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很顺利地结束了。因为充分的复习，加上之前本来就考过一次的经验，题目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难度。距离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我已经点击提交，走出了考场。
心情毫无波动，完全没什么如释重负的喜悦之情——感觉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总算又解决一码事了。
我正打算下楼，忽然，楼梯间的拐角处，一个长发飘飘，带着圆框眼睛的瘦弱女孩映入我的视野。我心里一惊，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也赶快转过拐角——却没想到和那个影子撞在了一起。
——不是她。背影很像而已。
我们互相道歉后，那个人离开了。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个非常相似的身影一眼。
以前我走路有个习惯——就是绝对不往两边看，永远只看前面。不抬头，不低头，不斜视。确定了我要往哪里走，我的视线就会稳定地定格向目的地，绝对不会偏移。造成的尴尬现象就是——明明是抬头向前看的，两边若有熟人经过我也会完全看不见，还是迈着快步离开。除非有人叫住我，否则我很少主动在路上停下来向其他人打招呼。我还习惯走路的时候听音乐，一走路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他人突然的招呼声，我每次都是半天反应不过来，尴尬地不知作何反应。
甚至对好朋友、家人都是这样。
当然，前女友也说过我这个问题——热恋期的我甚至还能当面错开偶遇的前女友，完全无视她的招呼……直到她哭笑不得地拉住我。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过现在，我每次走路都会习惯性放慢脚步，若有若无地向周围的人看一看——主要是在意会不会偶遇她。在意她身边是不是已经出现了一个新的男人。看到长相相似，或者衣着类似的女生，我都会心理一颤，然后又失望于此她非彼她。
虽然还是很让人痛苦的思念行为，我还是一时半会走不出失恋的痛苦——但我现在能正视这份失落，而不会严重到自我厌恶了。夜店的阿姨意料之外地当了回知心姐姐……不不，说面馆的阿姨吧。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身边没人陪了，觉得寂寞啊空虚啊，完全可以理解。人又不是铁打的。”老妈也这么和我说。
该伤心的时候就伤心，该颓废的时候就颓废，但是一定要保持“我会熬过去”的信念。毕竟，“消沉”和“被打垮”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老子是打不垮的！哦哦！”我在考试的教学楼下大喊了一声，觉得心情舒畅了不少。
“耶！学长是打不垮的！接招！”“好痛！？”
一个拳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侧腰上。瞬间把抬头挺胸造型帅气的我打成了侧弯的小虾米。居然还是瞄准肾的位置打的！？这家伙——
“拜托你注意一下女孩子的矜持好不好疼死了……淑女一点不好吗？”我推回她的拳头，揉了揉我可怜的后腰。转身向这位毫无女孩子样子的女士叹了口气。
站在我后面还摆着一副专业拳击手的格斗状态的这位女豪杰，还在笑嘻嘻地看着毫无缘由被赏了一拳的我：“一下就被打垮了，太菜了啊小伙子~”她用力拍了拍我的背，大笑起来。配合上她清爽的短发和披风一样随便披在身上的运动衫，老给我一种黑帮大姐大的感觉……
然而这个人是我的学妹，姓光。我们就叫她——
“壮汉光学妹也来考计算机吗啊啊啊啊啊啊手断了手断了不要用擒拿姿势扭我的胳膊啊！你是想吃人体麻花吗！？”
“学长，你怎么可以用‘壮汉’形容淑女呢？我觉得把您拧成弱不禁风的丫头片子让你体会一下性别歧视比较好。”
“到底要拧哪里才会吧一个男人拧成丫头片子！？你想干什么？？”
打闹结束。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光学妹，我的校友，现体院优等生。我和她是在乐队认识的。当时看到一个挺可爱的学妹出现在乐队里，我还以为她是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的优雅少女……没想到她上来就给学长我表演了二百八十拍的架子鼓爆裂独奏，我才发现这位大汗淋漓笑全露齿的学妹不仅可爱甚至可能有八块腹肌。
“总之，好久没联系啦学长。”
“是啊，一年了快。退出乐队以后就很少见你们了。你还在当鼓手吗？”
