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山川俊美、地势多样,青峰争艳、丹壑竞流,更莫提诸峰环峙、云梯千级的百阁仙上是何等风光旖旎。
放着师祖金身的这处偏殿,在多年之前其实只是山岩凹陷而形成的山顶小谷,凿拓后才临涯修建了名为“地藏”的偏殿。
通往偏殿的小道是一段陡峭栈道,靠内的石壁上刻着两句诗。一句“谷口仙禽常唤语,山巅奇兽任跻攀”出自师祖;一句“罔峦交秘乾坤秀,鼎灶常烹日月红”又是师祖辞世那一年弃尘所刻。
此处由于地质特殊,实为百阁仙一大奇景,只是眼下的当口,游人只肯白日来,挨到黄昏时分极少有人露面,紧挨殿旁有一片石壁形如九霄仙阙,于是被称作仙宫悬,这三字如今更是被提上了石壁。
紧挨着“仙宫悬”有着一鸿潺潺溪泉,因被百花围绕,被亘古命名为百花泉水,此泉不受旱霖影响,一年四季是绝不断水的。
溪泉下和尚凿有一口一人深石洼,名字取得雅,唤作苍浪池,由于正值夏日,百花开得正艳,五颜六色的花瓣正在石洼中悠然打转,远远一闻百花香、泉更冽。
石洼虽小用处可大,这无数年来也不知为山中和尚省去了多少麻烦。
此外百阁仙最高处更有一台,名字不一,有称作瑶台的,有称作仙池的,也有游客称其为佛前坐下莲。
高台中心盘着一棵老松,虬枝撑开能将整个瑶台覆盖,在正东方一角更有一尊灵石盘坐,每到太阳初生时如同佛光普照,最是奇异不过,因有老松遮风挡雨,此处也是冥想参禅的最好去处。
这几日下来,参过了山上一涧三洞五泉,十石九台二十三岩,更去了百阁仙旁的其余几峰。
山上美景看得多了便被小丫头董曼姝拉着出去摸鱼,因为董丫头的好人缘,渐渐身后小朋友也多了起来,因而每次下山,队伍可谓浩大。
只是因这一出,那些原本只肯待一天便走的香客家长,只好又由着自家孩子歇上几天,好在深山中的美景是绝不叫人乏味的,晴雨各异,晴时山清水秀,葩卉燃履,大有“我正欲寻招隐地,桃源洞口白云封”的诗境;山雨骤起时,又是“千岩垂闪电,万壑滚惊雷”的惊心澎湃;也有天气尚好的清晨,云海铺天盖地,傍晚峰霞满林。
只是如此以来,山上的住宿愈发拥挤起来,当然让弃尘头疼的同时,也让余涯和冥心更加忿忿不平,还记得昨天清晨,余涯在苍浪池打水的时候,故意高声嚷嚷道:“冥心冥心,我们再也不是小小叔的心肝宝贝了,小小叔喜欢上了其他孩子,故意把我们留在殿前当苦力就算了,还带着其他孩子下山摸鱼哩……冥心冥心,你别不信,我是亲眼看见小小叔抱着那个姓董的小丫头,那丫头片子搂小小叔的脖子搂得可紧,身后还跟着十七八个跟屁虫,一个个都比冥心你长得好看多了,难怪小小叔不喜欢你……”
这小子说得跟真的一样,于是透过门缝往外一喵,就看见那小子一个人在外嚷嚷,至于冥心?这会该在续香吧。
余涯这几日心情不佳,今晚炒的回锅肉都不如往常香了,估计是一边做着饭,一边抹着眼泪的光景。
冥心表面倒是如往常一样,只是眼下正笑眯起眼睛,一个劲往自己碗里夹肉,等到碗里只剩几片肥肉了,嘴里才甜甜道:“小小叔,吃肉吃肉,今天又耍累了吧?多吃点肉找补回来,小叔说了,身体要紧哩。”
“呵呵”我收回一切夸奖冥心乖巧懂事的话,这分明是对小小叔的挑衅。
只是这事要怨也得怨弃尘,弃尘不放你金童玉女的假,也不能找小小叔撒气啊,小小叔也委屈。
于是又只好好好安慰余涯与冥心,没办法,小孩子得哄嘛,就当是小小叔给你俩补课了,不然明天的饭菜冥心不嫌弃,小小叔咽不下啊!
