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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好,好难堪!

身后的男子愣了愣。

想也不想,我转身快速地朝他胯下出脚,哪知,脚还未沾到他衣边就被他扣住。

惊慌抬头,一双晶亮带着温柔笑意的眸子像是一颗流星就这么冲入了我的眼底。

我怔怔地望着他,白衣胜雪,高冠束发,广袖翻飞,星空下的他翩翩而立,俊颜如玉。

“女孩子可不能这么粗鲁。”他笑,嘴角的笑弧弯弯的,与眼底的温柔融为一体。

在他的温柔注视下,我惊乱的心渐渐平复,收回脚时,只觉脸烫烫的,却还是睁大眼望着他,这样的温柔我好贪恋,自娘亲去世后,我一人孤苦无依,四处碰壁,怀着不安的心冒名进宫,战战兢兢,安安分分地做事,可这心总是吊在半空。

在我渴望的眼中,他眼眸如月,笑得更加温柔,“你叫什么名字?”

“苏恩,娘叫我恩恩。”

“恩恩,真是好听的名字。”他一手抚上我的脸来回抚摸,欺近我,近看之下的他叫人迷乱。“这张脸远看不怎么样,近看却极有味道,且肌肤嫩如玉脂,滑若游丝,触感上好。”

面对他越发轻佻的语调,我本该推开他,转身离去,但这温柔的声音就像有磁力般,将我深深地吸住。

俊颜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我都能感受到他轻缓的呼吸声。

我依然愣愣的,又觉得心似被什么给拨了下,那种感觉很奇怪。

“尚书大人,您又在戏弄宫女了?哎哟,幸好奴才早早地就出来等您了,要是皇上到非或殿还没见到您老,奴才又得受罚了。”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我陡然清醒了过来,望着面前促狭笑望着我的男子,我只觉全身火烧般,羞得无地自容。

这是在做什么?这般轻浮,他只一个笑容竟能让我生出幻想。

我暗自生气,气自己是如此随便的女人,在一个陌生男人在前,我竟然……

“尚书大人,快走吧。”公公在一旁催促。

他是尚书大人?我惊诧。

“恩恩,真是好听的名字,我喜欢,还有你的发香。”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落下这么一句,在我的怔忡中灿烂一笑,翩然离去。

吹来的夜风凉如冰水,我却是浑身发烫,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回到洗衣局时已快半夜了。

进了屋,就见素颜姑姑坐在板凳上,见到我松了口气,什么也没问,只道了句:“回来了就好,夜深了,早点儿休息吧。”

我心底一片凌乱,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在素姑姑关上门之际,将脸深埋进被褥中,想到方才在男子面前愣傻的模样,真想大声叫喊一下以舒缓懊恼的心情。

只是没想到堂堂炎朝的尚书大人竟是这般年轻,这么俊美,这般轻佻!

隔天,晴空万里,天气极好。

井旁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一株刚刚冒出土的小草在和煦的太阳光下微微摇摆,平添了无限生机。

也是,春天来了。

我晾好刚洗好的衣裳,伸了伸微酸的腰,抬头眯眼望向碧蓝如宝石的天空,微微一笑,晴天,真好,在这温暖的春阳之下,什么都不愿去想,只去感受这暖暖的阳光,生活真是惬意。

忽而想起昨夜,我又觉羞愧,只怕这羞愧之感连着几天也是无法消失的。

“恩恩。”

我转身,是素颜姑姑,姑姑向来淡定的脸有些沉重。

“姑姑,怎么了?”

“阿桃死了,在洗衣局后面的小池子里被发现的。”阿桃就是弄破柳妃衣裳的那名小洗衣女。

素姑姑轻轻皱眉,眼底有着化不去的担忧。

我惊在原地,“怎么会呢?昨天她还好好的,为什么要寻死?”柳妃并没有怪罪下来啊。

“你以为她是自杀吗?”

“不是吗?”我不解素颜姑姑的意思。

“当然不是,只怕是明妃设计害你不成杀人灭口。”素姑姑摇摇头,苦笑,“这种事在宫里屡见不鲜。”

不期然地,陈柳儿昨天的那番话印上心头,“明妃向来是个小心眼的人,借刀杀人在宫中屡见不鲜了,你这次是侥幸遇上了我,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上次在明妃宫发生的事,明妃是认定了你以手段引起皇上的注意,且又是在她的眼皮底下,你等于是在向她挑衅。”

“怎么会呢?”我无法相信,难道陈柳儿所说的是真的?

“怎么不会?你来宫里也快大半年了,多少也该了解了些。”

我摇摇头,素姑姑说的话我自然是信,可我的心却拒绝去信,就因为我在明妃宫的一时冲动,让明妃记恨在心,甚至动手杀人?

这说得过去吗?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明妃怎么可能那样做?

“就算明妃记恨我,可,可用得着去杀人吗?”

素姑姑望着我,目光里有着我难懂的深邃,半晌过去,沉沉点头,“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才不会出卖她。在宫里待久了,你就会知道,皇宫里杀人是不用偿命的。”

杀人不用偿命?