“没有啦，我已经开始退居二线当学弟学妹的老师了。乐队就交给对大学尚有憧憬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吧，我现在只想随意咸鱼，自己想怎么玩怎么玩。”
“来考试的家伙可不咸鱼啊。”
“不，我只是顺路来学校玩的，然后看到这个学校有考试就顺便报了名。顺带一提我五分钟就交卷了，因为交了白卷！”她非常自豪地昂首挺胸，虽然我根本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昂首挺胸，可能只是为了强调自己作为非壮汉而突出女性的特点。
不过这家伙经常穿着宽宽松松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料。
“学长，我感受到了你下流的视线。”
“我感受到了你恶意的妄想。”我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好啦，你要回学校吗？要不要一起走？我要打的回去。”
“咦！？打的回去吗？这里打的回学校超级贵的。我不会AA哦！？”
“……也就一百多块钱，不用你平摊。”我耸了耸肩，“反正我最近资金很充裕。”
“哦哦！！那太好了，谢谢学长啦。”光学妹笑嘻嘻地跟了上来。说实话，两个人还能没什么隔阂地这样聊天，我还挺意外的。自从我退出乐队后已经过了快一年，而且……因为和前女友天天腻在一起，拒绝了很多社交邀请，疏远了不少原本的组织和朋友。当时尚处于恋爱中的我根本不在意之外的社交圈，完全沉醉在和恋人的二人世界里。现在分手了，冷静下来想想，那些被我疏远的朋友们心态如何呢？虽然他们都说着“女朋友重要可以理解”，但是我一味的拒绝和远离相比也挺难受的吧。说到底我也是个挺自私的人，有了女朋友就抛弃了朋友，现在被甩了又开始怀恋以前的交际圈——说白了就是自作自受。
所以光学妹对我这个几乎没什么交集的学长还这么热情，我还是挺感动的。当然，也可能和她开朗外向的性格有关。
“说起来学长，学姐不来接你吗？我和你一起走回去真的OK？”
我的笑脸一下僵硬，嘴角尴尬地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啊，我就知道。就算是发了说说，还是有些人不知道我分手的事。这种突然被熟人扎一刀的感觉真不好受，而且我还要再解释一番。更何况这个解释可能会引起身边百万级分贝的尖叫……
“咦咦咦咦咦分手了！！？？为什么！！？？什么时候分手的！！？？”
我捂住自己耳朵，但是耳膜现在还是处于濒死状态。这个家伙应该去当主唱，来个三分半的海豚音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三观不合，自然分手了，就这样。”我懒得去一一解释了。
可能自己真的看开了很多，换做以前一定会一五一十地把前女友的冷暴力告知对方。但是一直摆出一副单方面受害者的样子也可怜至极，我也不想一直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了——气消了，自己也死心了。
——说起来，昨晚给她发的消息，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也没见她回复。什么表示也没有。
我就彻底死心了，带还有点发红的眼睛去参加考试。
“肯定有隐情，你们不会那么随便就分手的。大家都觉得你们好恩爱啊……尤其是你们还把婚纱写真发到空间里，太让人羡慕了。”学妹呆站了一会儿，我不得已也停下脚步等她回过神来。
“学长，你有去挽回吗？”学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跟在我旁边走着。
“有啊……但是她理都不理我。我就死心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是学长被甩了吗？”
“是啊。”
“啊……”学妹很同情地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安慰的话。
我浑身不自在，伸出手挡住她的视线：“我讨厌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眯起眼睛。学妹吓地缩了一下，赶快转开了视线。
——是不是说的太狠了。原本聒噪地不行的学妹现在闷声闷气地走在我旁边，让我内疚起来。我感觉脸上一阵发痒，挠了挠，叹了口气：“抱歉啦，说的太狠了。我心情不太好最近。还是很谢谢你的关心，小光。”
“啊？啊，没事啦，我不在意。”光摇了摇头，咬着下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是不是还想问具体经过呢？毕竟我和年女友重合的交际圈太多了，想要了解真相的人肯定很多吧。话说回来为什么那家伙不去一一解释！？什么事情都是逃避逃避，逃到最后，甚至连分手这个事情都不敢当面和我说！一想到我就来气。
走到了岔路口。前面是红绿灯，红色的小人站立在狭小的显示屏中，反射着正午的热烈阳光，让人一阵目眩。
