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今近千年前,北方塔克斯王国的阿达克城,大雪纷飞,一个女婴在温暖的炉火旁呱呱坠地,她刚出生就只是被放在摇篮里,没人会去关注她,因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抢救着因分娩而失血过多的轻吟·戈尔菲斯夫人。
女婴就赤裸的躺在摇篮上,闭着眼,大哭着,祈求着,但没人会去在意她,甚至没有奶妈来给她喂奶。
直到第二天,人们看着牧师站在戈尔菲斯夫人床前为她做临终祷告时,才想起这个女婴。
“就叫她轻吟·伊米洛斯吧,这是她妈妈的名字……”大领主曼尔殊·伊米洛斯,坐在北方疯人院的牢房里,对着外面的管家这样说到。
那也是出生三个月后,她才有了名字。但有了名字的同时,却失去了双亲。直至她英年早逝时,对双亲的印象也只有自己的名字罢了……
海伊格人的普遍寿命是大陆所有生灵中最长的,按照北方塔克斯王国法的规定,他们的未成年时光占生命的五分之一,就是这五分之一,对其它种族来说也是长长的五百二十年。
这五百二十年来,对轻吟来说,只是一个适应孤独的时长。家族的衰败,诺大的城堡,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年老的佣人。
她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城堡大树旁的秋千上看着城堡的高墙发呆,一坐就是一天,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做,因为什么也干不了。
陪伴这个词对她来说和外面的世界一样陌生。她拥有的只是这个诺大的空旷的城堡,和城堡里几个遵守刻板主仆关系的老佣人。
她拥有了其它种族渴望的寿命,却也拥有了其它种族不敢想象的漫长孤独。
是呀,其它种族的人在轻吟这个年纪,都已经是曾祖母曾祖父了,而轻吟却才刚刚到识字的年龄,真是可怕的寿命,其它种族永远也无法去想象的漫长。
那年,秋千坏了,老树枯死了。矮小稚嫩的轻吟穿着连衣洋裙,像个洋娃娃一样娇小可爱,却低着头看着那个半边掉在地上的老旧秋千,神色悲伤。
或许其他种族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海伊格人的祖训是不与外族通婚,因为外族人的生命在他们眼里犹如浮游般短暂,不敢想象与外族通婚,伴侣只能只能陪伴你生命的二十分之一,而对爱人来说,却是全部。
那年,近两百岁的轻吟终于到了上学的年纪了,然而家族的没落,也让她根本没有能力去上学了。
就这样,她失去了一次摆脱孤独的机会。家里的老佣人越来越少了,在轻吟刚刚三百岁的那一年里,家里的老管家,买了几本故事书给她,是给她的离别礼物,然后老管家也离开了城堡,城堡里的佣人最后只剩下了五个。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不是吗?
从来就没有什么永恒的陪伴。这是那个年纪轻吟就学会的道理,也就她真正感受到的道理。
每个路过伊米洛斯城堡的行人,都会站在低下驻足观望一会儿,想着这个庞大城堡的主人,应该拥有一切荣华富贵,可他们只是没看见,这诺大的城堡里,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空虚。
在老管家离开时,他把城堡的账本交给了轻吟。轻吟此时才知道,家族没落的过程。
她开始想办法挣钱,可她什么也不会,她开始学着去写作,靠着那几本故事书,很快她就精通了,但这也才只是她惊人天赋的冰山一角。
她学着写了几本书,有童话,有小说,有诗歌,字词语句的细腻,故事的起承转合,很受欢迎,虽然没什么人能在她的字里行间中读出她莫名的无助感。
也是在那一世纪的中旬,她来初潮了,她也长大了……
她学了很多,也会的很快,比谁都要快。她迅速精通了各个方面的各个领域,军事,书画,音乐,魔法,医药,武术,舞蹈等等。她的书作越来越受欢迎,大陆全才,这个名号就这样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也迎来了财富与名誉的上升期,但内心深处的情感却依然是低谷。家里的佣人开始增多,空荡的城堡也开始繁荣热闹起来。
