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至第十四章
这五章将故事的情节推向了一个高潮。从失踪三年的希斯克利夫和已成林顿太太的凯瑟琳的不期会面，到凯瑟琳死前的人生绝唱，整个这一幕将人类的情感推向了极致。希斯克利夫让昔日的仇敌辛德雷彻底堕落，占有了他的全部家产，并将他的儿子教唆成了一个文盲和无赖，还用欺骗的手段娶了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希斯克利夫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山庄和田庄已有的平静。此刻的希斯克利夫不仅仅对伊莎贝拉、埃德加、辛德雷恨之入骨，他对凯瑟琳也不肯善罢甘休。也许这反映了女作家艾米莉对爱的本性的思考：爱到底是意味着自私、需求和破坏，还是意味着无私、奉献和牺牲呢？什么是爱？这时就连自称是文明人的洛克伍德也不得不心有余悸，警告自己“要警惕潜伏在希斯克利夫闪闪发光的眼睛中的吸引人的魅力”。至此《呼啸山庄》第一卷结束。
第十章
洛克伍德受寒生病卧床四周后，健康有了起色，丁耐莉从希斯克利夫处归来开始继续讲述，到第十四章，讲完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婚姻状况。
在希斯克利夫突然出走山庄期间，凯瑟琳终于为埃德加的魅力和翩翩风度所倾倒，嫁给了埃德加，在画眉田庄过着平静而又安宁的生活，由丁耐莉担任管家。凯瑟琳之所以最终做出这样的决定，“只是为了浮华的社会地位”。凯瑟琳的这一决定就如同《古舟之咏》中的老水手杀死海鸟那般，她的行为是出于一种不经意和单纯，因而我们也不必大加责备。她的错误在于她自私的爱和不成熟的爱，“她认为她能控制这个世界，然而在现实中，这个世界控制她”。因此她就和老水手一样，得忍受永无止境的精神折磨。起初凯瑟琳和丁耐莉在画眉田庄的日子过得很宁静，直到有一天希斯克利夫忽然从外面归来。他衣冠楚楚，风度不凡，使林顿一家大吃一惊。希斯克利夫并未透露这些年他在做什么，但显然发了迹，现在想成为呼啸山庄的房客。实际上“他突然失踪的目的就是想把自己改造成一个绅士”。女作家艾米莉对希斯克利夫在外的这神秘的三年生活一笔带过，留给了读者十分宽裕的想象空间。正如洛克伍德不断地推测那样：“他是不是在欧洲大陆接受完教育，以绅士的身份回来了？或者在大学里得一个半工半读的免费生的位置，或者是逃到了美洲，通过从他的第一故乡吸取了膏血而获得了名望？或者更干脆些是在英国靠拦路打劫发了财？”（117）这种处理手法会起到保护主人公当前身份和行为的作用，会带动读者的同情心，而把主人公想象得更伟大。因为我们不难想象，外部世界滚滚红尘，金钱主宰，利欲倾轧，像希斯克利夫这种一贫如洗、目不识丁的人要想求得生存和发展岂能没有心酸和血腥。因此当希斯克利夫衣锦还乡的时候，读者不由得出于同情而为他感到高兴。在经历了消沉、自暴自弃之后，卷土重来的希斯克利夫，就像幽长黑暗的隧道尽头闪烁的一道曙光。他仍旧代表着某种更自由、更富有生气、更具人情味的东西，使酒鬼辛德雷和埃德加无法望其项背。女作家艾米莉使我们毫无疑问地看出，尽管埃德加很迷人，可是林顿一家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却是软弱无能、腐败衰朽的。年轻时代的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通过画眉田庄的窗户，看到埃德加和伊莎贝拉是两个娇生惯养、养尊处优的孩子，事实完全是这样。埃德加死气沉沉、苍白软弱，是一个可怜的懦夫。他所生活的画眉田庄是令人压抑的基督教文明，扼杀生命力和激情的基督教教义使他变得更加软弱驯服，和他相关的情节常暗示着令人不快的变态和丑陋。九月黄昏归来的希斯克利夫渴望见到久别的恋人，如他对丁耐莉所言：“你不去传话，我就等于在地狱里。”