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颜离已经走到进了学校。
几只黑漆漆的乌鸦从枝头窜飞,落叶纷纷扰扰,早起的值日生弓着腰拿着大扫帚扫地,在地上留下清晰的纹路。
在一旁洒水的学生不小心把水浇到了颜离身上,怔怔地看着她。
刚扫成堆的落叶又被风吹散,滚到颜离脚边,随风一下一下的敲打她的鞋沿。
她缄默着站在原地,风把宽大的校服吹得鼓鼓的,抬眸,露出一双静谧透彻的眼睛,薄唇微抿,细发荡漾。
身上森冷孤僻的气息已经让那人心头一颤,露出尴尬又抱歉的神色。
“不,不好意思啊同学……”
颜离幽幽地吸口冷气,垂眼看了看校服上的水渍,长睫一闭一合。
另一个扫地的学生眯起眼睛盯了颜离一会儿,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复杂。
他拖着扫把走到那人身边,身子紧凑着他,将嘴巴对准了他的耳朵。
“是她啊,三班的颜离。”
“你认识?”
“卧槽,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儿的书呆子,前几周晨跑,不是有个疯子来咱们学校砍人了么?她就是那疯子的女儿。”
男生皱了皱眉头,不可置信的样子。
“那疯子砍的是许陌洋啊!许陌洋他妈是连校长都敬重三分的人,因为这事儿学校还在筹划着要不要把她给开除呢,可能过几天就有结果了。”
手里攥着洒水壶壶柄的男生眼里一寒。
“为什么啊?跟她有什么关系?人又不是她砍的。”
“可这事儿影响太大了,前几天还有记者来学校采访,不过被保安给轰走了,你想啊,四中是什么样的学校啊?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污点?再说了,就算学校公正处理把她保了,媒体和许陌洋他妈能放过她?”
那男生深思了一会儿,涣散的视线落在颜离身上,他整个人一震,身子都僵住了。
她在用极度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们,那眼神里流转了一片浩瀚,瑟冷,淡漠,眼角上扬的弧度似有一抹戏弄。
男生沉沉的咳嗽了两声,用胳膊肘狠狠把他朋友戳了戳,然后迈着步子朝颜离走过来,止步在她面前。
“呃……你叫颜离是吧?”他轻声询问道。
颜离点头。
“我家就在学校对面,你把外套脱给我,我现在拿回去给你风干,待会儿再把衣服给你送到教室去,行吗?”
颜离看着他。
他五官端正,肤色白皙,乌黑色的头发有些遮住眼睛,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得体大方,是典型的学霸外形。
颜离微眯了眼睛,看似藏着笑意实则让人不寒而栗。
他就像富贵人家的谦谦少爷,就算听到了你的各种不美好的事儿,也能卑躬屈膝温润如玉般的靠近你,可在她看来,讽刺极了。
“不用了。”她说。
话音刚落,一阵妖风从脚踝处奔腾而上,卷起了地上散落的叶子。
“可是你穿着湿衣服会感冒的。”
“不会。”
说完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脸上表情如霜,纤瘦的身子很快被淹没在寒风与漫天落叶中。
就这么看过去,宛如看到了一副画。
一个萧瑟寂冷的背影,漫天飞舞的黄叶,她沉闷的步伐,像在往深渊赶路。
“喂!”
那男生看得出神了,被身边的伙伴推了推。
“别看了,也不怕触霉头。”
男生皱眉。
“你别乱说话。”
“她可是个倒霉鬼,害了许陌洋,还把人顾萧也害了,顾萧你总知道吧?咱学校泳队里的好苗子,四中的校草,教练的心肝儿,这两年奖杯拿到手软,就因为她,顾萧差点儿再也不能比赛了,我表妹暗恋他三年了,听到消息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的。”
他表情夸张至极,泡沫星子窜飞。
男生低眸深思了一会儿,推了推滑下鼻梁的金丝眼镜,神情淡淡地。
“听说她和顾萧是青梅竹马,唉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可提醒你啊,以后见着她了,绕着道儿走,再说你看她那一身戾气的样子,不会觉着渗人?”