我望向素姑姑,在素姑姑世故的瞳眸下,心底渐渐起了寒意,入宫不过几月,我已感受到了宫里的人情冷暖,随便碰上个宫女,端看她的神情便能知道她的主子是受宠还是受冷,那般分明,但这些在“杀人不用偿命”之下,却又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这就是皇宫吗?

“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洗衣局你是待不下去了,我去向皇后宫的管事说一声,以后你就去皇后宫做事吧,在那儿,明妃是不敢胡来的。”

皇后宫?我慌了,若去了皇后宫,我不是就要见到那个男人了吗?

“姑姑?”

不待我说出口,素姑姑又道:“放心吧,一切交给我。”

素姑姑明白我想说什么。

“姑姑,你为什么要待恩恩这般好?”我心里感动,又感激。

自来洗衣局,我与素姑姑所说之话寥寥无几,更别说什么情感,始终不明白为何素姑姑竟待我如此之好?

我得罪的人是正得宠的明妃娘娘,素姑姑就不怕给自己惹来一身的麻烦吗?

“有时做事,图的并不一定是感恩图报,也要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只是凭着良心做事,再说,我很喜欢你,你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眼眶有点儿湿,鼻子酸酸的,在这种时候,能有人在身边帮衬着,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和安心,心中决定,以后定要好好报答素颜姑姑的帮助。

莲姑姑是皇后宫的管事,初见她时,她严肃的模样着实会吓坏人。素姑姑与她是好友,任是如此,她也是极为淡漠的样子。

当素姑姑走后,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淡漠严厉的视线让我心里紧张了好一会儿。

“你跟一个人很像,走吧。”

我很像一个人?像谁?不过我不敢问,就算问了,只怕莲姑姑也不会告诉我,只是紧紧地跟在莲姑姑身后往一个小院走去。

莲姑姑给我的差事极为轻松,我成为一个管茶叶与茶具的宫女。

望着眼前灿灿发亮到蜇人视线的茶具,我感叹皇宫的奢侈,用品奢侈,用人也奢侈。

我所职的偏殿是专管皇后宫内的物品的,像茶具、炉炭、衣料之类,这里的宫人并不多,每一个厢房只有两名宫人看守。

“恩恩姐姐,给。”小如笑眯眯地将刚泡好的茶放在我面前,“我新制的品种,你帮我试尝一下吧。”

小如虽然也是掌管茶具的宫女,但与我不同,她主要是给皇后娘娘酿制各式茶点和茶饮,很难想象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宫女竟会有这般大本事。

“好喝。”我喝了口,不甜不腻,茶香绕齿,后味香浓,是极好的茶饮。

“那是自然。”小如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这茶可是专给太子饮用的。”

“给太子的和给皇后娘娘的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了。”小如老气横秋地白了我一眼,“太子还是个小孩子,比我都小一岁呢,放的糖就要多一点儿。”

我啼笑皆非,她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挺热闹嘛。”一名公公走了进来,见到小如,面色带笑喊了声如姑娘,转头看我时,眼睛就长到头顶了,随手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给,这是今年刚上贡来的新茶,你要放好了,皇后娘娘与小太子随时要饮用的,别与旧茶搞混了。”

“奴婢记下了,送公公。”这般势利,我已见怪不怪。

公公离去后,我从柜上取下镶着金线的官瓷,小心地打开纸包,将碧绿的新茶慢慢地放入官瓷中,盖上盖子后再放到柜子的最中间的一排,既是新茶,皇后娘娘可能会随时取用,放得易取为好。

转身见小如正不屑地望着我。

“怎么了?”被一个小孩子这样看,怪怪的。

“真丢人。”小如抛了这三个字后就拿着她新制的茶饮走了出去。

小如虽小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孩子,或者说她的性子是皇宫里受宠宫人典型,我虽与她相处仅仅五天,也能感受到她的想法。

这般不屑,怕是觉得我是个好欺负的人吧。

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竟也是这般的心态。

“小如人呢?”门外的声音冷得像是要结冰。

皇宫里说话能说成这般冷的只有那人——皇后眼前的大红人棠煜。

见到我,他如寒夜般的眸子似闪了闪。

“小如去太子那儿了。”我微微朝他一笑,一如寻常,他的神情除了冷没有别的调儿。

“皇后娘娘要喝今年上贡的新茶,你让她准备一下,就现在。”

“可小如去太子那儿了,一时半会怕回不来。”

“你可以自己泡茶送去,抑或去叫她回来。”他转身即走。

这人怎么这样?我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暗自苦恼,自己泡茶?那是万万不可的,这等于是跟小如在皇后娘娘面前抢功,皇宫里,这种事极为常见,也正因如此,那些落败的宫人没少吃苦头,有的甚至丢了性命。

我无心争功,只想安分地待到出宫之日。

似乎也只能去叫小如回来了。

皇后宫极大,分四个主殿,东面的尚和殿就是小太子安寝的地方。

尚和殿内又分三个大院,院中有廊亭、奇花无数,廊亭雕花之美,奇花之艳,天上人间,也唯有如此了。

入春了,天气渐渐暖和,被正午的阳光直直地照着,背后已有汗冒出来。

此时,小如正与太子殿下在院中玩投掷游戏,你一个我一个玩得不亦乐乎,不时地能听见小如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从中可见太子对小如的喜欢了。

