青殇秘境的一处小村落今日格外的热闹,因为今日是年祭,所以家家户户的门前都贴上了新的大红对联,并且忙着杀鸡宰鹅,整个村落弥散着忙碌的意味。唯独有一户人家,门前萧瑟,还挂着几匹白布,但是上面却粘有灰土,似乎是叫人打了下来,而后才又有人重新挂上去的。
这家人姓李,本来家里一夫一妻都是顶梁柱,每段时间都去打猎,就算家中有两个孩子,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可不幸的是,就在一年前,一夫一妻上山打猎,出了意外,双双身亡。两个家里的支柱一倒,家中便就只剩下了两个孩子,都是男孩,一个十四岁,叫李谨;一个十岁,叫李勤。
两个这么小的孩子,便失去了父母,又没有其他什么亲人,那不是只能等死了吗?
两个孩子中,李谨毕竟更大,所以更懂事,他在失去了父母之后,怎能不伤心,又何曾不想一死了之?但是自己的弟弟又怎么办?难道要拉着他一起去死?
因为弟弟,李谨没有完全放弃生活,他以自己幼小的年龄和瘦弱的身躯把已经残破不堪的“家”撑了起来。但是好景不长。一开始,村中的一个商人因为可怜他们的遭遇,便同意让他们帮自己干活,可是李谨毕竟年幼,又没什么力气,在工作效率和质量方面与成人根本没有可比性。所以,在让李谨帮自己干了几个月后,便把他辞退了,这对李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之后,李谨也尝试去其他商铺做工,但是因为力气小,工作效率低,在让他工作几天后,便也都辞退了他。
没有了经济来源,于是,李谨李勤二人的生活便更加艰难,三天两饱都难以满足。终于,在最后,李谨是被活活给饿死了。李勤当时只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带回了一块饼又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直到第二天,当李勤知晓他哥哥消息的时候,他的哥哥已经永远的沉睡在了一处巷尾。
当时,那处巷尾聚集了不少的人,但也只有一小部分是在真正同情其遭遇,大部分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客心态,而因为今天是年祭,李谨死又在这里,却又引起了部分人的抱怨。
最后,是李勤独自一人把哥哥的尸体背回去的。充斥着年祭热闹欢愉气氛的大街上,一个小孩背着自己死去的哥哥,一边撕心裂肺地痛哭,一边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着。
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忙,他们所做的善良之举,也无非是在当李勤走近自己时迈步走开罢了。
在李勤带着自己哥哥瘦小的尸体离开后,一切恢复如初——人声嘈杂,人群涌动,李勤的哭声早已被喧嚣声所掩盖,而李谨,也早已被忙碌的村名所遗忘了。
……
李勤就那么坐在自家的墙角,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李谨。他已经哭了一个上午,流不出多余的眼泪了。
天不冷,但李勤浑身打颤,嘴唇发白,他的眼神,也已经空洞了,那是一种极大的绝望与悲痛。
外边这时传来一阵阵炮仗声,伴随着邻家小孩的欢呼,这预示着,到正午了。整个村庄弥漫着烟气和酒肉的香味。对村中其他人来说,这是吃饭欢笑的时刻,而对于李勤来说,陪伴他的只有一座破屋,一具至亲的尸体和无尽的悲痛,又哪有什么欢乐,什么酒肉之香呢?
