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响，巫山云水葫不知道裂成了多少片四散着消失不见，陈沧海再次被轰飞，重重的砸在地上，尘土散去，这次他没能站起身来。
老头子不缓不慢的一边迈步前行一边说话：“我知道你还没死，挣扎下还是能站起来的。怎么？脸皮不要了？圣人也会为拖延时间而装死么？”
陈沧海大约是被刺激到了，一边咳着血一边单手撑地，晃晃悠悠的，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只能瘫坐在地上，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体会的眼神盯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老头子。
“运气不错，你的后援来了。”老头子无视陈沧海的眼神，继续前行。“只是还是来的慢了点，犹有时间送你上路。相识一场，我允许你去轮回。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后会无期了。”
一声长啸自遥远的上空传来，老头子已经走到陈沧海面前，拳出如龙，夹杂着寂灭之风带出死亡的气息。陈沧海的身躯如同布满了裂纹的瓷器，一点一点碎裂开来，终于哗的一声崩碎成尘埃，消散风中。只剩下点点白光凝聚成一条洁白的人形光影，影子的记忆瞬间被跟随着拳影肆虐的寂灭之风吹散，变成了昏黄色。寂灭之风卷起仿佛和天地的昏黄融为一体的影子飞向远方。寂灭之风会带他去往忘川，然后顺流直下，进入轮回。
灵魂的记忆散净，乳痈滤去所有杂质，回归为本源。轮回后的灵魂会在人间成为新的生命，只不过，和陈沧海再无关联了。
长啸停歇，一人悬立在小城上空，手一挥，四道人影被抛下来，狠狠的砸在刚刚陈沧海倒下的地面上，是狩猎者，狩猎者四号的身影居然也在其中，每个人的身影都黯淡无比，但显然还活着。
老头子皱眉，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个身着黑衣，整张面孔都隐藏在黑色面具下的人开口：“你确定要踩在我头上，让我仰望你吗？”
面具人犹豫了下，还是降落到了地面，却和老头子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你应该留陈沧海一命的，这样你我之间还有商谈的余地，即便你很强，又何必这么快就表明立场呢？你看，你派出的这四个打不死的虫子，我都活着带过来了，说明我诚意十足。”面具人说道。
“诚意十足就不会藏头露尾了，你都说是打不死的虫子了，他们又怎么会被你打死？”老头子走到四个狩猎者前面，招手唤来寂灭之风，风托起四条身影缓缓往远方飞去。
“因为契约的力量，狩猎者在黄泉是不灭的，不过他们的灵魂之力黯淡成这样，你杀了他们不少次吧？如果不是能无限复活，他们又怎么会阻你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来得及见陈沧海最后一面。所以你不必卖人情给我了，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商谈的。该谈的陈沧海已经和我谈过了，所以趁心情好我先送了他一程。毕竟是故人，如果我留他到最后，怕我脾气坏的时候他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说道这里，老头子再次打量了面具人一眼，微微皱眉：“气息陌生，看来不是故人了，那你套个面具给谁看呢？”
“小心无大错，能滞留黄泉的灵魂，又有几个平常人？万一遇见熟人就不好了。”面具人看着四个狩猎者远去消失在风中，并没有阻止。老头子说的对，他确实杀了四个人好几次，可每次他们被打散的魂体都能再聚合起来，灵魂状态下，这被称为复活也不为过。所以狩猎者签下的契约到底是什么？竟能赋予他们如此逆天的能力。如果是在人间，这四个狩猎者大概会被剥皮拆骨切成碎块被圣人们研究。
圣人的寿元是有定数的，虽然大道走的越远，寿元就越长，可再长也是有尽头的。求道求道，求到最后谁不是为了追求长生不朽。毕竟生命才是支撑大道走下去的根本。很多圣人们认为只有大道走到尽头，进入到下一个境界，超脱出去，才能触及到长生不朽。只是道无止境，古往今来从没有听说有谁可以超脱出大道，大道走的最远的就是魏武王，可也并没听说他超脱出去，反倒是有传闻他坐化在了黄泉。
狩猎者的不死不灭相当于黄泉版本的长生不朽，是因为契约之力而发生。那么和他们签订契约的又是谁？魏武王吗？若是魏武王一份契约都有这样的能力，那他是不是已经超脱出去了？如果魏武王超脱出去了，是不是真的能长生不朽？那他坐化黄泉的传闻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呢？抑或这本就是一个局，针对那些觊觎轮回的人？
无数思绪闪过心头，面具人身上冷汗都出来了。