天蒙蒙黑,两孩子就上了铺,守着两人睡去这才回了偏殿。
只是四下里又潮又闷,光是坐着汗水就已沁透了短衫。
弃尘久居山中,预晓风雨,倒是毫不客气又送了套棉被来,说是晚上要下大雨,后半夜可能有些凉。
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和弃尘说了余涯和冥心的心意,弃尘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因为要忙着回去为香客们布置个妥当住所,倒是没时间坐下来唠唠嗑。
出门一看天上果然压满了黑云,就连一向喧嚣的蝉鸣都消失了,大有山雨欲来的压抑,由于担心上次补的窟窿抵挡不住风雨肆虐,又爬上房梁做了加固。
完工后便躺在被窝里,只是这雨迟迟不肯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去庙外透气。
到了殿外蚊虫直往脸上扑,无奈之下,又只好退回来窝在庙里,殿内没有电,只点着几只香烛,光线虽不怎么好,但也能勉强看清事物。
于是就看见小吃货蹲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师祖,龇着牙远远与之对视,见状心中难免发毛,便凑近师祖金身瞧了瞧,根本没有任何异常嘛。
躺在地铺上不知折腾了多久才浅浅睡去,只是闭眼不久蓦然听见房顶传出“哗啦啦”的动静,像是铁链在瓦砾上快速拖动,掀开被窝一看,小吃货不在,眼下小吃货的伤还没好利索,担心它跑出去发生什么意外。
只是这一抬头,却发现小吃货正呆呆坐在师祖身旁,一动不动,就如同死物一般。
平日里的小吃货绝对没有这般胆子,于是原本昏沉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大着胆子靠近一看,只见小吃货原本大大的瞳孔收缩极多,如同瞧见了某种大恐怖,恰在此时蓦然雷霆大闪,小吃货只浑身颤抖原地高高跳起,嘴里发出既凄厉又刺耳的惨叫,更是伸出爪子一把将师祖金身给掀翻。
虽然不知小吃货发什么疯,可也被它这一折腾吓得够呛,只下意识将和尚金身一把抱住,
师祖尸身虽然得以保住,可双手捏印托着的木质套球却是难以顾及,只见套球飞出摔在地上,便碎开散落成一地的碎片,一粒拇指大小的白玉菩提佛珠自套球内滚出,在电闪雷鸣中格外扎眼。
将师祖尸身扶起,小吃货也早已爬将起来,站在一旁连连怪叫。
“滚开!”
师祖金身险些摔碎,早已憋着无名怒火,下意识向小吃货踢出一脚。
只好在这几日下来,小吃货腿伤恢复了几分,凭借矫健身姿躲过后远远退开,这才彻底安静下来,只是一双大眼莫名有泪光闪烁。
带着歉意平复了心绪,当即扫视殿内,就决定将师祖挪一个位置,免得那小吃货见了害怕,再毛手毛脚惹出什么乱子来。
将师祖往地藏菩萨身旁一放,只感觉莫名矮上一截,下意识朝师祖面门一瞅,就当场一个激灵!
只见老和尚嘴角诡异向后收缩,待到势头止住,这老和尚已自面无表情状转为了弥陀微笑样式。
我的娘诶!老和尚这是要诈尸!
恰在此时,师祖座下墙砖翻转露出一个小孔,正当思索是何用意时,被小吃货扯了扯衣角,将一粒佛珠放在手心,还有模有样学着香客上香的样子祭拜了一番。
接过佛珠一看,是一枚菩提子,菩提子内部更镂空雕着一个缘字,此时又看着那拇指大的洞口,竟有些莫名期许。
将佛珠塞进洞口,只听“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珠子到底后,内部便传来机栝运转声。
紧接着高台之下翻转出一道古色铜环,只下意识将铜环一拉便翻出一道暗格,格内陈列出三本书,六块大小不一龟甲、一枚铜印、一面阴阳镜。
从左到右细看,第一物是有关卜筮的《卜易天书》以及占卜用具,这便是未曾蒙面的师傅所修习的占卜之术,那个爱自称“余”的家伙。
第二件是一枚金属制成的发丘天印,以及印下一本斑驳古书《发丘天书》。
所谓发丘是与摸金校尉齐名的发丘中郎将!
