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雯雯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看着刘人杰，搭上了喜鹊的手道：“我方雯雯并不会怜惜那些河工，你说的那些事儿我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我只相信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逆流行走终归走不远。就算当日我夫君不拦着你，你又能告了谁？”
“这世上，官官相护是铁一般的律条，你只不过是个贫寒的小小师爷，身上甚至没有共鸣，更别说什么官位了。你是一个师爷，能帮着十几个甚至十几个人，而当地总督是高官，能帮助的又何止是这几十个？”
“就因为这一小点点错误，你就要否认人家的全部功绩吗？”
方雯雯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刘人杰暂时低头不语。
见倔驴一般的师爷站在这里不说话，方雯雯又开口道：“江南河道上的事情，原本跟我夫君没有关系，可是你却选择浙省总督陈大人刚到任的时候告状，你可想过后果没有？”
“宁丢天下省，不丢一浙江。浙省连年出岔子，好容易选出来廉洁的陈总督过去，刚到任没两天，你就要告状，我倒要怀疑你的居心了。我麻烦您想清楚，这件事儿原本与我夫君没有任何关系，他为何要出面阻拦？”
“只是因为陈总督和我夫君是年少时期的伙伴吗？非也，是因为你告了这状，陈总督就要为着根本就不是他任期内发生的事情平白的丢了官儿，我夫君不忍心看浙省再乱下去，这才将你拦住。”
“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更何况原本这事儿就不归陈总督管，就算我夫君不拦你也还有其他的人要拦你，你怨不得谁。”
方雯雯这话，至情至性也充满了道理，若是换做了别人，恐怕早就被说服了，只可惜，她遇上的刘人杰当真不是什么一般人。
刘人杰认准了自己的那条理，就绝对不会再听旁人的。
只是毕竟方雯雯的这一番肺腑之言还是非常有道理的，因此刘人杰许久没有开口。
“今天正好遇上了，我也就告诉你——就算今天没跟你遇上，我原本也是要找你的。”
方雯雯觉得，现在还是换一个话题比较好，再说下去，信任总督陈大人和刚上任户部侍郎的裴宸都要成为奸臣贪官了……虽然私底下陈大人未必多干净，可官场上，贪得少，关键时刻能办事儿，便是好官。
不管怎么说，据方雯雯所知，陈大人的手没有伸到河工那儿去。
“冯小姐托我给您带一句话。”方雯雯收回了思绪，平静了心情开口道。
刘人杰极尽讽刺的表情忽然变凝滞了，原本他是来等着冯晶晶的，可没想到，冯晶晶没有等来，却等来了个方雯雯。
和方雯雯纠缠了许久，听了方雯雯的一番话后，正想着要怎么反唇相讥，思绪一下就被打断了。
冯晶晶为何会让方雯雯来找自己？
冯晶晶不久之前才来京城，加上身体不好，能跟方雯雯这个大夫成为好朋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这句话，刘人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多么聪明的人啊！在听到方雯雯的消息的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恐怕是出事儿了。
此刻，刘人杰近乎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想立刻掉头离开，却因为理智而站在原地，想听个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真相。
一看刘人杰的表情，方雯雯便觉得，自己恐怕不用费口舌了。
“恐怕你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沈括向冯晶晶提亲的事儿昨儿就已经传遍整个皇城了，你应当也是听说了吧？”
刘人杰如果识相，便不用方雯雯再说下去了。
其实现在看看刘人杰的表情，方雯雯觉得，冯晶晶或许并不完全了解这个男人。
“她说过，她要来的。”
刘人杰只是这么一句话，表情也非常平静，只是方雯雯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难言的自负。
他似乎从心底里相信，冯晶晶还是会过来的。
可是方雯雯的下一句话，就打碎了一切幻想。
“昨天她来我府上歇息了一宿，让我今儿来法兴寺转告你，她变心了。若真的能跟你私奔，她昨天为什么不直接来法兴寺？沈括将军才是她更好的归宿。你现在无权无势，冯家看不上你，就连冯晶晶也觉得你以后没什么前途。”
方雯雯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虽然这些话真的很伤人，但是却能够彻底斩断对方心中那点点的留恋和期待。
这是一处爱情的悲剧，而方雯雯只不过是个旁观者。
刘人杰听了方雯雯的话，不过是将手里的书握的更紧了，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压抑着什么，却不知道从哪儿释放，从何说起。
“她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她今儿没来，是因为不能来。不找别人找了我来说，是因为在京城只有我一个能信任的。而且她还说，让我劝你死心，好好回去准备科举。”
方雯雯说这些话的时候，声调中不带任何情绪，事不关己。
刘人杰却向后退了一步，又摇着头惨笑一声，眼里的讽刺却更加深刻了。
方雯雯却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了，只留下一句：“她身为女儿家，名节非常重要，你要是真心喜欢她，那就这样放手了吧。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今后都跟你再无可能。更何况，晶晶怎么想的我比你更清楚，事情要是闹到了冯府那边，你的仕途就算是彻底没了。”
这是对一个失路之人的最后的忠告。
“她就是这样想我的？被毁约了之后还会没脸没皮的闹到冯府上去？”
刘人杰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激动的有些手舞足蹈，此时他慢缓缓的转过身去，抬腿就走，显得非常潇洒。
“夫人的话，我记住了，我统统记住了。贪官污吏打太极不作为的官吏，小小的师爷治不了，等来日我位极人臣，且再看看！”
这人就这么走了，大笑着将书给扔了，衣衫落拓，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狼生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