（120）而当凯瑟琳终于见到她梦萦魂绕的恋人希斯克利夫时，“兴奋得发了狂”（121）。但她的丈夫却打击她，尤令凯瑟琳不能容忍的是，她丈夫埃德加不许她在客厅里接待希斯克利夫而只能在厨房接待。凯瑟琳气愤地对丁耐莉发牢骚说：“我不能坐在厨房里。在这儿放两张桌子……一张让你的主人和伊莎贝拉小姐用，你们是上等人；另一张让希斯克利夫和我用，我们是属于下等阶级的。”（119）希斯克利夫的确变了，“高高的、强壮的”（123），“站得笔挺，那种气概叫人想起他当过兵，他脸上的表情和那种坚定的神气都比林顿先生老练成熟”（123）。那是一张有才智的脸，从前的那种浑浑噩噩，现在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所以埃德加惊讶于他的变化而不敢再小觑他。凯瑟琳惊讶万分之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仿佛如果她眼睛一离开，他就会突然消失似的”（123），而希斯克利夫也“从她的眼中汲取到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悦”（123），此刻两人完全沉醉在共同的欢乐之中。希斯克利夫告诉凯瑟琳：“自从最后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我已经经过了艰难的搏斗。你必须原谅我，因为我的搏斗完全是为了你！”（124）这句话再次表明了他对凯瑟琳的爱之深。爱之深也会导致恨之切。诚如本·杰明·康斯坦丁所言：“爱情是所有感情中最自私的，因为每当遇到侵犯时，又是最不宽宏大度的。”希斯克利夫只因没有金钱、财产和地位才失去了和他心心相印的凯瑟琳，他奋斗就是为了凯瑟琳，他必须改变自己的地位才能夺回自己的心爱之人。现在他有了资本主义万能的东西，他要对伤害过他的人进行复仇。这不由得使我们想起了《基度山恩仇记》（The Count of Monte Cristo，1845）中男主人公邓蒂斯。在死牢中度过了14年的时光后，邓蒂斯又在8年多的精心准备下，以银行家的身份重新回到巴黎复仇。此刻的希斯克利夫就如同邓蒂斯一样，他的复仇之箭将射向呼啸山庄的主人辛德雷和画眉田庄的主人埃德加，“然后自我了断，免得受法律的制裁”（124）。
虽然希斯克利夫与久别的心上人重逢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希斯克利夫就很快地暴露了他恶毒的意图。从本章起，希斯克利夫将不再是令人同情的“英雄”，他将扮演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恶魔”。一场复仇大战迫在眉睫，这使得管家丁耐莉隐隐感到不安，她多么想“让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都能摆脱掉希斯克利夫先生的影响，让我们还像他到来以前那样过日子”（139）。本章最为绝妙的是凯瑟琳对希斯克利夫的入木三分的描述。埃德加的妹妹伊莎贝拉不可抗拒地爱上了希斯克利夫，凯瑟琳告诉伊莎贝拉，爱上希斯克利夫将会带来毁灭性的结果，不管她的警告是出于保护伊莎贝拉，还是出于妒忌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人抢走，她对多年不见的希斯克利夫的评价真是一针见血：“他是一个凶恶的、毫无怜悯之心的、豺狼一般的人。”（132）在心爱的人眼中，希斯克利夫竟是这样一个要吞噬一切的大魔鬼。读到这里，读者也许会认为这只是表明了一种妒忌之心。不过如果你已读完小说，会发现这一评价竟是如此精确。因为凯瑟琳太了解希斯克利夫了，知道他根本不喜欢伊莎贝拉，他之所以和她来往是别有图谋的。首先，他是“一个没有被驯服的人，没有教养，也不曾开化”（132），虽然他的穿着使他看起来像一个绅士，但他的心是残忍的；其次，他憎恨埃德加，他不会爱上一个林顿家的人，和伊莎贝拉结婚就是为了骗取林顿家的继承权和财产；第三，凯瑟琳十分清楚，希斯克利夫除了自己，是再也不会爱任何人的。此时的希斯克利夫已完全觉察到了掌控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的最佳方式和时机，他开始微笑，不，简直是在狞笑，而且沉入凶险的冥想中。故事的情节正在朝着女主人公凯瑟琳想象的那样发展着。