他们的身边站了不少的宫人,微躬着身子静侍在离太子十步之外。

怎样才能让小如知道我在这儿呢?想了会儿,我走进了那些宫人中,站在第二排一个不显眼却能让小如看到的位置。

正欲朝小如挥手,一道细长的声音让我僵直了身子。

“皇上驾到——”

“奴婢们见过皇上。”

所有人都跪下,我更是把头垂得很低,双手不自禁地攥紧了地上刚冒出芽的绿草。

“儿臣见过父皇。”

“都起来吧。”凉凉的声音,就算是在亲人面前,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

“父皇,您是来看母后的吗?”小太子的声音跟他很像,只是略显稚嫩。

“听夫子说,你有三天未去学习了。为何?”

“夫子教的那些,我都会了,不想再学。”

我因低着头,看不见情形如何,只是他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当他再说话时,就见太子被几名太监强行架着去夫子处了。

身边的宫人纷纷追着太子而去,这个时候不容我多想,也只能硬着头皮随着他们走。

“来人,将这些随侍在太子身边的宫人都带下去杖打二十,以罚延误太子学习之罪。”他凉凉地命令。

我头皮一阵发麻,身边的宫人已跪在地上求饶,我不想向他求饶,但在众人俱跪我若不跪之下,过于显眼,仅仅迟疑半秒,我还是跪了下去,只是嘴巴紧紧地闭着。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一道漠然的视线投在我的身上,经久未去。

很快,几名侍卫走过来架走了跪在前面的宫人。

紧接着,惨叫声与讨饶声响彻了整个院子。

那板子的响声就像是一道道冷箭,穿过耳膜时,我只觉通体凉透,春阳在此时仿若是个摆设,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难道我也要无故受这二十大板吗?

很快,院中就只剩下我与另两名宫人,其余的宫人都被打得不是昏了过去就是软躺在地上痛苦呻吟。

我该怎么办?额上已满是冷汗。

瞥见那两名宫人瑟瑟发抖,我甚是害怕。

若不想受这二十大板,我大可向他禀明非太子的宫侍,但一想起在明妃宫发生的事,我又踌躇不已。

不想再引起无端的是非。

一咬牙,不待侍卫来拖我,我就自己走了过去。

那道视线一直投射在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总觉得这道视线漠视中又多了点儿玩味与讽刺。

板子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痛彻心扉,没法言语,我强忍住痛,没有吭出半声。

痛就痛吧,我绝不向这个毁我一生的人求饶。

下唇已被咬出血来,滴落渗入泥中,痛达四肢百骸。

终于,二十大板过去。

侍卫将我推倒在地,我与那些宫人一样,狼狈毫无尊严地躺在地上,幸运的是,我不像他们那样脸朝地,弄得满脸泥污,也正因此,背后的痛更为剧烈。

真是讨厌现在的自己,如蝼蚁般任人宰割,尊严、骄傲都被人践踏在地。

“回宫。”他说得云淡风轻。

却将我心底的愤恨撩起,但也只能忍。

这就是帝王,视他人性命为无物。

院中只剩下我与被打的这些人,真是无妄之灾。

似乎我的痛苦都来源于他。

“恩恩姐姐,你真会自讨苦吃呢,又不是太子身边的人,直接向皇上禀明就是了。”小如突然出现在我头上方,望着我,看来她方才并没有跟着太子前去。

我强挤出一个笑容,“一见皇上,我腿都软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你太没用了。”她一副轻视的模样,“还走得动吗?”

“应该行吧。”

“那你自己起来回去吧。”

“小,小如。”我喊住欲走的小如,可没忘记来此的目的,只是说话有点儿吃力了,“皇后娘娘想喝今年的新茶。”

“你怎么不早说。”小如跺跺脚,责怪地瞪了我一眼,飞快地消失在院中。

人的变化可真是快啊,刚来时,小如就像个邻家妹妹,极为亲昵,现在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屑与轻视,还能叫我声姐姐,忌惮的也只是莲姑姑吧。

小如一直以为我与莲姑姑沾亲带故。

我忍痛起身,根本直不起身子,只能躬身走路,刚走了两步就痛得我连连吸气。

平缓气息,我勉强直起身子,额上已冷汗流离。

虽痛,至少走得挺直,有尊严。

我抬头,春风徐徐,不远处,骄阳将明黄的琉璃瓦直射得锃亮锃亮,看花了人的眼睛。我不禁用手挡住这刺眼的光芒。

“看来是个倔犟的丫头呢,你说呢?棠公公。”很轻柔的声音,像春风轻抚过,如果剔除话中的轻佻,这样的声音只怕能醉倒人吧。

这声音?我心里的弦像是被什么拨动了一下,猛然抬头。

绿荫之下,那个男人一袭白衫胜雪,双手抱胸,修长的身子斜靠在树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慵懒地笑。