伙伴拧开了矿泉水瓶子,咕噜咕噜的昂头往嘴里灌。
男生的视线移到颜离方才走过的那条路上,扫地干干净净的地面又很快被落叶覆盖,但似乎还能看到她走过的痕迹。
他棕黑色清明透彻的眼眸微沉,竟带着一抹料峭的笑。
“你不觉得……她挺漂亮的么?”
“噗!”
一嘴的矿泉水全喷在了他脸上。
金丝眼镜片上沾满了水滴,视线在一瞬间模糊,大眼瞪小眼,看起来格外诙谐。
坐在最后一排的颜离安静的看着书,身上的校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上面儿留着一大片一大片的印子。
纤细白皙的手指翻了一页又一页,漆黑的眼珠子跟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扫动着。
教室里的欢腾,打闹,轰动,都不能让她的神色有过分毫的动容,她静静地,仿佛不存在似的。
偶尔晓晓发作业本的时候会故意在她面前停留很久,但她都不曾抬起过头。
偶尔胖子和洛小惜打闹的时候故意撞上颜离的桌子,她也只是淡淡地把桌子往后移一点。
众人深知她孤僻寡淡,性格郁冷,倒也见怪不怪,但对于晓晓来说,简直太折磨。
她不是一个天性冷血沉稳淡漠地人,她做不到像颜离那般云淡风轻。
她满脑子都是那日在医院门口颜离幽怨绝望的眼神,和她那句“顾萧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这几日,晓晓满心荒凉,愤怒么?
她那么一个骄傲又倔强的人,被打击和侮辱得面目全非时,她没有过愤怒,没有过质问,没有过反驳,反而一颗心悄然的沉入了海底,第一次觉得窒息。
她时常想,这种窒息的感觉她一次就已经受不了了,颜离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一天放晚学后,她故意避开了在校门外接她的车,独自跑去了医院。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周慧,没有那日在操场上那般疯癫,死灰色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坐在床头,抱着膝盖,像个被大人遗弃的孩子,一双眼睛黯然空洞得可怖。
她在门外狠狠地喘几口气,一点一点的挪出步子,走到了周慧面前。
她看着那个女人,内心里掀起一股恐惧,那恐惧是她不曾体会过的,但她知道颜离肯定在无数个夜晚独自消化这些恐惧,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周慧似是感受到了身边人的气息,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盯着晓晓看,仅一眼,地板上那只乳白色帆布鞋就往后退了一步,带着一丝颤抖。
周慧僵着脖子,死死盯着晓晓的眼睛,那眼神诡异呆板,麻木不仁。
“阿……阿姨……”
晓晓吞吐着。
周慧的瞳仁微缩,竟泛起了一丝涟漪。
“乖乖,你是谁呀?”
晓晓心里一咯,双手缠在了一起。
“我是颜离的……同学。”
她终是没有说出“朋友”二字。
晓晓已经忘了那天周慧是如何扯着她的书包狂扇她的巴掌,茶水杯是如何砸在自己身上,跟着她的手机定位一路赶来的保镖司机是如何将周慧拉开。
她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周慧歇斯底里说过的话。
周慧说。
颜离?颜离!
她叫你来害我的?是她叫你来的?!
那个烂泥巴!臭婊子!阴沟里的下贱女!终于来要害我了?贱人!贱人!她最好整死老娘,不然老娘绝对砍死她!
你回去告诉她!老娘总有一天会弄死她!
啊!