本章值得注意的是艾米莉第一次提到了月圆。在1783年“九月一个月圆的晚上”（118），失踪三年的希斯克利夫突然归来。当时升起的月亮并不高，仅有“月光从院子的高墙照过来”（118），从这样的角度看窗户，“那上面反映出十几个月亮来”（119）。这样的光线足以使丁耐莉凭借她的肉眼就立刻辨认出三年未见的希斯克利夫来，借助这些月光，也使丁耐莉在傍晚第一次看清了方圆两英里处的吉默顿山谷，在那里一条从山谷和洼地升起的白雾，使“呼啸山庄耸立在这银白色的迷雾上”（120）。这种刚从地平线升起不久的圆月的特点是不仅光线强烈，看起来也要比实际的大好几倍。这里女作家艾米莉不仅暗示了希斯克利夫的突然回归是圆圆满满的，我们要为他和凯瑟琳的重逢感到十分地高兴，同时女作家也在提醒大家，月圆既然到了，月缺也就不远了。“在《呼啸山庄》里，月亮成为了结构的因素和时序的焦点。”
第十一章
本章不断引起我们关注的是希斯克利夫所遭受的内心折磨：首先他对凯瑟琳仍一往情深，但冷静后的凯瑟琳却对他不温不火；其次心上人的背叛激化了他人性中冷酷残忍的阴暗面；再次无论是辛德雷还是埃德加都把他贬得很低。正如他在和凯瑟琳的对峙中所言：“我知道你曾对待我很狠毒很狠毒……你以为几句甜言蜜语就能把我哄住。”（145）他还意味深长地谴责凯瑟琳道：“你既然已经铲平了我的宫殿，就不要再搭起一间茅草屋，而且心满意足地欣赏你把它给我当做一个家的善举。”（146）此刻的希斯克利夫已进入一个癫狂野性的世界，他在狂风中呼号，在痴恋中撕心裂肺地痛苦挣扎。当他带着刻骨的仇恨、带着处心积虑的复仇计划、带着血腥屠戮的罪恶快感回到呼啸山庄时，他决意要把曾经的仇人、情敌一一逼上绝路，把对手的财产一步步占为己有，就像是来自地狱幽冥的邪恶诅咒。本章另一大看点便是希斯克利夫和埃德加第二次狭路相逢，大打出手。希斯克利夫又一次来到画眉田庄，在花园里拥抱了伊莎贝拉，这令丁耐莉十分气愤，但凯瑟琳命令丁耐莉保持沉默，胆敢胡言乱语，就把她赶出厨房，这在田庄里引起轩然大波。起初是凯瑟琳劝诫希斯克利夫，不要伤害无辜的伊莎贝拉，但遭到希斯克利夫的讽刺挖苦。丁耐莉便将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争执的事告诉了埃德加，愤怒的埃德加闯入厨房命令希斯克利夫马上离开，却遭到拒绝。埃德加想让丁耐莉叫来仆人们帮忙，却被凯瑟琳拦住了。凯瑟琳将自己、丁耐莉和两个男人——希斯克利夫、埃德加锁在厨房里，并把钥匙扔进火中。她这是在逼迫埃德加和希斯克利夫单打独斗。既害怕又害羞的埃德加，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埃德加的这一表现令凯瑟琳鄙视，凯瑟琳的挖苦更加增添了希斯克利夫的气焰，他走上前去，推了一把埃德加，这令平时好脾气的埃德加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朝他喉头一击。这一击使希斯克利夫足有一分钟喘不过气来。在他噎住的时候，埃德加便从后门走出，去找帮手。而希斯克利夫也深感难敌三个手里拿着家伙的仆人，于是也逃掉了。埃德加的这一拳又使凯瑟琳勃然大怒，冲上楼，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一连两天拒绝吃饭。从此凯瑟琳将永远受困于这两个男人不可调和的情感漩涡中。