后世之人撰书写道,“东汉末年,董卓拥兵自重,自凉州到洛阳,先帝山陵悉行发之。乃至曹操揽权,与军中设立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明目张胆的盗掘陵墓。”
现如今通俗的讲,此二职就是国家盗墓办公室主任,专门发掘坟墓盗取财宝以充军饷。
相传,发丘天官与摸金校尉二者手段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多了一枚铜印,印上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字。
有“一印在手,鬼神皆避”的美誉。
只是传闻此印原型毁于明代永乐年间,至于眼前这枚真假如何无从判断。
不过一想到这年头发人丘墓可是吃牢饭的生计,于是又将手给收了回来。
接着看第三个物件儿,便是一面阴阳镜和半壁残书,书面上写着“羽陵遗书”四字。
古镜比掌心略大一圈,材质漆黑,造型古朴,一条首尾相连的黑龙更绕着镜面盘旋一周,中间是一副阴阳八极图,整体何材质不明,却能黑暗中看清自己相貌。
始一入眼,就对这奇特的阴阳镜来了兴趣,入手有些温凉,只是不知为何触发了机关,只见阴阳图重重破碎又组合在一起,与阴阳图下的第二层构成了一种世上从未有过的罗盘。
由于光照昏暗也没有细看,便将那本《羽陵遗书》一并取了出来。
只是还未来得及翻阅,暗格内又快速升起一面机关图,只见数十道方格快速翻转一阵后暗格悄然闭合,随后机关又运行了一阵,似乎还上有几道暗锁。
至此这才明白师祖临终时的言语,原来尸身异常并非指的是尸变,而是这三年内是否有缘得此传承,有此考验,不过是师祖身兼数职,背负过多,不想让后人重复他的老路。
稳了稳心神,将羽陵遗书翻开,这书一翻开便像极了盗版,模样像是近仿,不过历经这般岁月,依旧少不了沧桑,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不过联系上下文字不难推断出大致意思。①
“古往今来,世之大藏,莫不山藏海纳。而九丘之远,更论於六合之外……得羽陵之遗书即为九丘之传人,世人不知所操何业,皆以九丘使称之。
“九丘使世代以寻找永生为终极目标,来回穿梭于阴阳两界,其二为找回失落的半壁羽陵残书。再次者以寻药问灵,救治世人为宗旨…切记欲寻永生先寻残书,此为重中之重,不可淡记……”
此书开篇以寻找永生为终极目标,看到这里大觉可笑。
纵观历史,古来今往虽求仙问道者不计其数,可谁最后免得了尘归尘,土归土的下场?
即便是横扫六国的始皇帝不也是白日做梦?一切不过是古今权贵自欺欺人罢了。
掌着烛光继续往下看,果真发现此事同秦始皇脱不了干系。
按照书中内容。
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求仙问道欲窥长生之秘,收录各国典籍翻阅以寻求不死仙药的线索,将有关仙药、长生之术的书留存下来,其余无用之书尽数焚毁,史称焚书坑儒。
秦始皇痴迷长生,派遣大量军队寻求不死仙药,只是秦始皇生性多疑、善猜忌,生怕将帅找到不死仙药后独吞,故而暗地里更秘密编制了两支军队。
一支军队无名无姓,安插在寻宝军团之中用以监察收集长生的线索;二是羽陵军,也就是九丘使的前身,分散游历在中华大地,探寻世之奇境。
“始皇猜忌之重,人共鉴之,唯一深信之人蒙恬死后,李斯、赵高仍不得重信,便可考证一二。”此处为旁白,应该是师祖的观点。
接着往后翻了翻,便对九丘有了大致认识,原来羽陵军又分上中下三门。
上门收集整理世间仙药术法线索。
中门根据收集来的丹方炼制仙药,此丹因大多含有神经兴奋性矿物质,故而始皇帝服下后飘飘欲仙,更对长生久视之术深信不疑。
下门则是招揽常年在世间游走为始皇帝卖命的奇人,或潜深渊,或上九天,或远赴外洋,或盗世之大藏,因其足迹越过了大秦帝国疆域,故称九丘使。
秦始皇死后,无名无姓的一派自是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于世。
而九丘一脉世代延续,皆是因为为首之人以羽陵将军施令,并且豪令革新废除了诸多条框。以为帝王求永生向为己求转变,于是寻仙之路未曾断裂,而在乱世之中他们亦有一套保全自身的法门。
在此过程中数以万计的人逐渐摸索出一套独特的法门,于是删繁就简书就了《羽陵遗书》。
其中记载的多是进退之法,以及世外仙草药石之功效和最有可能出现的地域。
还有后世九丘传人所探的最新线索,因此,这本书本身就是一本写不完的书。
九丘传人虽世代传承,殊不知这世间哪有什么永生之术?
注明①:近仿〔民国时期的仿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