他的身边,棠煜恭敬而立,千年不化的冰容看不出思绪。

他们二人像是一幅完美的画,叫人移不开视线。

脸忽然变得滚烫滚烫的,被打的伤口明明痛不可挡,但在这个男人,当朝的尚书大人景临面前,除了觉得全身滚烫之下,伤口的痛竟然能忍下了。

我慌忙低头,双手一时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好,心里念的不是被打的恨,而是这一身的脏污,又被打又被推倒在地,弄得满身泥污,余光瞥见额际还散落着鬓发。

好,好难堪啊。

“给。”他突然走了过来,修长白晳的手中拿着一个拇指般大小的白瓶递到我面前,声音温柔,“将这个涂在伤口处,不出一个时辰,疼痛便会消失,一天之后,伤口就会好转。”

陌生的情绪在我胸口翻转,我不知道胸口是怎么了,只觉得在他温柔含笑的注视之下,别说说话,就连动一下也觉得极为困难。

此时的我,只怕耳根子也红了。

他一声轻笑,将瓶子塞入我手中,随手将我额头的乱发塞至耳后,动作轻柔,似饱含无限深情。

就在我无措到不知该怎么办时,棠煜冰冷的声音将这个局面打破,“景临大人,您再不走,只怕皇后娘娘又要生气了。”

“知道了。”他一笑,低头俯至我耳畔,轻声说,“别忘了,一天只擦一次即可,睡前是擦药的最佳时机。”

这样的亲密吓得我后退了一大步,心跳得极为剧烈,像是要跳出来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沮丧不已。

不是告诉过自己不能再这般轻浮吗。

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别说矜持,就连掩饰也没有,随意让他糊弄。

这已是第二次了。

真是,真是好懊恼啊。

绝不能再有下次了,不能。

话虽如此说,可目光却又情不自禁地朝景临离去的方向望去,这一望,浑身的热度像是被浇了一盆冰水,冷了个彻底。

圆门下,棠煜站着,衣摆轻飘,一双星目冷如寒潭直直地盯着我。

看不透他目光中的意思,只觉让我如刺在背。

他为什么这般看我?

我朝他微笑示礼,只是笑得有点儿僵硬。

他冷然收回视线,转身就走。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暗自寻思,却不得解。

一阵微风吹过,被打处的痛又直击四肢百骸,低头见到手中白瓶,我不禁呆了呆,这才忍痛朝自个的小偏厢走去。

只因多穿了件衣裳,所以这二十大板还不至于让我皮开肉绽,不过伤经痛骨是难免的。在床上躺了近四天后,终于能自如下地了。

这还得归功于景临给我的药,能有如此神效,这药怕是价值不菲,我一直省着用,不过再怎么省,就那么少的东西,四天也见底了。

打开窗户,阳光倾泻而入,我伸伸腰,只觉精神大好,余光瞅见手中的小白瓶在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极为特别的光芒,很是好看,灵光一动,从桌上的竹篮中抽出一根红绳,系在瓶身上,别在腰侧。

望着这小小的白瓶,情不自禁地,我的脸又红了。

进了茶房,见小如正从各式官瓷中挑着茶叶,横了我一眼,没有理会。

对于她的冷淡,我只是微笑以待,开始清扫官瓷四周的薄灰。

他人的冷淡,对于像我这样的宫女来说,只能适应。

一会儿,她突然抬头望着我,以一贯老气横秋的声音道:“看来,你还挺懂宫里的规矩,就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了,不过,日子还长着呢。”

我一时没弄明白她话中的言外之音,“你在说什么?”

小如轻哼一声,“这都听不出来?装的吧。”说完,端起茶水就出了门。

我半天才醒悟,莫非小如所说是指给皇后泡茶之事?不禁苦笑,若擅自泡上新茶邀功,只怕小如要拿我当敌人了,好意去叫她,还无故被打,竟又被猜忌。

我不禁呆了好一会儿,就连素姑姑进来都没发觉,回过神就见素姑姑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姑姑,您什么时候来的?”我吓了一跳。

“有些时候了,就连方才小如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素姑姑笑了笑,向来平淡的目光中多了丝亲切,“伤口还疼吗?”

看来素姑姑是知道我被杖打之事了,我点点头,“现在好多了。”

“受小如欺负了吧?”

“没有。她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欺负得了我呢?”我给姑姑泡了杯茶。

“孩子?小如一生下来就被送进了宫当宫女,在宫里除了你,我还没听见过有人称她是个孩子。”素姑姑轻轻一笑,笑得有点儿复杂,我看不透,隐约的又似乎有点儿了解。

“恩恩,”姑姑放下茶盏,又说道,“在宫里生存,得多留个心眼,似防似攻,必要时,也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明白吧?”