李勤很渴也很饿,但却不想喝一滴水,吃一粒饭,因为绝望和悲痛已经将他给填满,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
李勤很失望,也很绝望,他干脆闭上眼睛,默默地等待着死神降临:走吧,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
夜幕降临,墙角坐着的李勤已经晕倒在了地上,他就快去见他哥哥了。
昏黑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一抹难以看清的白光,以一种异常快的速度射入了李谨的尸体之中。
片刻之后,已经死亡的李谨居然从地上站了起来。
看着眼前之景,许平生并未感到奇怪。事实上,他没有和那些人一样进入那处秘境去夺宝,也自然就没有随同那秘境一起被卷入青殇秘境——他是被人抓进去的。
许平生记得很清楚,在路途之中,天地瞬息间变化,眼前的景象与前一刻截然不同,一切陌生:面前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老者,腰间还挂着一壶酒,而四周,密密麻麻的站着数百人,全是静止如木,目光凝滞,如同失去了神志。
许平生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清楚,在此人面前,他毫无反抗之力,甚至是连反抗的心思也起不了。
黑衣老者盯着许平生看了许久,其间,脸上浮现出不同的情绪,或是讶异,或是惊疑,或是悲悯,而后又是感慨。
老人长的并不可怕,甚至有六分和蔼,但是他的目光令许平生敬畏。许平生极度不安,却又不敢动弹,又过了片刻,在老人自语了一句:“竟然真的不是”后,他才收回了目光。老人仿佛察觉到了自己面前少年的紧张之意,露出一副和蔼的笑容,道:“不用紧张,少年,跟我去一个地方。”
老者的话语似乎有一种魔力,前一刻还极度紧张的许平生心情平复了下来。
老者的步伐很缓,还有些驼背,哪里有一点“掌控者”的模样。
许平生跟着驼背老者缓步而行,不久便到了一处山崖。黑衣老者停下步子,忽而吹来一阵凉风,他侧过头问道:“少年,你看到了什么?”
山脉高耸入云,连绵不断,身边浮云不时飘过,放眼望去,一切景物尽收眼底。
“高山,浮云,飞鸟,森林?”许平生道,而老者沉默不语。
许平生再次环视四周,才发现了一丝异样。山崖上此时的风并不大,浮云总是以一种相近的速度随风而行,但是有一处地方的云却有异样,它们是逆风而飘。
许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而此时,他的眼中出现一道轮廓,随后,那道轮廓愈加清晰,最后演变为一只缓缓飞行的巨大白凤。
未等许平生开口,黑衣老者便说道:“此兽名为无魇,一生只追求一个“欲”字,并且这种欲望永无止境。它们有着美丽的外表,但是智商很低。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不俗。一只无魇兽,若是出现在外面,足以让一大群七境的修士争得头破血流。当有人得到无魇兽以后,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让它臣服,那么,从此以后,这只无魇,便只会为那个人而服务,永远不会背叛。而当它们的主人死去后,它们的命运便会更加悲惨,它们的羽毛会一根一根地脱落,每脱落一根羽毛,便如同被全身火灼。当它们的羽毛全部脱落后,会处于一个既痛苦又疯狂的阶段——它们开始自食,并为此感到光荣,直到它们把自己身上最重要的器官吃掉后,才会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黑衣老者唤来那只无魇,摸了摸它的头,向许平生问道:“你觉得它可怜吗?”
许平生注视着这只无比美丽的白色无魇,一身银白色的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头上的五彩长羽更让人觉其无比神圣,但其命运何以如此悲惨。
“可怜。”许平生由衷叹道。
黑衣老者喝了一口酒,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其实,世界上还有一种人比无魇兽还要可怜:他们生来就为别人而活,没有目标,没有亲人,没有记忆。他们的一切,都是他人所给,包括姓名和那虚假的记忆。这种人好比棋盘上的棋子,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人所掌控,他们只能沿着掌控者设置的路线而走,可自己浑然不觉。他们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奇妙,这个世界很独特,他们保持着对世界的新鲜感,对生命和生活充满着希望。他们就如同一群天真的孩童突然闯进了勾心斗角的大人的世界,懵懵懂懂,还时刻迸发着热血,充溢着激情,浑然不知自己只是一个任人掌控的提线木偶,空有一颗斗志昂扬的心,但不过是一具替身,行尸走肉罢了。”
少年,你知不知道,你就是这一类人啊,可怜的人。老者又喝了一口酒,而后对着许平生挥了挥手,许平生刹那间便魂魄离体。
许平生的魂魄飞向了天际,黑衣老者的身影也一闪而逝。
在意识消失前,许平生的脑中出现了黑衣老者的话语:“少年,你要多为自己着想,我并不是要教给你自私,而是因为对不起你的是这个世界。还有便是,你现在处的,是另一个世界,其间大有机缘,是要逆天改命,还是听天由命,全任你自己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