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华和白衣书生神色一变,面色难看起来,没想到赵铭的雅间里竟然还藏着一个。
窦华放眼望去,视线被帘子遮挡,看不清楚帘后是谁。
他身旁的白衣书生疑惑道:“奇怪,这家伙向来独来独往,没听说过周围有满腹诗书之人啊。”
窦华开始着急起来,方才那位神秘人对出的下联,要比白衣书生对上的好上许多。
白衣书生的下联急于求成,仅仅字面对仗,却忽略了上联背后的深意,那人只比白衣书生多思考数息,不仅兼顾对仗,还完美的承接了深意。
小丫鬟又从帐后走出,娇声道:“我家小姐的第二联是,莺入稻花似火炼,黄金数点。”
场内顿时议论纷纷。
“这么简单?”有才子立刻有了思路。
“不对,这上联稻火金,不仅取三色,更有五行取其三,看似简单,实则极难。”
有人立刻看出了怜卿小姐上联中的玄机。
这人喃喃道:“不亏是和洛家洛芷,祝家祝初瑶比肩的人物,听说两日后的七夕诗会,三位才女都将到场,此次诗会定然极其精彩,必有佳作问世。”
身旁才子点头赞同,有人问道:“你能对的出吗?”
方才那人摇了摇头,他目光扫向两边,下联不仅要补全五行,更要三色相对,难难难,若场上有人对得出,必然是那位白衣书生或者刚才出声的神秘人。
窦华在一旁催促,白衣书生眉头紧锁,眼神闪动,却毫无对联之法。
而刚才出声的那位神秘人,此时也默不作声。
莫非,他也不会?
此时,神秘人林榛在桌上扫开一块空地,正和赵铭玩着斗兽棋。
他满腹抱怨,这些才子佳人甚是墨迹,为什么不能直接出三道对联,找人抄写下来,在场的才子人手一张,答对满分者直接拉着怜卿姑娘开间房单独聊聊,这样既简单又省时间,磨磨唧唧,无聊至极。
赵铭看了看外面,还是没人对得出下联,他与林榛约定好,只呛窦华,其他人等一概不管,白衣书生还未对得出,他们自然不急,无聊道:“这样下着也没意思,不如添些彩头。”
说罢,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
这斗兽棋简单无比,上手极快,而且很有趣,赵铭很快就爱上了,十来局对弈之后,他与林榛之间的胜负大概五五之数,添加彩头之后,玩起来更有意思。
林榛看着桌上的银票,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坐的笔直,身上的慵懒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股由内而外的锋芒气势涌了出来。
赵铭感觉到一丝不对,他抬头看着林榛,对方双眼通红,身上隐约冒出杀气,这种棋势,他只在国子监老棋圣的身上看到过。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觉得不妙,是不是不该添加彩头,他好像打开了某些不得了的开关。
斗兽棋没有楚河汉界,棋盘紧小,步步为营,杀伐仅仅在一瞬之间。
“杀。”
“杀。”
“再杀!”
被林榛连下五局,赵铭额头渗出冷汗,心中苦笑连连,果然,这个坏货,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温润谦雅,一旦和银子扯上关系,本性瞬间暴露无遗。
外面忽然传来丫鬟的声音,“我家小姐的第三联便在此纸上,二位公子若能对出,便可邀我家小姐入幕一叙。”
赵铭闻言,连忙将剩下的银子收入袖中,讪讪道:“人家找你呢,快写,快写。”
话音未落,帘外有人恭敬地递过一张宣纸。
林榛撇了撇嘴,变回了那个温润慵懒的书生,点了点手中的银子,片刻功夫,赢了五十两。
他内心还是有些不爽,怜卿姑娘搞什么幺蛾子,要没有她打岔,赵铭得输光衣服,光着屁股回去。
林榛接过宣纸,心中生出好奇,不知道怜卿姑娘为何如此,好好地抢答,怎么还发了悄悄话。
这下可好,不知道那白衣书生是否对得上,为了不让赵铭落下一程,无论对方如何,他都得对出下联。
今生第一次和姑娘传小纸条,竟然是对对子,传出去谁信?
他把宣纸放在桌上展开,上书一行蝇头小字:身比闲云,月影溪光勘证性。
林榛细细思索,心中有了答案。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丝疑虑。
怜卿姑娘是不是看出什么,故意这样做的?
还有,怎么不给笔?