我望向素姑姑,不明白为何她突然说出这句话,但见她眸中的色彩更为复杂,望着我的目光似乎又有些矛盾。

虽然觉得今天的素姑姑有点儿奇怪,但我还是朝她笑笑,点点头。

素姑姑是在关心我,这一点我能感觉得出来。

“我怎么感觉你一点儿都没明白呢?”素姑姑摇摇头。

“恩恩明白,知道姑姑是为我好。”

素姑姑还是摇头,起身道:“今天我是特地来看你的,洗衣局里还有事,我也该走了,皇后宫不比别的宫,自己要注意一点儿。”

“是。恩恩谢谢姑姑的关心。”

送素姑姑离去后,我又忙于整理茶具,虽说我仅休息了四天,但茶具的摆放已显得凌乱,小如只对做茶饮上心,其余的东西是用过即乱,也不放在原位,我用了好长时间才将它们归到原来的位置。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

望着干干净净、锃亮锃亮的茶具,我满足地一叹。

“滚子,就她吗?”一道颇为熟悉的尖嗲声在房外响起。

我抬眸,见到眼前之人时不禁愣了愣,这不是那天带我进宫的,那位丽姑姑叫他汪公公的那名公公吗?

“咦,是你?”汪公公也认出了我。

尽管是冒名进宫,但这名公公也算是我进宫认识的第一个人,因此心里有点儿高兴。

“奴婢苏恩见过汪公公。”

他似乎被我露出的开心怔了下,这才耸着眉道:“罢了罢了,既是熟人就不追究了。”

一旁站着的正是那天送新茶过来的公公,本是看好戏的目光突然变得热情起来,细指轻抬朝我一点,“原来苏姑娘与公公是旧识啊,怎么不早说呢?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虽说入宫快一年了,但对于这些公公们的兰花指,我还是有些不习惯,刚入宫那会儿,还以为这兰花指是宫中规定使用的。

“公公,请坐。”

“苏恩,你是我带进宫的,无论如何上面吩咐下来的事你也该给七分面子吧。”

我听得有些糊涂,“汪公公,奴婢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

我摇摇头。

“难道小如没告诉你西域新上贡的云丝茶,让你上内务府去拿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午时。”

现在,快入夜了。

这件事似乎极能让人联想出什么,我不想让人觉得我与小如之间有什么事,便道:“中午小如好像是在对奴婢说什么来着,不过奴婢太专注于收拾眼前的茶具了,也就没特别听她在说什么。奴婢现在就去拿。”

汪公公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以后,每月逢初六、二十五就上内务府来看看,这两天是内务府向各宫发放日常用品的时候。”

“奴婢记下了。”

“不错,是个识趣的丫头,滚子,走。”

刚送走汪公公,转身进屋时就见小如冷着一张小脸瞪着我,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进屋的,方才并未见到她回来啊?

“你干吗答应他们去拿云丝茶啊?”小如满脸不悦,“向各宫送东西本就是内务府的分内事,你怎么这么好欺负?真是太丢我的脸了。”

小如气冲冲地说完,又气冲冲地离开。

被差遣就是被欺负吗?不过是拿一下东西,似乎并不会怎样,却把小如气成那样?

也是,她向来受皇后与太子的宠爱,向来只有差遣别人的分儿。

我这个模样,她定是看不惯的。

内务府很大,占据了皇宫的一隅,除了东靠护城河,其余三面都连接着皇宫八大正殿,且距离一致,不得不称奇。

“关了。”

“公公,我是皇后宫的苏恩,来拿云丝茶的。”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只是问这名公公要茶叶,他竟说关了,是什么意思?

“关了,明天再来拿吧。”公公不耐地看了我一眼,“还不快走?”

“公公,关了是什么意思?”

“呵呵。”公公怪异地笑了笑,打量了我半晌,“刚入宫的?”

我摇摇头。

“不是?那你是从洗衣局来的吧?”

我点点头,“是的,来皇后宫也快十天了。”

“难怪,这洗衣局里的人就像那些乡下人,没见识,只配低个头干些洗衣杂活,你还真幸运,竟到皇后宫办差了。记住了,我们内务府的储物室一到太阳落山就会把门给锁上,没有总管大人的令牌任谁都不能打开大门,除非有皇上的谕旨。走吧走吧。”

真没想到洗衣局在这些太监们的眼中竟然是皇宫里的乡下人,我并不在意表面化的名声,但对这人不屑的模样却也有些生气。

这就是皇宫里的人。

云丝茶看来得明天再过来拿了,幸好上头现在不用。

因心里想着方才的事,我也就没顾上前头走过来的人,刚迈出内务府门槛,就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他怀中的宣纸落了一地。

“对不起。”我未抬头就赶忙道歉,弯下身子一片片拾起宣纸。

那人昂然站立,一动未动。

以往撞了人,我一道歉然后拾物后,物主要不说没事,要不骂一句,但都会匆忙弯腰拾物,没有像这个人,话不说一句,人也不动,就看着我拾物。

自然,我先撞了他,本就应该负责把散落的东西物归原主,只是这人……

唉,皇宫里的人架子都很大。

他们就不懂得也应该尊重一下他人吗?