随后,她开始厌倦了,天生的敏感,让她不敢去相信任何人,没有永恒的陪伴,这句话已经深深的烙在她敏感脆弱心里。她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脆弱,一触就破,所以她开始穿起了“盔甲”,一道道心理防线筑起,她相信,拒人千里之外,就没人可以触动到她的内心,无论是爱抚还是伤害,她什么都不要。
就这样她性格渐渐走向极端,她也渐渐让人感觉如此的高不可攀。求爱的人也在她性格转变中渐渐变少,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冷女人。
后来她成年了,在她成年那年,战争爆发了……
那是第二次整片大陆都联合起来对抗一个势力的战争。第一次是对抗塔克斯大帝国的不死政权,这一次是对抗一个叫做莱奥萨·加都神的来历不明生物,加都这个词在古塔克斯语中的意思为至高无上,讽刺的是,下一次整片大陆联合起来对抗的是一个自称加都君王的男人。就是这次战争,大陆终于有了个统一的名字——巴特努大陆,意思因希望而美好的大陆。
她以副将身份参战,整片大陆聚齐三十七支军队,三十七个主将只有她一个副将,也就只有她一个女将领。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她第一次走出高墙,曾经只能靠单调的文字在脑海中想象的世界,现在就展现在她眼前。
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激动最兴奋的一段时间了,但是外人似乎还是察觉不出她的变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女人。
她的上司是一个叫做莱奥纳德·米歇里斯的北塔王国大将军,这个大将军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副将,还和其他主将一样,无时无刻都在嘲讽着她,嘲讽着一个女人就不应该来指挥男人打仗。
后来,米歇里斯大将军被魔物贪戮族用剧毒箭射成了刺猬。那是场突袭,也原本会是场屠杀,轻吟主动撑起了整支军队,她一边将大将军的尸体拖上马,一边指挥部下进行防御撤离,那场屠杀被改变了,仅损失了包括将军在内的七十多人,就从贪戮族的包围圈中逃了出来。她后来在回忆录中写这七十多个战士时,给他们了个特殊的称号——在阳光下闪耀的白蜂战士。
她就这样从副将成了军队的主将。
战争开始第二十天,三十九个主将只剩下了十一个,当然还有几个光杆将军,因为当时可调用的军队包括轻吟的在内只剩下了五支。
但是转机出现了,通过神赐法术,军队发现了莱奥萨的位置,当然这也让莱奥萨发现了所有主将阵地的位置。
斩首之战,开始了。知道主将位置的莱奥萨必定来攻击,主力部队一定要留下来防守抵抗,为了不陷入被迫防守的被动,一定要有部队去进攻。
将军之间开了一场简短的会议,便让轻吟主将成为进攻部队的总指挥。原因是在听到莱奥萨的魔力能源为神级别后,在场十个身近百战的大将军,表情样貌都变得十分滑稽,这不由地让轻吟这个出生牛犊的女将军在会议上捂着肚子笑出了声,然后她就被指定了。
后来她就结识了埃尔格里奇,这个北塔种苹果的乡下小伙,是哈尔勒斯特将军的仅存的一个部下了,哈尔勒斯特将军的部队在一次遭遇战中只剩下了一个没名号的普通步兵——埃尔格里奇,他也是个传奇,真正的大陆之子。轻吟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祖父就是万年前领导大陆生灵反抗不死政权的大法师——埃菲尔特·兰,也是因为违背了祖训的原因,让埃菲尔特无法成为北塔之王,埃菲尔特爱上了一个外族女人,生下埃尔格里奇的父亲——埃德蒙·兰。而埃德蒙则似乎继承了父亲违背祖训的意志,也爱上了一个外族女人,然后兰家族就只能沦落到在乡下种苹果了。
轻吟指挥部队成功击败了魔物的守军,引出了莱奥萨的化身,随后埃尔格里奇只用了一击就打败了莱奥萨。