林榛四处找了找,发现真没送笔过来,无奈地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碳笔,在下面工整地写出下联。
……
怜卿姑娘坐在纱帐中,心中有些焦急,不知道自己是否猜对了。
方才听那人对出下联,她就知道,此人是上午在沽月楼中的疯书生,他的声音富有磁性,而她精通音律,对声音最是敏感,怎么会听不出来。
上午还是个疯书生,下午摇身一变,轻松对出自己的下联,苏怜卿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在沽月楼时,她被疯书生吓着了,以至于忘了问他如何知道那半阙词的最后一句,这首词是不是他所作,现在有了机会,她正好借机试一试。
《鹊桥仙》的作者笔法独特,听洛芷说就连书圣也赞叹不已,只要让他写上一副字迹,真相便水落石出。
没过片刻,丫鬟拿着两张宣纸回来了。
苏怜卿迫不及待的展开宣纸,定睛一看,自己的上联下面,工整地写道:心通流水,松声竹色共忘机。
最重要的是,和洛芷给她看的半阙《鹊桥仙》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
苏怜卿胸口上下起伏,《鹊桥仙》仅有的半阙就让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她一直想知道究竟是谁写出了这篇惊世之作,更好奇下半阙该会何等精彩。
巧合之下,还真被自己找到了。
她神情激动,小声在丫鬟耳边吩咐了些什么。
……
片刻后。
“赵公子,我家小姐请你上楼一叙。”
哗啦,整个醉仙楼沸腾了。
“怎么变成了怜卿姑娘主动邀请?”
“莫不是真有人有如此惊世大才,让怜卿姑娘都为之折服?”
“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赵铭整个人陷入了傻笑状态,虽然和苏怜卿早已熟知,可当众邀请,还是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他看着林榛,邀请道:“走吧,一起去吧。”
林榛怔了怔,他怎么还有这种爱好,喊他去干嘛,在一旁加油助威,掐表计时吗?
他看了看外面,此时天色渐晚,已经到了回村的时候,本想问问她是如何得知《鹊桥仙》的,想想还是算了。
再不回去,初瑶该等急了。
他婉言拒绝道:“我就不去了,我还要回家吃饭,赵公子赶快去吧。”
赵铭拉着他,劝道:“多少人想和怜卿姑娘当面一叙,听上一曲都求之不得,这机会仅有一次,在这醉仙楼不是一样可以吃饭?”
林榛想了想,说道::“这里有米粥吗?”
赵铭怔了怔,回过神之后,摇摇头。
醉仙楼飞禽走兽,珍鲜海味,无奇不有,偏偏没有平平淡淡的白米粥。
林榛笑道:“我还是回去吧。”
他二世为人,生而孤身,第一次安心居于一隅,慢慢在村子里找到了家的感觉,在林榛看来,有人在傍晚立于院中,为你亮一盏孤灯,温一碗米粥,候一人归家,足以称为人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他辞别赵铭,带着二狗走出了醉仙楼。
……
苏怜卿端坐帘后,神情紧张,心中忍不住期待起来。
下半阙,究竟写了什么。
赵铭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苏怜卿望着他的身后,等了许久,也未曾有什么动静,笑问道:“那位公子呢?”
“什么公子?”赵铭怔了怔。
“对上第三联的公子啊。”
赵铭彻底呆住了,指着自己道:“你喊我过来,就是问我那位公子的下落?”
苏怜卿眨巴着大眼睛,无辜道:“不然呢?”
他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呵呵一笑。
林榛有什么好的,他哪里比不过他……
赵铭皱着眉头,仔细思考起来,自己虽然下棋不如他,对对子不如他,长得不如他,但是……
好像也没什么好但是的了!
好像除了身世比他好,比他有钱之外,他还真的比不过林榛……
短时间之内连续受到两次打击,赵铭耷拉着脑袋,人生像是失去了色彩。
怜卿姑娘看着赵公子,不明白他好像突然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追问道:“他人呢?”
“回家喝米粥去了。”
苏怜卿怔住了,身为江州最有名的才女之一,醉仙楼的招牌,多少公子爱而不得的对象,无数人追捧的音律佳人,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吹拉弹唱无一不通,她的吸引力……,还不如一碗白米粥?
看着同样失去颜色苏怜卿,赵铭脸上浮现一丝报复成功的笑意。
让你他妈的扎小爷的心,知道这种滋味有多难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