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林,顾名思义,就是这个山上长了很多枫树。
秋风凉,秋枫黄,或许在秋天,这里还是个赏心悦目的好去处。此时已是入冬,一棵棵直耸入云的枫树,早已寻不到一片叶子,整片山林几乎都是光秃秃的。
除了萧瑟,还是萧瑟。
赵成很烦躁,他不时地走出破屋外,没片刻又急匆匆地返回屋内。只是片刻的时间,他的眉头皱了,呆在这个残破的小屋里,对他这个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这也不能怪他,这个小屋只是给上山砍柴的樵夫作歇脚之用,能遮个风雨,躲个日晒,对这些人来说就不错了,又哪有其他讲究。
可是对赵成就不一样了,不说屋内不入眼的残败模样,就连最起码一个舒服的座椅都没有,这哪里是他可以忍受。
只不过,他也没办法,是他坚持要提前来这里。看着徐壮二人落地而坐,他想着还有一夜要熬,索性脱下了那厚厚的绒毛披风,甩到了地上。
席衣而坐,感觉到干净松暖,他的心情才算好了些许。
“这位爷.....我这一看就是你富贵之人啊。”徐壮眼精,一眼就看出这披风价值,竟被他拿来当垫坐,忙是奉承起。
赵成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静静闭上了眼睛。
“有钱人的生活,不是你我可以明白的,我们还是赶紧采采伤吧。”徐壮的伙伴酸着话语,取出了山下随来的跌打药酒。
两人也不再多说,药酒倒入手心,相互帮着给后背揉搓起。赵成的石头,虽说没给要了命,可还是给他们身上留下了一大块淤青。
采伤通常是抹上药酒,用力揉搓,以此活血通络,修复肌肉损商的。而那淤血处本来就痛,再是用力,两人自然咿咿呀呀叫起痛声。
赵成睁开眼,看着两人对他投来不太友好的神色,他冷笑过又闭上了眼睛。在他的心中,他认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反正到明天就要死了,又何必在此时多此一举。
不过,赵成也没去打扰他们,倒是闭着眼睛想起季厨的事。拿到金印,保证自己安全是没假,可最终是要扳倒韩渡,还是得找到季厨。
只是,这人就在那一夜之后,就如人间蒸发一样,无迹可寻,让他伤透了脑筋。就连他在子望与田良出事之后,又一次来到黑市,垫下他的署名玉印,黑市也是没有回音。
黑市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这让他很烦躁,却又无他更好的办法。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日落日起,又是新的一天,转眼就到了下午。赵成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渐渐地,他听到了很细微的声音,就连黑猫的两耳也竖起。
那是脚步压碎枯枝的声音,很微弱,但是赵成明白,他等的人已经到了。
几乎,笑容与杀气同时映现在他的眼眸,那种激动,那种兴奋,让他即刻冲出门外。只是那种兴奋,那种激动,转瞬就消失,他看到,该来的人是来了,那一个瘦弱的陌生人,应该是徐壮的伙伴。
而不该来的也来了,韩渡、墨武、颜如玉,还有长续,带着白魁也出现了。只是最该来的,却没有出现,他没见到奄风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赵成惊悚。
不容他思索,他随即转身,向着上山之路跑去。
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没有时间去细思。
他能想到的是,一定不能落入他们之手。那样真的会百口莫辩的,本来他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是清白,何况这里是孤雪郡。更别说,韩渡他们也在其中,当初子望的话,至今仍在耳边萦绕。
颜如玉可不是善茬。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终有一天他会重回魂门,给自己一个清白的。
赵成能想的只有这么多,虽然很落魄,但更多的是极为的恼怒。他何曾会想过,他一个堂堂魂门长辈会沦落到要逃跑的地步。
然而,这些都仅仅是他赵成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也是极为天真的想法。长续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跑掉,更别说他现在的肚子可是憋着十足的火气。
所以,就在赵成才掉头,踏开脚步,他不得不又停住脚步,恶恶地咬起牙齿。因为,就在他的面前,吴家三兄弟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长续推了一把他身边怯怯的瘦个子,那人看着从破屋中走出的,惊悚的徐壮二人,黑着脸快步跑了过去。
徐壮二人似乎一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劲,窘促不安地站在屋外,不安地看着这些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们,长续更是没再看他们一眼。其实,他要等的人是奄风,而不是这个打扮成樵夫的瘦个头。只有奄风的到来,让他直接与赵成对峙,才能让事情真相变得明了。
