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出门时有姑娘细柔的声音响起，她抬起明净的脸庞，“左护法又茹，见过护法。”
我细细打量她，看来这便是主人昨日亲自挑选出的人了。她的眼睛明亮，脸上带着孩子气的天真。我移开眼睛，淡声道：“这两日我会带着你，小到教主的吃穿用度，大到教内的寻常事务，你需用心去记，不可懈怠。”
她做得很好。我手把手教她沏茶，细数主人爱用什么熏香，爱吃什么，不吃什么，最讨厌什么。又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我听见她小声念着教主大人是这样的啊，语气里带着崇拜。
我看着她动作优雅地沏茶，雾气携着茶香袅袅升起，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刚陪伴教主身侧的时候。他话很少，总是在练功，喜欢什么不喜什么都要靠我自己揣摩。有一道甜点叫紫薯丸子，在紫薯外面团一层糯米，吃起来口齿生香。主人向来只吃一颗，剩下的便进了我的肚子。我以为他不喜欢，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上这道甜点。有一天他问起：“怎么不见紫薯团子？”
团子，我忍俊不禁，赶紧低头掩饰：“我以为主人不喜欢。”
他没说什么。后来他依旧只吃一颗，后来我渐渐知道他爱用青檀熏香，爱吃鱼，不喜吃饭时被打扰，不喜春天纷飞的柳絮，睡觉要用青瓷枕，饮茶要用白瓷杯。后来我明白他其实真的不喜欢吃紫薯丸子。
主人用过膳后又茹送去她沏的茶，她倾身靠近，他们的影子在阳光下看起来亲密无间。又茹说了句什么，主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从什么时候起，我很少见他笑了。又茹能让他开心，这很好。
我转身离开。还有一天……交接事宜基本已处理得差不多，但我总是不大放心。我扯了扯嘴角，说起来，他也不大放心我罢。
私交甚笃……午夜我换上夜行衣，遥望灯火通明的重九阁。唐应被我从地牢提出后一直锁在重九阁，不知道主人修炼的事情进行得是否顺利。自从封英刺杀未遂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阁内加强戒备，如今怕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但当然不包括我。我悄无声息地潜入重九阁，避开层层守卫。以往主人修炼时都是我守着，对这里再熟悉不过。黑暗中幽幽亮起一团模糊的荧光，隐约是莲花的形状。
号令魔众的银莲印，我想我找到它了。
我已经记不清第一次见封英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他总是带着微笑。他笑着朝我挥手：“猜猜这次给你带了什么？”
总是一些精致的吃食或小玩意罢了，但我那时候服侍主人身边，不得随意外出，就算是些小东西也觉得十分稀奇有趣。我的武功高于他，便陪他练武作为回报。
那时的阳光很好，我坐在树下吃着桂花糕看他练剑，岁月流淌如脉脉流水，温柔轻缓得像枝头飘落的花瓣，让我们可以暂时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不是无依无靠的小孤女，他也不是身份尴尬的私生子。
今晚的月色不大好。我看着他，想起他刺杀成寂前夜来告知我身世，让我助他一臂之力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我们身边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你来了。”
他上前一步，轻轻抚上我的肩，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愧疚：“当日我不得已伤了你，如今还疼么？”
“无事。我明白你伤我是为了不让成寂怀疑。”我微微侧身，“按你说的，我把银莲印带来了。”
封英没有看银莲印，眼里却闪过心满意足的喜色，一把拥住我：“橙乐，我一直信你，”他温柔地把我的头发别到耳后，“我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魔教灭你满门，杀我母亲，我们是一样的。我会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我会为我们报仇。”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有你在，银莲印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心意。将它放回去吧，我迟早会得到它。”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我很高兴，橙乐，真的很高兴。你什么都不必做，我会安排好一切。”
“你应该把真相早点告诉我的，上次太过仓促，如果不是那些护卫突然出现，或许我们已经成功了。”
“上次我只是想试探成寂的武功到了何种地步。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他的声音透着一股狂热的坚定，“明明是一父所出，我却连一个姓氏都得不到……我会把我所背负的耻辱如数奉还！”
“成寂要我接任你的位置，我觉得他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我皱了皱眉，“我不会走，我会帮你。告诉我可以相信谁。”
于是封英告诉我他这些年来的隐忍、算计。他走的时候我恍惚了一下，眨眼间他已经再次消失不见。我恍然间发现我们终究长成心机深沉的模样，我和他都一样。
我轻手轻脚地将银莲印放回原位，转身时四周突然大亮，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你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