我边捡宣纸边偷眼向上瞄,谁料那人也正在看着我,若非狭长的眸底那一点儿闪动,我真以为这双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的眸子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那看我的视线,分明就是两支冰箭。

竟是棠煜。

“真是对不起,给。”将宣纸叠好递给他,他却未接,只冷冷地道:“脏了。”

“脏的地方我都拍干净了,还是能用的。”我朝他微笑道。

“丢掉。”

“丢掉?这么好的纸,还未用过呢,怎么可以丢掉呢?”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些宣纸,洁白如玉,纹理细腻,手感如布,褶皱处亦无断痕,普通百姓省下一年的粮食也买不了几张啊。

对于我的话,他置若罔闻,径直朝内屋走去,好像看我一眼都是麻烦事似的。

我暗自想着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这叠纸是他的,他自是能做主,可丢掉了好可惜啊,想了想,转身道:“棠公公,既然你不要它了,那可不可以给我?”

“你喜欢拣别人不要的,就拿去吧。”

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只要点个头或是一个微笑也好啊,又何必把话说得这般难听。

我走到他面前,抬头望着他,以轻淡又不会让人忽视的语气说道:“棠公公,这宣纸不脏不破,丢了实在可惜,我才会向你讨要,可你既是那般看人,这是你的东西,要丢你自己去丢。”

将纸放入他怀中,我转身离去。

“等等。”他开口叫道。

我望向他,以为他会说点儿什么,哪知他的目光停在我的腰侧,冷冷地道:“景临大人已有未婚妻了,还是他喜欢的女人,你以玉瓶传情,只会自取其辱。”

广袖轻拂,他已离去。

景大人有未婚妻了?我怔忡着,心里似被什么给撞了下,有点儿疼。

等等,他说玉瓶传情?我摸上腰侧的小玉瓶,他不会是认为我把小瓶子挂在腰侧,是在暗示景大人我喜欢他吧?

一股热气由脚底直冲脸颊,烧了个透彻,我觉得自己的脸热得能煮鸡蛋了。

我,我怎么会喜欢景大人呢?把玉瓶挂在腰侧是因为,因为,心底有句话冲口欲出,却拼不出那是些什么字,只剩下满腔的羞涩与轻微的怅然。

隐隐地,觉得棠煜说对了。

陡然,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刺了下,突然而来的痛让我有些窒息。

我捂住胸口,拼命去揉它,可越揉,痛越深。

是啊,我怎么忘了,我早已失去了喜欢人的资格。

一个残花败柳的身子,还能去喜欢吗?还有资格像别的姑娘家那样去喜欢一个人吗?

不能,我已经不能了。

所有的少女情怀在那一夜已离我远去,我甚至连幻想也不该有。

现在的我,只有老老实实的,安安分分地做着眼前的差事,领着每个月那点儿微薄的俸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出宫的那一天。

浑身像是被浇了桶冰水,从头至脚,冷了个彻底。

不想再去想那一夜,不愿再把伤痛挖出来,想好好地活下去。可现在,我才发觉,那痛是不可能过去的,那回忆是噩梦将伴随我一辈子。

“皇上,都说牡丹花姿天下第一,可依臣妾看来,眼前这株紫母才是艳冠群花,称得上天下第一。”

“明妃妹妹,这株紫母可是皇上专门派人从塞外给你运过来的,还特地为它在御花园弄了个雪池,听说这雪池断不得雪,一断这紫母就得枯了。皇上为妹妹的这番心思,臣妾可是羡慕极了。”

“谁不知道兰妃姐姐弹得一手好琴,还写得一手好字,皇上对姐姐的喜爱是有目共睹的,妹妹若是有姐姐一半的才华,拿什么换都行啊。”

娇滴滴的声音,银铃般的欢笑,动听的琴音飘进了我的耳中,尤其是女人的说话声,软绵绵中带点儿讨好,又有些微的刻意,在悠扬的乐声中是那般刺耳。

我抬眸望去,树的另一头,一盏盏的红灯笼将整个御花园照得璀璨绚烂。

而在那鸟语花香之地,欢声笑语,歌舞畅意,那一群或艳或雅打扮的后妃们笑如牡丹,不是轻声交谈便是看着眼前美人歌舞,抑或轻饮美酒,但不管做何动作,她们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瞟向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

不知不觉中,我竟来到了御花园。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高贵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身影,任周围多么热闹,他就是用他凉凉的目光看着,在那双黝黑的眸子下仿若周围所有人只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耍着乐儿供他观看。

这样的态度,好让人生厌。

是帝王又如何?就能这么轻易地忘掉吗?

就能不受到惩罚吗?就能这般地肆意生活吗?

拳头不自觉地握起,我冲了上去。

可没走几步就顿足,只用手死死地握着身旁的枝条。

我,什么也不能做。

卑微如我,能做的就只是好好活下去,为了自己,为了对娘的承诺。

不该去招惹一个惹不起,恨不得的人。

深呼了口气,暗自宽慰自己,我还能做一件事,就是把目光当箭,射扁他。

半炷香的时间后。

我叹了口气,这是在做什么呢,这般幼稚的举动简直就是小孩子在胡闹,还把眼睛瞪得那么酸痛。

“带走。”两双有力的大手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突然左右夹住了我。

我一惊,“你们是谁?”