同样无数思绪闪过心头的，还有酒铺内的小五。老头子很多事都没有瞒着小五，所以他知道狩猎者和老头子是有关联的，但也有很多的事是老头子不会告诉小五的，比如关于他的往生。现在才知道原来老头子有个不败杀神这么威武霸气的名号，听陈沧海的意思，人间依旧留有杀神的传说，那就简单了，等他去了人间，自然会打听到老头子的姓名以及过往。所以，究竟要不要去人间呢？
小五总觉得老头子有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否则以他的身手，怎么会给陈沧海拖这么久的时间？两人对话中频繁提及的名字就是魏武王，可小五在黄泉生活了这么久，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哪怕是那把经常会换名字的剑，小五都见过很多次。魏武王总不至于活在忘川里吧？或者是轮回之地？可轮回之地不过就是一扇门而已啊。夸过了那扇门，便是通往人间的路。想到那把剑，小五就觉得头疼，似乎最开始动员他去人间的，就是那把剑。
小五也问过郭夫子三人，哪怕苏小小这样和陈沧海和老头子一个时代的人，都表示没有听说过魏武王，甚至都不知道十万年前曾有那么一群人，去往了九天之上。这愈发的勾起了小五的好奇心，可他知道老头子不会告诉自己，除非他去往人间，并且归来。这是一种直觉。
酒铺内五个人各有所思，一座酒铺隔开世界，他们就成了仅有的旁观者。老头子也并未可以隔绝对话的声响，因为他知道起于黄泉的便会终于黄泉，除了小五。
郭夫子三人看见道临于世，也听老头子说过临不如隐，道精于简。仿佛看见一闪新世界的大门，推开门，便能看见自己的道。他们终于闻道。
陈玄再也没有缥缈岛少主的傲气，从陈沧海被老头子一拳送去轮回开始，他就已经被打为凡人了，甚至还不如凡人，他现在一个人呆在屋子的角落对着墙壁迟迟发呆，他的道心就算没有崩溃也不远了。
“郭夫子，你可知道九天之上有什么？”趁着老头子在和面具人对峙，辰欢三人刚刚交换完彼此对道的认知的间隙，小五开口问道。
“据说九天之上居住着神灵，他们享受人间的烟火祭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神灵俯瞰人间，制定了人间的秩序，维护着人间的运转。”开口的是苏小小，“我也是听薛长天提起过，神灵划九天为自己的居住地，远离人间。只留金身坐镇庙宇，享人间供奉。高庙神灵在，乾坤付不言。”
“为何我从未曾见过庙宇金身？”郭夫子和辰欢同时开口质疑。
大约是谈论的话题过于惊人，枯坐屋角的陈玄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开口：“我儿时贪玩，曾偷入过家族祠堂，在里面无意翻看过一本祖上收藏的古籍，上面说古老的年代里，神灵主宰着一切，受众生膜拜。”
“寺庙和金身是存在过的，只不过十万年前一场天灾，庙宇都坍塌了，庙里的金身也全部崩碎了。那次天灾过后，神灵再未在人间显化过真身，人们说是神放弃了人间，不愿再让光芒照耀大地，无论他们怎么祈祷，神迹都再也没出现过。可也自那以后，山不曾倾倒，海没有泛滥，人间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神灵自然就被遗忘在岁月的长河中了。薛长天说神灵是存在的，只是不再干涉人间。那时候他还未曾负我，所以应该是真的。”
“那本古籍上说，有一股力量试图掩盖神灵在凡人心中的影响力，所以，史书当中都没有记载。说这个世界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模样，只有不断登高，才能看清真相。可惜我那时候过于贪玩，没有过多翻阅，如果不是你们提及神灵，我都要记不起这件事了。”陈玄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去缥缈岛，我是不是可以借阅那本古籍？陈玄，你有没有什么信物或者接头暗语之类的给我，只要我能借阅到那本古籍，我可以帮你带个话回去。”小五问道。
“陈家祖祠不是外人可以去的，我偷入过一次祠堂，被发现后，直接打断了腿。是真的打断了腿，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年，我爹才把腿给我治好，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祠堂了。”
小五有些气急败坏，“老头子就不该打碎陈沧海那个葫芦的，我若是手持他们老祖的葫芦，肯定横行整个缥缈岛都没有问题。”
“你没准可以轮回到陈家啊，到时候祠堂就不那么难进了。”郭夫子难得开句玩笑。
小五挠了挠头，想到如果真轮回到了陈家，陈沧海成了自己老祖，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尴尬。
“别打击小五了，没准他轮回去了妖族呢，据说蛤蟆得道后可以口吞天鹅。”辰欢笑着说道。
小五用力挠头，果然，他不去人间是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