本章开始，丁耐莉就迫不及待告诉读者，辛德雷的儿子哈里顿已变成了一个小流氓，这完全归罪于希斯克利夫的教唆。此刻的哈里顿不仅开始憎恨他的父亲，还驱赶教区的副牧师。当丁耐莉靠近他时，他却举起石头打在她的帽子上，接着“结结巴巴的嘴里吐出一大串脏话”（141），这种情景着实让丁耐莉感到难过。当然这是希斯克利夫开始实施复仇计划的序幕，警钟已经鸣响，更大的阴谋即将登台亮相。这里女作家第一次提到了一种水果——橘子。在她的笔下，橘子象征着诱骗：为了获取更多关于哈里顿在山庄的生活情况，丁耐莉用橘子诱骗了哈里顿，使他向她道出了自己在山庄的真情实况。橘子第二次出现在第十五章，同样，为了使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能够秘密幽会，丁耐莉再次欺骗一个男仆，说女主人想吃橘子，让他跑到村子里去买回几个，这样男仆的离开就给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的见面创造了最佳机会。此外，《呼啸山庄》中多次出现过人物被锁在房间里的场面，本章出现的是第一次。钥匙和门是统治的重要象征，钉死的窗子，锁着的门及钥匙，更强化了这种概念。两所庄园里人们的生活中，充满了为获得个人自由而进行的斗争。这种斗争往往由于别人的意志而遭受挫折，锁着的门窗及钥匙就是这种意志和权力的象征。辛德雷把希斯克利夫锁在卧室里，那便是他使用权力剥夺了希斯克利夫的自由。以后这一主题又在书中反复出现：当埃德加和希斯克利夫争吵时，凯瑟琳锁上了厨房门，并把钥匙扔到了火里；辛德雷和伊莎贝拉把希斯克利夫锁在门外；希斯克利夫把伊莎贝拉关在呼啸山庄，还绑架了丁耐莉和凯蒂，并把他们锁起来；特别是当希斯克利夫把丁耐莉和凯瑟琳关进房子又锁上了门，之后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钥匙，凯瑟琳就立刻跳起来去夺拿钥匙，这象征着凯瑟琳拼命争斗，争取她的自由，而她最终没能抢到钥匙，说明希斯克利夫有制约她的权力。在本章里，凯瑟琳先是企图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希斯克利夫和埃德加，后又企图通过把自己反锁起来自我折磨而迫使埃德加向她让步。虽然就本性而言她与希斯克利夫原是一类人，但毕竟她不能摆脱她的身份、她所受到的教育以及林顿家庭带给她的优越感。她处在一种心灵的矛盾之中：她既不能没有希斯克利夫（她的灵魂），又不想失去埃德加（她的虚荣心）。“她想鱼和熊掌兼得”，因而这是一场灵魂与外在异己力量的殊死搏斗。现在生活在埃德加的世界里，她充分体会到了这个她曾经向往成为其中一员的所谓上流世界原来是那么的苍白、软弱和衰朽。
本章中个别细心的读者已开始对凯瑟琳失去同情心，从凯瑟琳与丁耐莉的谈话中，凯瑟琳的倔强、盲目自信和自我欣赏暴露无遗。如她所言：“在一味地容忍一个人的软弱本性和另一个人的邪恶本性之后，我得到的感谢就是这样瞎了眼的忘恩负义，简直愚钝到了荒唐的地步。”（149）她企图表明只有她在容忍埃德加和希斯克利夫，而他们都不理解自己。但实际上，她的幼稚暴露出了她对人类复杂情感的无知，因为此刻他们大家都处在情感的纠葛中。凯瑟琳接着又将自己这一弱点推向极致，诚如她所言：“如果我不能把希斯克利夫留下来做我的朋友——如果埃德加是这么卑鄙而且妒忌，我就要揉碎自己的心，好把他们的心也揉得粉碎。”（152）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的自私和轻率，她只考虑自己的感受，相信埃德加和希斯克利夫都很爱她，都担心她伤心至极。实际上埃德加一直在忍让她的傲慢和狂野，所以她才对丁耐莉说：“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惹我发怒，你必须告诉他不继续这样做的危险性，提醒他留心我暴躁的脾气。”（152）当然这些话都是叙述者丁耐莉借凯瑟琳之口说给读者的，其可信度值得怀疑。凯瑟琳确是傲气十足、狂妄自私，但丁耐莉对她的成见无不影响着读者的正确判断。纵观整部小说，丁耐莉无不对埃德加充满着同情和理解；而与此同时她不断刻薄地指责着凯瑟琳的一举一动。当然我们也不难理解，像丁耐莉这样一位常年不出远门的真诚管家，她肯定欣赏的是传统绅士的风度，反对的是偏激越轨的婚外情。要记住，丁耐莉比凯瑟琳大不了几岁，她是服侍凯瑟琳长大的。