不由分说,他们将我拖出了树后,立刻,歌舞声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来。

那个人也不例外,目光若有似无地闪过点什么。

我被押跪在地。

“皇上,她方才躲在树后朝这里偷窥,”侍卫扯下我腰上的木牌,看了看,跪下禀道:“是皇后宫的宫女,请皇上发落。”

“奴婢并没有偷窥,只是恰好路过,请皇上明察。”我惊魂未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会与他见面,只好将头垂得低低的,尽管心里紧张,但他先前既然认不出我,这个时候也不可能认得我。

苦笑,这个时候,似乎很庆幸他没有认出我。

“又是你?”坐在他身侧的明妃嘴角的笑意滑落,沉下脸。

“明妃姐姐认识这名宫女?”是柳妃的声音。

“一个不知羞耻的宫女而已。”明妃冷哼,“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偷窥罪按律当杖打二十,还不拖下去?”

杖打?我惊出一身冷汗,那天被打的痛犹在身上。

“明妃姐姐,既是皇后宫的人是不是先请示皇后娘娘啊?”

“这么小的事,何必惊动皇后娘娘?”

“怎么会是小事呢,皇后娘娘统御六宫,况且她又是皇后宫的人,姐姐这么做岂不是不给皇后面子?皇上,您说呢?”

他没有说话。

一滴冷汗从我额上滑落,我不敢去抹,伏在地上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起,心底虽有怨恨,但这样的安静只让我害怕与忐忑。

我该怎么办?当真要再受杖刑吗?

真的,真的好懊恼,刚才就该离开的。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终于说话,凉凉的,带着几分无情几分嘲讽。

心开始下沉。

我紧闭双眼,紧咬下唇,努力将紧张与害怕的情绪压下。

在侍卫押走我时,我缓缓道:“皇上,奴婢真的没有偷窥,只是路过而已,您说奴婢是偷窥,又有何证据?没有证据就定了奴婢的罪,不是草菅人命吗?”

抽气声从四周传来。

“被当场抓到,还用得着证据吗?”

我抿紧干涩的唇,“只要是人,见到这般场景都会驻足看看的,而所谓偷窥,是指偷看,皇上与娘娘们在这么大的地方玩乐,奴婢用得着偷看吗?”

爹爹在世时曾教我,与人理论要有理有力有节,没有足够的理便压制不了对方,在气势上更要有足够的魄力。

我面前的人是帝王。

气势是他的,魄力也该是他的,有力有节也该与气势与魄力联合才行。

剩下的只是有理了。

我更加不安与紧张。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与皇上说话?”明妃的怨恨更加明显。

“读圣贤书不就是教人知理吗?奴婢只是讲出了认为的理,请皇上和娘娘明鉴。”头垂得更低,只怕明妃会更加记恨我了。

“很好,就免了她的杖刑吧。”他凉薄地开口。

心头暗喜,我磕头谢恩,“奴婢谢皇上恩典,奴婢告退。”

退出时脚步几乎有点儿软了,幸好很快身子被夜色所淹没。

走得过快,又哪里会去留意那一双眸子一直落在我身上,未曾离去。

回到了茶具房,我喘息着将怀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这才勉强缓解了不安。

拍拍胸口,回想方才,真觉自己胆子太大了,怎么能这样与皇帝说话呢?

幸好有惊无险。

我忍不住又喝了几杯茶,温热的水将全身都暖和后,才觉得全身舒服。

“无功而返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受人差遣,多跑几趟也不错。”小如端着茶具走进来,站在我身边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笑笑,现在的心情没法接她的话。

见我不说话,她似乎觉得无聊了,又说:“皇后娘娘今天又训斥景临大人了,皇后娘娘最心烦的就是她这个弟弟了,每次进宫都要戏弄宫女一番,弄得那些宫女们都无心做事。”

“你说景临大人戏弄宫女?”刚缓和的心无由地有些躁动,我不由自主地就问了。

“是啊,你一直在洗衣局里,当然不会知道景临大人,景大人可是我朝有名的少年尚书,当今皇后的胞弟,人长得又俊美,是我朝第一美男子呢。就是太花心了,宫里的宫女十有八九都受他戏弄,可怜那些人还把心丢在景大人身上了,殊不知景大人只是玩玩而已。”

她只是无聊的一句话,我听着却像是有石头压在胸口般喘不上气来。

那个长得像花一样的人爱戏弄宫女?也,也是在戏弄我吗?

重重的失落席卷了心扉。

被打的伤已全好,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做任何事总是提不起劲,心头像是哽了根刺般难受。

这些天茶具房并不忙,以往小如每天都要上皇后娘娘那里五六次,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两天了也不见小如去一次,让我省下很多整理茶具的时间。

阳光正好,不冷不热的。

小屋的院中长起了很多野艾,小时候这个时节,娘会拿着小篮子领着我上野外采野艾回来做饺子,艾饺极好吃,我一下子能吃上二十个。

想到此,我忍不住弯腰摘艾。

刚摘了一小把,小如匆匆地跑进院子,不待气平就问我:“那组透明的青玉琉璃杯放哪儿了?”

青玉琉璃杯是极为珍贵的一套杯子,听说世上就只有这一套,连皇后娘娘自己也没用过几次。我问道:“你要它做什么?”