“银兰双圣”这个传说就在大陆流传了开来,战圣埃尔格里奇,军圣轻吟。
她也迎来了名誉巅峰,伊米洛斯家族从未有过的巅峰,那个破败不堪的展翅苍鹰,终于起飞翱翔于高空,只是不久后就被爱神的弓矢射中了……
她那牢不可破的心理防线,却被一个农家来的女佣,冒冒失失地给一击击破了。
她爱上了一个新来的女佣,叫做安莲,无姓氏,是个从孤儿院里逃出来的孤儿,被一个农夫养大,刚成年就来到了伊米洛斯家应聘。
她们在一起了,度过了一段很是恩爱的时光,轻吟给安莲写诗作画,教她读书识字,安莲照顾轻吟生活起居,给她做饭洗衣,恩爱得就像是夫妻一样。
这件事情却败坏了伊米洛斯的声誉,主人爱上仆人,还是同性之间,这样的爱恋让那些愚蠢的混蛋和无所事事的畜生有了大事情可干。
伊米洛斯家族声誉也随着这场爱恋的逐渐火热而慢慢消亡。
那只翱翔于高空的苍鹰,飞到了无人能及的高空,然后堕落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无法被承受的痛楚也随即而来。
安莲在一次外出采购回来后,就病倒了,那是一场瘟疫,一场奇怪的瘟疫,一场刺破了泡沫般美梦的瘟疫。
安莲离开了,也带走了轻吟从未拥有过的幸福,留给了她那令人绝望的痛苦。
就这样过了三年,城堡里不再有人照顾她,一个佣人也没有了,她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臭名昭著。城堡的大门除了每个月来一次的旅行商人和一年来一次的埃尔格里奇之外,也不再有人来叩响。
没人知道她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可能是因为在品味过美好幸福之后再回到痛苦孤独中的不适应吧。当埃尔格里奇再次见到这个曾经的女将军时,她那纤细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可怖的伤疤,明显是冲着手腕上的动脉去的,那美到让人窒息的银色齐腰长发也剪短了,像狗啃过一样,曾经透彻似镜的蓝瞳,无神又红肿,挤出来的笑容,苦涩与绝望,与记忆里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天差地别。
“埃尔啊…”轻吟脸上还挂着那令人心碎的笑容,“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去那个世界吗?还是直接就这样消失呢?”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别这样!清醒点,轻吟!”这个问题着实吓了埃尔格里奇一跳,“她希望看到你这样吗?”
轻吟不再说什么,只是咬着嘴唇,她看着埃尔格里奇,眼眶湿润了起来,随后趴在长桌上,哭了一宿,而埃尔格里奇则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看着这位老友撕心裂肺的哭泣。
‘终究还是南柯一梦罢了,这个女人,她太过于敏感了,吹弹可破。之前颦笑间的优雅,早就犹如云烟般消失殆尽,现在眉目间充斥着的是撕心裂肺的绝望。’这是埃尔格里奇后来在日记里写到的。
第二年,埃尔格里奇再次于雪见节这个海伊格盛大的节日登门拜访,他是来告别的,因为他决定将前往南方,坐着远扬船离开大陆,去环游整个世界,归期未定,只是希望能得到这位曾经的将领支持与祝福,埃尔格里奇叩响了城堡大门,却看见了一个长得和安莲一模一样的女人开了门,这个女人,叫做安语……
后来埃尔格里奇与轻吟单手相拥告别,这是战友拥,大陆一种表达战友情感的拥抱方式,殊不知那是他最后一次与这个女将军战友拥,下一次见面,女将军也变成了一盒小巧的骨灰盒。
这个故事就在此缺掉了一章,也被人遗忘了最后一章。
缺掉的一章已经无从得知了,被人遗忘的那最后一章就要从那场改变世界的战争说起了。最后一章的故事很简单,那个自称加都君王的男人,出于一种怜悯,一脚踩死了在地上的痛苦挣扎的苍鹰,苍鹰的鲜血染红了一旁洁白的勿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