第十二章
本章丁耐莉继续着她的叙述，她向洛克伍德讲述了在同希斯克利夫暂别后，凯瑟琳又是怎样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过程。在第九章，女作家艾米莉已经清楚地告诉过读者，希斯克利夫的突然失踪就使凯瑟琳大病不起，但这一次更加严重。凯瑟琳不吃不喝的自我折磨终于使她病倒了，在高烧中她的精神有些错乱了。凯瑟琳仓促地嫁给了埃德加，“把自己锁进了这个否定意志自由的社会机制里，作为心理象征意义，希斯克利夫的回归代表着她真正的自我欲望的回归，但这次的欲望不再带有以前的激情。所以没有激情的欲望，正如弗洛伊德和布莱克所指出的，它必将产生疾病”。这充分说明相爱过深的危险。难道女作家果真是这样告诫世人吗？如果是，那人们就会争辩说书中塑造了像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这样魅力十足的人物，从而遮掩了它的真实目的。此刻的凯瑟琳怀疑她的死亡正是埃德加所期望的，她还认为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和她为敌，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她粗鲁地用牙齿咬开枕头。“艾米莉·勃朗特正在有条不紊地剥落着她的女主人公身上的每一点光辉和自尊，在这点上，女作家是残酷的。”昏昏迷迷的凯瑟琳不断回忆起自己以前和希斯克利夫在呼啸山庄一起度过的日子。希斯克利夫“对凯瑟琳而言，他成为了童真丧失、激情丢尽的意象”。尤其是她的父亲老恩肖死后的那七年，当辛德雷成为了呼啸山庄的新主人后，把她和希斯克利夫强行拆开，因此过去这7年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空白”。（163）。诚如她对丁耐莉所言：“我的悲痛是因为辛德雷强迫我和希斯克利夫分手造成的。我平生第一次感到被人孤零零地抛到了一边。”（163）没有希斯克利夫的那些日子，生活对凯瑟琳而言是毫无意义的。当她接着回忆起自己嫁给埃德加时，她对丁耐莉颇具谴责地说道：“假如在我十二岁时我被迫离开了山庄，断绝了我童年时代的所有联系，断绝了那时候的一切，就像希斯克利夫的情形一样，而突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了林顿太太，画眉田庄的女主人，一个陌生人的妻子，从此成了我原来的世界之外的一个流浪者，一个被社会所不容的人，你可以想象我沉沦的深渊是个什么样子……丁耐莉，可我落到今天这个份上也有你的一份责任。”（163）凯瑟琳虽然此时有点神情恍惚，神志不清，但她的评价竟是那么的准确，读完小说的读者都对她此时有这样的认识感到难以理解。首先她认为自己的婚姻使她脱离了原来的社会而成为了“一个流浪者，一个被社会所不容的人”。她在明确告诉大家，她的家在呼啸山庄，在那个一年四季都流通着令人振奋精神的新鲜空气的荒野里。根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本我是不可触摸无所不在又极其顽固的，在特定的时候爆发，无法阻挡，无法控制。凯瑟琳满足了外在的自己，却违背了自己的本性，作为一个人，她已不复完整，她受到了惩罚。凯瑟琳对荒原的情结是和女作家的背景分不开的。艾米莉出生在一个牧师的家里，在她三岁时，母亲就离开了人世，过早失去母亲的爱抚和保护，强忍着父亲的严厉和冷漠，这使她从小就打上了自卑的烙印，形成了孤独的性格。她热爱孤独并习惯孤独，约克郡的荒原精神正是她对爱情不同于常人的思考。诚如塞西尔所言：“她是个神秘主义者，她一生中曾几次有过一时的幻觉，仿佛她的眼睛看到了凡人的眼睛所看不见的超自然的现实，这是她所有的经验中最最深刻的。她正是根据这些瞬间的幻象去设想人类社会并赋予了她一种新的意义。”