“哎……分了也好吧，其实早就感觉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学妹沉默了半天，蹦出这么一句。
——连女生都这么说啊。光的话彻底打消了我还想要复合的念头——我也累了，不想再过这种得不到祝福的恋爱生活了。说实话，我还很喜欢前女友，不过现在恨更多一点。
绿色的小人开始闪烁。我漫不经心地迈开步伐，快步走过了人行道。即使到了白天，这条小巷还是凄冷无比。阳光带来的耀眼白色反而让小巷的孤独大白于天下。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斑驳的砖墙，前面简陋的宾馆——都是逼仄的白色。
“喂，学长——”
“嗯？”我回过头来，光学妹居然还站在马路另一边，我们隔着一段短短的斑马线。
“怎么了？还想问什么？先过来吧，红灯快亮了。”
绿色的小人开始闪烁，下一轮的驻足即将开始。光学妹站再歪斜的红绿灯下面，背对着太阳。我眯起了眼睛，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即将熄灭的绿灯。
“——你走的，太快了。”是非常认真严肃的语气，我一愣，很少看到学妹用这种语气说话，“你走的，太快了，我跟着好累啊。”
“体谅一下别人啊。”学妹指了指自己，紧紧盯着我，“再怎么坚强的女生，不管怎么样还是女孩子啊，步子没么大啊。”
“……你这家伙。”我一时语塞，砸了砸嘴，双手叉腰，低头思考着怎么回复，“……道理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能一直等下去。有个很无聊的词叫男人的自尊，你懂吗？我也有我的生活。”
“即使可能会一个人前行？”
学妹站在马路对面。绿灯越闪越快。
“那又怎么样。”我也大喊起来，“必须前进，这是我的人生准则。”
“即使会伤害到其他人？”
“因为有伤害别人的勇气，人才能前进！”我突然像失控一样吼了起来，“前进就表示你要拒绝一些该拒绝东西，和过去断个干净！这是一个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过程！总是想着如何才能不伤害所有人的人，最后必然会伤到所有人！我最讨厌这种说‘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开心’的家伙了！”
“而且，即使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是愿意去相信有一个愿意和我齐头并进的人。我就是固执死的，就是这样！”
绿灯熄灭，红灯亮了。
原本挡在阳光前的人影消失，轻快地在我身边站定。
“真狠啊，学长。”光叹气。
“闹够了吧？”我热的满头大汗。光轻轻点点头：“闹够了。对不起学长。”
“道歉个屁，走了。”
“学长，我觉得你以为以后不是成为名垂青史的勇者，就是会成为征服世界的魔王。”
“能不多多一个身边围绕着许多美女的后宫王子这个选项？”
“好了，你还是接受被我扭成丫头片子的未来吧。”
“……不过豁然开朗了不少。”我心情非常舒畅，“我还是我啊。”
“是啊，学长完全没有变啊。”学妹也用力点了点头，“希望学长的下一段恋情圆满。”
“彼此彼此，谢你吉言。”
“话说学长，你到底到带我去哪啊？你要去哪里打的？”
“啊，车我已经叫了，会到达宾馆楼下。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回宾馆收拾一下东西。”
“哇哦……学长居然想把久未谋面的学妹带去宾馆。真是禽兽啊！可是我现在流了很多汗，可以的话能不能先让我洗个澡？”光学妹故意做出一副无比娇羞的样子羞答答地看着我。才一会的时间就回复原样了，你才是那个狠毒的人吧？
“不了，我不想和肌肉姐贵滚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断了手断了！你这家伙难道想吃人体大大卷吗？！”
——无论如何，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完全尽管消沉，并去好好品味这个消沉。时光自然会让你振作起来。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不变的本质，那么至今为止你学到的东西，一定会帮助你更好地前进下去。
我能说我完全不后悔谈了这场乱七八糟的初恋。即使现在还是对前女友非常想念，非常生气，非常憎恨，但我还是祝她有个美满的未来。我也相信我会有下一段美好的未来。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带着悲伤也没关系。人生总会遇到一些红灯，无所事事站着等会完全没问题。
绿灯总会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