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行人才回到宫中,稍作调整后,就去参加最后的晚宴了。
晚宴开始不到一个时辰,文筠便觉得乏味的很。看着各位哥哥们相谈甚欢,文筠想着不如先撤,反正现下赵邈谁的也已经不在宫中了,自己留在这里也无人理会,着实无聊。
文筠偷偷绕到余向更身边,弯下身子附在耳边说:“父皇,儿臣身子微恙,想先行回宫。”余向更接着转身看向文筠,有些紧张的问道:“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身体有恙呢?朕这便派人给文筠传御医。”
文筠赶忙解释道:“儿臣只是偶染风寒,并无大碍,父皇无需担心。”余向更看着文筠确实并无大事,放心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示意文筠可以先退出宴席了。文筠也点了点头,慢慢退下。
文筠一出了百石台,可像是脱笼的鸟儿,撒了欢。对跟着出来的晓枳说:“哎呀,这一天,可把我憋坏了,走走走,快回宫……”
刚进西侧长街,文筠听到了悠长的笛声。听着这笛声,该是从万明堂传来的。文筠心下想着,奇了怪,现下宫中之人大多都在百石台参加晚宴,怎会有笛声从万明堂传来?
文筠想着进去看看。一进万明堂,看到一身穿浅粉色长裙,头发挽起的女子站在海棠树。
“芙蓉?”文筠试探性的说到。
芙蓉转身,见是文筠,将手中的长笛拿在手中,说:“文筠?现在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在晚宴上吗?怎会出现在此呢?”
“我嫌闷的慌,就寻了个机会溜了出来。对了,芙蓉,我方才还在想,今日一整天都未曾见到芙蓉,你怎么不去参见我的生日宴呀!”
芙蓉走进,扶着文筠的胳膊,带文筠走进了便殿。芙蓉为文筠倒了杯热茶,文筠坐下,看到卧榻一侧放着绣了一半的木兰。文筠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说:“姐姐真厉害,即通晓各种乐理,还懂得刺绣,为人也是安静温和,我若能如姐姐一般,怕是皇兄和皇姑母早就乐坏了……”
“其实,我真正羡慕的是你呀,文筠……”
文筠笑着摆手,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笑笑说,“嗨,姐姐说这话是在笑话我了,我即不懂事,又不听话的,有什么可羡慕的!”
“以后你可能就会晓得了……啊,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没有参加晚宴吗,其实……不是我不想而是不能……”芙蓉脸上虽然笑着,可还是能看得出来,心里并无半点欢愉。
“啊?不能?这是为何?”文筠疑惑。
芙蓉扶了扶文筠,说:“文筠还不知道吗?这宫中有规定的,隆重大宴只有正室方能参加,所以我是去不得的……”
“我怎从未听过这种规定,这怕不是父皇规定的吧?”
“当然不是皇上,是庄贵妃,是今年刚立的规矩……”
文筠这下可懵了,这庄贵妃脑子怕不是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说到底她自己也是妾室啊,为何她自己什么宴席都不曾落下?这是什么鬼道理?文筠看着芙蓉只是拿起桌上的刺绣,但还是愁眉不展。
文筠见芙蓉此状,便跑到芙蓉身边,说:“我们不说这个了……哎,芙蓉,反正现在也无事,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们江南吧,我从未去过,但是书里说,江南’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真的太美了是不是!”
“我也有好些年没有回过江南了,只是我觉得,江南之景,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知晓,诗句大概也只能描述一二吧……”芙蓉说着,看向床边挂的一幅画。画中所画的,是背对着的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可以说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二人所看向的,是小桥流水人家之景。画面不说多美,却让人观后心向神往。
文筠走到画边,指了指,问到:“姐姐,这画中之人是谁呀?”
芙蓉站了起来,走到文筠身边,眼神中充满温柔,“这是几年前我与慕谦在江南,一行游道士为我们所画。”
文筠这是第一次听芙蓉称呼大皇兄为慕谦而不是殿下。文筠看看身边的芙蓉,轻声说了一句:“姐姐……可愿同我讲讲与大皇兄之间的故事?”
芙蓉抬眼,又颔首低眉,轻声说了句:“好。”
“我家本在乌镇,我也是家中的独女。虽说我们家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吃穿不愁的。本来我们是令旁人羡慕的幸福之家,只是天灾人祸难挡……”
“我娘亲本就体弱,须常年服药调理。一日,我像往常一样,上街为娘亲抓药。不料,在街上,碰到了县令家的公子。这人品行恶劣,欺善怕恶,在街市上,众目睽睽之下,竟想强迫纳我为妾。街边众人碍于权势,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在拖拽之间,一位公子经过,出手相救。当时我几乎不敢正眼看那位公子,以后想来,好像当时恍惚间,只看到了他的侧脸,当时无助的我就觉得他如同春天的细柳,拂过湛蓝的碧池。他将恶霸驱赶走之后,轻轻抚着我的手臂,同我说了些什么。但我已不记得,我只记得他那天的笑容,那笑容温暖明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那天过后,公子的音容相貌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然后呢?”
“之后……县令公子并没有放过我,几天后,县令就差人来我家提亲了。父母自然不肯,他们就上来强行拉我走,父亲上去阻拦,没想到被一小厮反手一推,不巧撞倒了院中石槽的角上,当时就血流不止。我哭着央求他们离开……。”
文筠听到这儿,忍不住拍了桌子一下,“这也太过分了!难道只是因为是县令之子,当天化日之下就可以这样目无章法吗?”
芙蓉摇摇头,表示无奈,接着说:“他们走后,我匆匆去请郎中,结果……我再回家时,为时已晚,父亲……已经去了。”
文筠拍拍芙蓉的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芙蓉转身看向文筠,微微一笑,说:“我没事的,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些事早就放下了……”
芙蓉起身,说:“哎,我娘亲本就一直体弱,父亲走后,娘亲更是又急又气,当天夜里,竟也跟着去了。一夜间,我失去双亲,家破人亡。”
芙蓉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想想那时我也真是太过天真,当我安葬好双亲后,我就去了县府击鼓鸣冤,还想着要讨个说法。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无果而返。”
“之后,迫于生计,我便在街上摆了个铺子,靠卖些吃食为生。一日,一个小厮上前,给了我一荷包,也没说什么,转身就走。我打开一看,足有百两。我当然不敢收下,然而那小厮已经走远,我就快步跟上去,发现去了一个酒楼,我跟上去一看,发现那小厮竟是当日救我那位公子的仆人。”
“那位公子可是大皇兄?”文筠问到。
芙蓉点点头说:“是的,那人就是慕谦。”
之后的事情,芙蓉也并未细说,文筠只知道芙蓉随大皇兄回到了汉乏,成为了现在的侧皇妃。文筠不知芙蓉来到汉乏的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虽然看着芙蓉在他人面前很少展露笑容,即便偶尔一笑,也好似缺了些什么。但有一点,文筠是能看出来的,每当芙蓉提及大皇兄时,眼神中是藏不住的温柔。
其实,有些事,你当时觉得痛彻心扉,不堪回首,但不管那些事再烂再想忘记,多年回忆起依旧如心尖上的针刺,可到头来,那些事都将是组成你完整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有些人,不管是生时相隔山海,还是踏过平川绿林,终究都会与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