我要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掐死她……
那些毒辣暴戾的话语成了晓晓接连几日的噩梦。
每每深夜被噩梦惊醒,母亲都会咚咚咚的跑到自己的房间,一遍一遍的安抚她,抱着她一起睡。
晓晓睡在母亲的怀里,听她温柔地讲诉自己年轻时在芭蕾舞界英姿飒爽拿下的战绩,她居然哭得稀里哗啦的。
母亲惶然无措,以为是自己的战绩吓到她了,于是抚着她的背说,你以后会比妈妈更优秀的哦。
她是富家小姐,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父母的庇护下活得顺风顺水,以为什么都能掌控,什么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
但在颜离这儿,却输得精光。
她败给了颜离的无畏,和绝望。
她因为顾萧而主动接近被全班漠视的人,然而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
多荒诞啊……
想到这儿,晓晓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在隔着颜离两三米远的地方,看起来不那么真切。
……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声,颜离掏出手机,手抵在膝盖上,垂着头看屏幕。
是易小森的短信。
“放学老地方接你。”
屏幕上黑色的字体印入眼瞳,仅这几个字,她已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嘴角,。
脸上点缀了笑,那笑像是心里的蜜甜一点一点涌上来,连眼睛都弯了弯。
“好”她回他。
简短又歪腻的一个字。
他们不再有过多的言语,关了手机,她把头埋进了书里,歪着脑袋,脸上笑意未减,就像藏了什么秘密,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没有人看到此时的她,多么像个能激起人保护欲的稚气孩童。
课间休息的间隙中,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在奋笔疾书,掐着一分一秒疯狂的刷题,背知识点。
连胖子也拒绝了隔壁班朋友打篮球的邀请跑去办公室找老师问问题,迫在眉睫的高考之战,似乎一点一点的在磨灭人身上的顽性,为之镀了一层永不屈服的金光。
措不及防的课堂测试让每个人精疲力尽,不由得哀怨两声,甚至有人课堂上当众起身训斥中国教育的悲哀,妖魔化高考,压迫祖国未来的花朵。
其实大家也是被逼得喘不过气了,日复一日在浸泡在题海里,度日如年,到底也是未出世的年轻学子,心性脆弱还倔强,压着那股阳刚之气沉下心做卷子算是种无声又残忍的折磨。
老师气得涨红了脸,拿着教棍一遍一遍的敲打着讲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起自己那个年代念书时的艰苦,眼睛都快涨出泪水来。
在那个自告奋勇为民发声的同学在振振有词的时候,颜离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他。
那是个平日里安静内敛的男孩,读书刻苦却从未有过什么好成绩,他或许是崩溃了,被逼急了,力不从心了,跟老师理论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哽咽的。
那些经验丰富阅历十足的前辈们一遍一遍的教导你应该怎么做,必须怎么做,怎么做才有更加绚丽光鲜的未来。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可怕的,不是那些分数背后的挣扎,而是在挣扎中的那颗越发无望的心。
老师只会教你这道题怎么解,需要掌握什么技巧,教材上哪部分是重点,你下次考试必须取得怎样的分数,他并不会在你绝望,恐慌,难过,煎熬的时候告诉你该怎么办。
消化不了那些日渐滋长的折磨,于是便让自己的青春生生的疼痛着。
这样,挺可悲的对吧?
颜离垂了眸,将视线再次投到那道还未被自己解出来的函数题上,指间转着钢笔,开始在草稿本上画图,翻书看例题解析,一步一步的解题。
几场考试下来,颜离连动身去上趟厕所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一头栽进课桌,低垂着眼皮子,看着窗外的叶子落入教室,又被阵阵冷风扬起,袖子被风吹鼓了起来,小脸略显萧瑟。
终于,在快要憋到爆炸的时候,起身,轻叹了一声,双手揣进校服兜里,只身去了离教学楼很远的厕所。
在往返的时候,颜离止步在了林荫道里的竹亭外,上了一趟厕所的功夫,她的鼻子已经被冻得绯红,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整个人被庞大的校服包裹着,只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不被寒气侵袭,隔着迷雾,依旧明净。
“你又错了,是beach不是bitch。”
“什么闭气不闭气的,不都一样么?”
“不一样,你要表达的意思是这儿有一片海滩,不是这儿有一个……”
男生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尴尬又无奈的望着天霸。
“有个啥?”
夏子坤极不耐烦的拧紧眉头,反问他。
“婊子。”她淡漠低沉的声音突然递进风里。
俩男生不约而同的朝后望。
颜离一动不动的站在风中,微眯着细长的眼睛,抿着小巧的唇,恭恭敬敬的站姿,神色淡然。
夏子坤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眼角裂出了笑纹,露出桀骜又戏谑的表情慢慢靠近颜离。
在这样的寒冬之际他依旧是腰间系着校服,身着一件儿高领棕色的薄毛衣,高挺的鼻梁上闪着一双深邃的眼眸,左耳上吊着十字架状的坠子。
视线撞进颜离的眼睛,略有挑逗。
颜离也不慌,抬眸与夏子坤对视着。
“哟,这不小学生嘛。”夏子坤说。
颜离看着他不说话。
倒是夏子坤身后那个男生猛然一震,英语书从手中滑落,砸到了冰冷的石板上。
夏子坤转头,看着他一副几乎魂飞魄散的样子,挑了挑眉。
“干嘛?”他不耐烦的问。
那男生迅速捡起地上书,扶了扶滑下鼻梁的金丝眼镜。
“手滑。”男生解释。
夏子坤不再理会他,饶有兴致的再次看向颜离,双手抱胸。
“专门来找我?”