可是,他在山下入口处,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这个瘦不拉几的人。
本来,他还想着再等,他必须要等到奄风,他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他也看到了吴智脸上有种难言的焦躁。
这让他心中起了咯噔。
“长续长老,我想那个樵夫应该是装的。我们得上山了,不然可能真的会错过了机会。”墨武笑着提醒。
“是的,长老,我们得赶紧上山,要是让赵成拿到金印,一切都迟了。”吴智也是焦灼地说起。
想起吴智昨夜回来说,没有找到奄风,长续心中有了个大概。他只能快步跟上那个家伙,稍稍逼问,便得知了详情,他还真是赶来汇合徐壮二人,与赵成交易的人。
长续无奈,不得不跟了上来,围住了赵成。
韩渡看着长续那一张死沉的脸,低声问道:“长老是否要帮忙。”
“门主放心,这事就让老夫来处理,你边上看着就是。”
长续冷冷说过,将目光死死盯住了赵成,一步一步逼来。
赵成心急,连忙说道:“长老,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的。”
“季厨在哪里?”长续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冷地问。
“我也不知道啊,这肯定是韩渡他们搞的鬼。”赵成慌忙指着韩渡,大声说道。
“季厨在哪里?”长续不管赵成的慌张,提高了声音,再次问起。
赵成知道对长续再去多说也无济于事,只得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他的眼光泛起血丝,死死地看住长续身后的韩渡。
“韩渡.......季厨在哪,你给我说出来。”赵成大怒,朝着韩渡狂叫。
韩渡冷漠的脸,无动于衷,赵成紧紧咬住牙关,额头上已青筋暴起。他双拳一摊,清流真气扬起,地上传来轻微的声响,他周身的沙石尘土、枯枝烂叶渐渐脱离了地面,慢慢浮在他身前的半空。
战斗一触即发,这种情况边上观看的徐壮三人再是眼瞎,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三人的脸极为惶恐,他们不安地对望过,慌着退了几步。
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可不想做那鱼儿。所以,他们才退几步,随即转身,就要逃窜。
就在此时,大长剑出鞘,亮出莹亮的光芒,墨武的身影疾速窜出,掠过瞬间压眉的长续,掠过惊悚的赵成,一下子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么着急着去哪里,等这边事情结束,我们还有事情要找你。”墨武回身,剑尖轻压山土,冷冷说起。
三人颤栗,脸色苍白,又是对望过,才战战兢兢地退回了屋中躲避,他们可不想战斗还没结束,钱还到手,人却先被误杀了。
“你们去帮长老吧。”墨武对着吴家三兄弟点头。
三人点头,随即向着赵成围去。
“我最后问你一次,季厨在哪里?”长续见着三人被拦回屋中,又一次严厉地逼问。
“我没做,不是我杀的子望。”赵成咆哮。
“那你来黑市干什么,你找奄风又要干什么?”长续冷冷地问。
“长续长老,你听我说,一定是韩渡害死子望的。我们现在五人联手,一定可以拿下韩渡,到时候一定可以查出子望是怎么死的。”
“看来,再问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停住脚步,长续双拳一紧,金光腾起,急剧向着他的周身缠绕。只待金光一覆上他的拳头,他眼中犀利的眼光露出了杀气。
脚下向后一踩,沙石溅起,长续身形一晃,化成一条金色的光芒,毫不犹豫地撞向赵成。
绝望,绝望的眼神在赵成双眸中显现。
他很清楚,在魂门,他远远不是长续的对手,更别说吴家三兄弟也紧随其后,发起攻击。
“韩渡,我杀了你。”赵成怒号。
双手一挥,所有的沙石枯枝,均是凌厉地撞向韩渡。也就在此时,嘭的一声巨响传开,赵成才发出攻击,就被长续强悍的力量撞上。
身体在虚空中,化成一条直线,直接撞向枫树的树干上。
鲜血,也喷成一条直线,弥漫空中,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殷红,点点滴滴落入地面。
他挣扎着身体站起,举目向着韩渡看去。他绝望地看到,韩渡站于原地,岿然不动,任由那些沙石、那些枯枝,漫天袭来。
他连眼都眨一下,魁流五重塑脉,最强攻防之技,轻松抵抗下他发起的攻击。
再转头,长续黑着脸,又是一步一步逼来。
“子望不是我杀的。”赵成凄笑。
“我知道。”长续走进,伸起手掌压住了赵成的胸口,冷漠着说道。
赵成怔住。
“可是,没有你赵成,我儿绝对不会死的,即便不是你杀的,你也必须要死,除非你给我交出季厨。”长续大声说着,另一只手一下又握成拳头。
“为何又是季厨,我都说了不知道季厨在哪,我也在找季厨。”赵成恼怒。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长续脸拉下,伸起了拳头。
看着那一道裹着金光的拳头又要向着自己的脑门袭来,赵成极度惊悚。
“长续手下留人。”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韩渡却突然喝起,快步走来。
长续愣住,停住了攻击。
韩渡走进,伸出手,压下长续的拳头,低声说道:“在事情未清楚之前,不可妄开杀戒,同门不可自残,这是先祖的戒律,还请长老三思。”
这是为何?