“自然是要用了。景大人的未婚妻赵姑娘进宫了,娘娘特地吩咐用青玉杯,你放在哪里了?”

“放在最底层的格子里。”景大人的未婚妻进宫了?我有些怔忡。

“还愣着做什么?你是负责茶具的,我只负责茶饮,这样珍贵的茶具自然是要由你端上去。”

“我也去?”

“你不知道这是宫规吗?珍贵的茶具必须由茶具负责人亲自拿取收入。”

确实,宫里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迈出这一步突然觉得好难。

皇后殿位于宫中的中位,金碧辉煌。

未待入殿,就见殿外左右站了数十名宫女与太监,严谨的举止,肃容,让人的心也无由的多了份拘束与谨慎。

手上端着价值连城的青玉琉璃杯,哪里还容得我去想心底的那点儿东西,目光的焦点,双手,双脚,整个身体的注意力都在这个青玉琉璃杯上,每走一步路都是慎之又慎。

入殿时,就听见几声娇笑声,看来,皇后娘娘与那赵姑娘相谈甚欢。

我的心又多了几丝惆怅。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我与小如施了礼便上茶。

作为宫女,目光是不能平视前面的,只能看到主子的鞋上几寸为止。

面对皇后娘娘,当朝的国母,第一次与她这般接近,我怎会不紧张?可相比这下,我竟发觉自己最为紧张的还是手中端着的青玉琉璃杯子。

“皇后娘娘得知赵姑娘前段日子得过风寒,特命奴婢给姑娘沏了玉丝枣茶以补气养颜。”

一听小如这么说,我便知道眼前穿着牡丹花绣鞋的主人便是那赵姑娘了。

目光忍不住悄悄往上扬,看到的瞬间,我想我已理解书中所谓的颜如玉是如何让书生痴狂了。她极美,一种柔媚细腻的美,更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灵秀美。

本该是娇弱的女子,为何却让我觉得她的眸子里藏着点点锐气。

我想我是紧张过头了。

她站起,盈盈施礼,“月芙谢娘娘关心。”

“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很快就是自家人了。”皇后笑道。

“景大人,这是您最爱喝的云丝茶。”

端着盘子的双手一僵。

他也在?

如雪的衣摆在我眼前闪过,听到他微扬的声音道:“还是小如最知我。”

“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景临哥哥爱喝云丝茶的习惯还是没变呢。”赵姑娘娇声道,“这不,前几天,爹爹刚托人从西域带了新产的云丝茶来,过几天,我就给你送去。”

“是你爹爹托人买的还是你特意为了景临去托人买的呢?月芙?”皇后抿嘴一笑,揶揄的目光使得赵月芙羞红了脸,只是目光含情地望着对座品茶的男人,欲语还羞。

“那还真要多谢月芙妹妹了。”他的声音无限温柔,让人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

握着盘子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胸口像是窝了团气四处冲撞着却出不去。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回想起自己在他面前的模样,突然对那时候的自己恼火极了。

说不上那种又气又恼的感觉是什么,只觉自己……

我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侧,尽管心中有些怪异的情绪,但这个时候我还是不敢太分心的。

只是站久了,难免想动一动,双脚不敢稍动一下,于是就微抬了抬眼,却没想到皇后娘娘清傲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我慌忙低头,暗想一定是我的错觉,皇后娘娘怎么会看我呢?我一个不起眼的宫女,看我做什么?

此时,一名老宫女匆匆进来禀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吵着要喝小如泡的奶茶,定要让小如过去呢。”

“这孩子,多大了还这样。”皇后娘娘矜傲的声音里多了点儿慈爱,“小如,你去吧。”

“是。”

走过我身边时,小如以不让人察觉的声音道:“这儿就交给你了,做事小心点儿。”

真该苦笑,竟让一个半大的孩子训话。

但她说的也没错,我第一次来皇后殿,自然该小心的。

“皇上驾到——”

或许是因为听到的次数多了,听到这四个字时,我的心已不像先前那般惊恐,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臣妾见过皇上。”

一一行礼后,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道:“快去将皇上最喜爱的绿菊茶拿上来。”

我以为我只需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赵月芙出宫收回青玉琉璃杯就可,却没想到那宫女将绿菊茶交给了我,吩咐道:“快去泡吧。”

不容我多思考,冲上茶水,我硬着头皮走向那明黄的身影。

每一步我都走得僵硬,每一个动作都极为勉强。

“皇上请用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时,一双修长干净的手印入了我的眼帘,在我收回手时,这双手突然拿过杯子,指尖划过我手背。

我心一颤,险些失态,幸好没人察觉。

不敢抬眸偷望,我只是规矩地退到一侧,只觉被触过的手背火辣辣的,就像被杖打过时的痛。

这,只是意外吧。

因他的到来,殿内的人变得有些拘束,说话声也不像先前那般自在了,唯有景临,未受到他的影响,声音依旧温柔得能让女孩子脸红。

“皇后,这绿菊是今年刚上贡的吗?”他突然开口道。

“是啊,内务府昨天刚呈上来的,怎么了?”皇后关心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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