“上厕所,路过。”
“路过,然后呢?”
“看你在认真的学习,不免有点儿好奇,就停下来了。”
“啊……我老子逼得紧,没办法,还以为你是来跟我说什么好消息呢。”
颜离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一阵刺寒的狂风掀起了刘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看来你并没有相信我。”她轻轻说。
夏子坤冷哼了一声,纵身一跃坐上了石桌,拿过金丝眼镜男的英语书随意的翻来翻去。
“我那会儿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把阿虎老巢的地址给你,幸好你还没动手,不然肯定会被阿虎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到时候我可就倒霉喽,指不定哪天就被易小森扣上英年早逝的帽子。”
颜离心里一沉,脸上却是似笑非笑。
夏子坤合上书,惬意的半躺在石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阿虎那事儿,易小森肯定会做的,只是时间问题。”
地上那只踢石子儿的脚顿了顿,颜离抬眼,紧盯着夏子坤的深瞳。
“为什么?”
夏子坤嘴角扯着笑。
“他缺钱。”
颜离微颤了眼帘,深眸里掠过一点寒,略显涣散的神情慢慢聚拢。
关于易小森需要钱这事儿她是知道的。
庄严的上课铃声惊醒了休憩在树枝上的鸟儿,唰唰窜飞,走廊里逗留的学生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教室,男厕所的学生提着裤子狼狈的一路狂奔。
戴金丝眼镜的男生下意识望向教学楼的方向,立马俯身收拾石桌上的书,在转身的那一刻蓦地僵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了站在冷风中安然缄默着的颜离。
“上课了,你不走吗?”
他知道夏子坤已经不打算去上课了,但是她……
颜离那淡冷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他身上,落入他棕黑色的瞳仁里,像是一瞬间被冰冻和凝滞。
他心里一怔,幸好骨子里的修养让他依旧一副泰然之态,看上去甚至如沐春风。
可颜离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她微勾起了嘴角。
“你俩认识?”夏子坤问。
金丝眼镜男抱书的手紧了紧,在他想说不认识的时候,颜离走近了他,他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颜离双手揣兜,站得笔直,清的脸上点缀着看不透的情绪。
她的视线移到他校服胸口处名字上。
林凯。
颜离看着他笑,那笑神秘又魅惑,仅是嘴角弯起了一抹弧度,就让他目光呆滞了很久。
“认识,早上往我身上泼水的那个。”
夏子坤纵身一跃跳下石桌,往他们中间凑了凑,一双眼睛极其认真的端详着林凯。
“哇,不得了了,小凯凯脸红了。”
林凯失措,卖力的咽了咽喉,眼神蓦地有些慌乱。
“抱歉,早上的时候,我不是故意的。”他对颜离说。
“我知道。”她淡淡道。
夏子坤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一屁股坐到石板凳上。
“书呆子,你迟到了。”
林凯一愣,迎着一股冷风卖力的往教学楼奔去,在漫天落叶纷扰飘零的路上,他居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他出身书香门第,世世代代都是倍受尊敬的文人雅士,自小见过太多聪慧靓颜的富家小姐,却从未见过像她那样看上去孤冷,淡漠,又能轻易锁人眼球的人。
疯了,疯了……
他越跑越快,最终在教室门口摔得个狗吃屎。
“林凯……”
颜离望着他一路狂奔的痕迹,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她转身,看向了夏子坤。
“他是你同学?”她问。
夏子坤懒懒的倚在石桌旁,点了支烟塞嘴里,烟火星子被狂风刮得透亮。
“不是,他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少爷,成绩好,被我爸邀请来给我补课的,就一书呆子,要是他惹到你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甭计较了。”
夏子坤吐了口烟,眼睛眯了眯。
颜离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眼神有些飘忽。
“我为什么看你的面子?”她轻言。
夏子坤歪头,表情有些嘲弄。
“不可以?”