在本章中女作家艾米莉巧妙地运用了“窗”作为喻体，正如T·S·艾略特所说的那样，要为思想寻找“客观对应物”。成年的凯瑟琳婚姻并不幸福，由于她屈从了世俗，违背了自己的天性，所以当希斯克利夫在突然消失三年后再现时，她已无法协调自己与埃德加和希斯克利夫之间的关系，这时她才意识到窗外才是她所需要的、她的生活、她的自由和灵魂的故乡。在她生病后、神志错乱之时，她从枕头中拽出片片羽毛来，并说起她与希斯克利夫在荒原上度过的日子，还没完没了地谈论鬼魂和死亡。凯瑟琳向丁耐莉讲述了她这几天的痛苦挣扎，请求丁耐莉帮她打开窗户，但女管家担心生病的女主人会加重病情，拒绝打开窗子。然而凯瑟琳还是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到窗前，用仅剩的一点余力掀开了窗户，尽管当时外边一片漆黑，她却说看到了呼啸山庄，她热切地喊道：“那是我的房间，里面有烛光，树在房前摇曳。”（164）这里艾米莉借用窗这一大家熟知的喻体，再次对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弊端进行了无情的鞭挞。在本章结尾时，书中所有的人物都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这就让我们想起了在第十章中，丁耐莉对此曾发表过看法：“本来嘛，到头来我们终归是为了自己。那温顺而慷慨的只不过比那骄横跋扈的自私得更为公平些罢了。”（118）
埃德加在书房把自己埋在书堆中，三天不过问凯瑟琳的情况，当他发现凯瑟琳病情严重时，才慌张起来。丁耐莉去请了医生，在医生治疗后，凯瑟琳暂时平静了下来。这时田庄里传出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伊莎贝拉和希斯克利夫私奔了。女作家再次把许多悬疑留给了下一章。
第十三章
丁耐莉继续着她的叙述。在自己和埃德加两个月的照顾中，凯瑟琳的病情有所好转，但并没有完全康复。实际上这里女作家艾米莉已在暗示读者，凯瑟琳的暂时恢复只不过是死亡前的灵光一现，女作家要安排她生完孩子，再去自己的极乐世界。丁耐莉在楼下的客厅隔壁收拾出一间卧室，这样，身体虚弱的凯瑟琳就不必费力上下楼了，何况她已知道自己怀孕了。伊莎贝拉在出走后六个星期给哥哥埃德加来了一封信，宣布自己已经和希斯克利夫完婚了，并要求哥哥原谅她，但绝情的埃德加并没有理睬。在后面的章节我们已得知，埃德加是永远也不会原谅她的。正如在前一章埃德加所言：“从今以后，她只是在名分上是我的妹妹。不是因为我不认她，而是因为她不认我。”（173）又过了两周，丁耐莉收到了伊莎贝拉寄给她的信。这是一封长信，信中讲述了自己已和希斯克利夫回到了呼啸山庄，信中写道辛德雷、哈里顿和约瑟夫都对她十分残忍，而希斯克利夫说，既然他不能通过让凯瑟琳病倒来惩罚埃德加，他就要伊莎贝拉代埃德加受罚。她在呼啸山庄饱受折磨，对自己的婚姻十分后悔。在信中她不禁问丁耐莉：“希斯克利夫先生是人吗？如果是的，那么他是不是疯了？如果不疯，那么他就是魔鬼了？”（177）她又接着在信中告诉丁耐莉：“一只老虎或一条毒蛇带给我的恐怖也比不过他带给我的。”（188）她还告诉丁耐莉，辛德雷对希斯克利夫着了魔，而希斯克利夫已经在呼啸山庄占据了主宰地位。辛德雷希望自己能够获取希斯克利夫的大笔财富，并给伊莎贝拉看了他要用来杀死希斯克利夫的武器——一支枪管上装有弹簧刀的手枪。此刻的伊莎贝拉已彻底承认自己犯下的严重错误，并请求丁耐莉到她与希斯克利夫现在居住的呼啸山庄来看望她。