错愕的不止长续,就连赵成也完全懵掉。
“先把师叔带回去吧,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韩渡话说完,就转了身,又走去原位的方向。
为何会这样?
看着赵成随后泛起的笑容,长续猛地回头,死死地盯住了韩渡走去的背景,他的脸上印出难以言说的愤怒。
然而,赵成却不理会长续的感受,虽然他不能理解韩渡为何会突来来帮他,可他却明白,起码他的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门主说了,长老松手吧。”赵成笑着说起话。
“你罪不止一条,私自下山,暗通黑市,欲杀奄风,每一条都是你的死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长续回头,他没有松手,那一张脸反而是凶恶得更为夸张。
“你想干什么?”赵成见着杀气不减的长续,惊恐着说道。
长续不语,侧头,将凶恶的目光扫去吴智三人,三人顿了顿,愣愣地走进。
“按住他。”长续下令。
三人看着赵成,懵住了。
此时,赵成明白了长续的意图,他一张脸紧绷着,也凶恶起来。
“你敢?”
赵成低声咆哮。
“按住他。”长续见吴智三人又将目光移向停住韩渡,他严厉地大喝起。
吴智回头,与长续对视过一眼,咬下牙,伸手按住了赵成的一只胳膊。
赵成变得极为惊恐,死命挣扎。
长续再是一个没有商量的眼神瞪过吴力两人,他们不得不沉着一张黑脸,完全控制住了赵成。
韩渡听着他们的对话,早就停住脚步,只是他没有回身。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吴家三兄弟对他投来的求救目光。
再是短短的思考,他转了身。
“长老.......”
短短乏力的二字,韩渡已无下文。
“门主,你知道老夫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是什么吗?”长续问韩渡。
韩渡不语。
“老夫承认是很在意门主之位,可对于子望来说,我更希望的是他能好好成长,将来做一个好的魂门之主。就算老夫做了门主又怎样,对于一个迟暮之年的老者来说,他更需要的是怡想天伦。”长续眼中有了泪花。
韩渡依然不语。
“不过,这些都没了,整个家都支离破碎,残破不堪,这种心痛,想必门主不会懂吧。”长续说。
韩渡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长续。
“而这一切,全是拜这个草包所致,所以,今天我会让他知道,失去他无法承受的是怎样的痛苦。”
长续提高了声音,突然笑了,没人看得懂这是凄厉,还是狰狞。只是,是人都看得出,他眼中露出的浓浓杀气,坚定得不容任何人撼动。
韩渡动了动嘴唇,最后依然没能将话说出,他只是转了身,慢慢走回如玉的身边。
“门主......救.......”
赵成惊呼,只是话未说完,他的脸就痛苦着扭曲。长续已二话不说,两指重重落在了他的神阙、天突两穴位之上。
这是魂门废学的穴位,断上阻下。只要两个穴位被打爆,可以说一身精气全散,毕生所学,也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好好活着吧,没了美酒佳肴,没了荣耀,就和老夫一起来尝尝这种味道吧。”长续收了手,淡淡地说道。
他给了吴家三兄弟一个眼神,三人会意,随即松开了手,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赵成。
只见他身体一软,随即跌倒在地,抖索着伸起双手。
“废了?”看着连拳头都握不紧的手,他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僵住。
对于习武之人,武就是生命不可切割的一份。尤其是赵成这样一个长辈,被废了武功,不亚于杀了他。
在今后,以前所有的荣耀,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过眼云烟,一去不回,不会再有人把他当一回事。
而这些都是受韩渡所赐。
这是不可原谅的。
绝对不可饶恕的。
“韩渡........”
猛然间,血丝在赵成的眼中弥漫,他看着沉默的韩渡,暴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