颜离想了一会儿。
“我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冬天被他泼了一身的冷水,冻了一整个上午,说一句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
“卧槽,你别仗势欺人啊。”
她讪笑,脸上仿佛蒙上一层虚空的假面,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凝成了寒霜。
空洞洞的黑眸压过一阵铺天盖地的忧伤,她看着漫天的叶子,一片一片的覆进尘埃。
“我能把你怎么样呢?我连说‘计较’这个词儿都不配。”她喃喃,眼睛出了神。
她有什么能力去跟别人计较什么?
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一贯的逆来顺受,装聋作哑,被甩了巴掌会忍,被喂了糖会张嘴,在无尽的黑暗中被一点一点的撕碎,一点一点的残缺。
她的反抗从来都是笑话,跟人计较更是天理不容了。
习惯了含垢忍辱,就慢慢不痛不痒了。
连跟人争辩和多解释一句的力气都没有。
夏子坤眯眼凝视着她的侧脸,又忍不住想点根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于是从兜里拿出口香糖塞嘴里,咀嚼着解解烟瘾。
他起身,大步迈出几步。
颜离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带着痞气的修长身影。
她抬眸,看见夏子坤朝她摊出了一只手,手心放着一块绿箭口香糖,他望着颜离,嘴里慢条斯理的嚼着糖。
“要吃吗?”他问,语气有些淡。
颜离只是略微愣了一下,她伸出手,从他手心拿走了口香糖,展开包装纸,将糖塞进了嘴里,清凉薄荷味道,在这寒冬之际,刺得嗓子有些疼。
夏子坤看着她嚼口香糖的样子,眼角悄然抹上了笑。
前几日跟几个小弟出去喝酒撸串,有个兄弟是校泳队的,他喝几口酒上了头,骂骂嚷嚷的说顾萧为个女人大全不顾,背信弃义,损害泳队的荣誉,把脸都丢国外去了,搞得教练像疯了一样的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们。
一些小弟怕饶了他的兴致,个个推推搡搡的去堵那兄弟的嘴,结果他变本加厉,拿出了顾萧女人的照片给其他人看。
那兄弟嚷嚷着,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个女的,长着一副克夫相,他也敢要!
那张照片被摇摇晃晃的举在空中,可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是张蓝底寸照,煞白小脸上没有表情,头发安静的搭在肩上,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黑漆漆格外空洞,看上去,像个死了很久的人。
她的面容不算惊艳,却有着让人过目不忘的魔力,那抹藏在眸子里的阴郁,仿佛随时拉着人陪着她一起沦陷,让人不自觉的就被那浓稠的悲伤席卷。
那兄弟还继续大声宣泄着说,她妈是个精神病,她老子是个刚出狱的强奸犯,所以死皮赖脸的吊着顾萧不放,以为这样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
听到这儿的时候夏子坤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前几日在无意间看到了手机上的推送新闻,发现是四中的新闻就点开来看了看才得知四中发生过这样的事。
他没想到监控画面里那模糊不清的身影会是她。
那会儿他还挺惋惜的,那天没有去操场凑凑热闹,看看易小森的小情人是怎样的表情和姿态。
夏子坤笑意渐深,颜离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抬眸,安静得像一副画。
“小学生,我突然觉得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你,太浅俗了。”他阴阳怪气的说。
颜离缄默了一会儿,嘴里的口香糖越嚼越慢,夏子坤弓下腰,故意凑近了她,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应该,是罂粟。”
他的气息喷到了她脸上,带着浓浓的烟草味,颜离皱了眉,起身,额头刚好撞上他的下巴,夏子坤吃痛的一叫,双手捂着下巴原地蹦哒了两下。
“卧槽,你脑袋是钢铁做的吧?”
颜离定脚,认真的看着夏子坤。
“既然都逃课了,你跟我一起去阿虎的老巢看看吧。”
夏子坤愣了愣,瞳孔放大了好几倍。
“我不去,地址都给你了,你自个儿去……不行,你也不能去,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指不定会被易小森怎么弄死呢。”
颜离只是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自顾自的走。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