在丁耐莉讲述故事的过程中，她给洛克伍德读了伊莎贝拉的原信，而这封信却占据了本章的绝大部分篇章，所以这章实际上是由伊莎贝拉来讲述故事的。这样，读者就可以换一个角度来了解呼啸山庄，了解希斯克利夫，这也正是艾米莉叙述故事的过人之处。这里的文本时间和故事时间并不一致，即叙述者的时间与任何人物的出场时间都不一致。“时间位置的多样性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式在作品中表现出来，换句话说，不同的时间位置可以依据不同的方式彼此相互结合。”这里女作家艾米莉借用伊莎贝拉的书信，直述了赤裸裸的真实，没有任何的现实羁绊，也不用顾忌意识形态环境的影响，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并倾吐真实的情感。本章希斯克利夫的性格再次引起了读者的极大关注，他到底是人还是魔？我们知道，希斯克利夫的复仇不是因为恨，而主要是为了爱，他是因为受到伤害才复仇的，辛德雷和埃德加是他早已发誓要报仇的对象，这种从小就积蓄的仇恨一旦爆发，就会像火山喷发那样的可怕。现在他把伊莎贝拉像囚徒似的软禁在呼啸山庄，伊莎贝拉眼中的这位传奇英雄一下子变成了恶魔。他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当年辛德雷和埃德加对待自己的种种残酷手段用来对付妻子伊莎贝拉，残暴地虐待妻子。伊莎贝拉天真无瑕，思想纯洁，但她从未像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那样占据读者的心。因此，读者会很自然地忽略伊莎贝拉的痛苦。虽然有学者认为希斯克利夫“性格倔强，行为粗野，手段残忍，是一种恶魔式的人”，然而在这样一个保守的维多利亚时期，伊莎贝拉的过度激情是要受到强烈谴责的。所以如果说希斯克利夫是“魔鬼”，那么凯瑟琳就是“魔鬼”的制造者，而伊莎贝拉就是“魔鬼”的受害者。当凯瑟琳答应嫁给埃德加，以此来帮助希斯克利夫那时起，她已为自己的不理性决定埋下了祸根。她对希斯克利夫的背叛使他结束了呼啸山庄那段屈辱但也算做现实“人”的生活，挟着仇恨、悲愤离开了这个世俗生活要将他摈弃在外的地方，决心在世上飞黄腾达后再回来娶凯瑟琳为妻。丁耐莉恨希斯克利夫的“魔性”是从他复仇开始的，但她对他的喜欢、尊敬和同情是善始善终的，她永远是和这位善良、刚强的“世间俗人”站在一边的。她曾告诉洛克伍德说希斯克利夫的历史就是只“杜鹃的历史”(40)。当她第一次看到那个“肮脏的、穿得破烂不堪”(42)的黑发孩子时，她就帮他“洗擦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43)。她认为年少的希斯克利夫一度恶魔附身是由于“主人（辛德雷）的不良作风给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做出了榜样。他对希斯克利夫的那种方式足以使圣徒也变成魔鬼”（81）。而他所受的虐待使他变得十分的刚强。希斯克利夫三年后重返山庄凯瑟琳是高兴的，而丁耐莉也是高兴的。她也从此称希斯克利夫为希斯克利夫先生。当凯瑟琳准备放弃希斯克利夫而选择埃德加时，她为了维护希斯克利夫的利益而劝告凯瑟琳说：“你对于婚姻所要求承担的责任是无知的，要不然你就是一个邪恶的、毫无道德品质的女孩……”（105）当伊莎贝拉受到希斯克利夫伤害来到画眉田庄向丁耐莉诉苦说希斯克利夫不是一个人时，丁耐莉反驳了她，认为希斯克利夫不但是一个人，而且世上还有比希斯克利夫更坏的人。从丁耐莉的口中，读者感到她时而同情怜悯这个善良、刚强的俗人，时而憎恨诅咒这个残忍、好胜的魔头。 希斯克利夫就是活在人魔之间的人，但“他从未失去我们的同情”。
女作家本章对作为山庄的主食——粥的象征意义埋下了一个伏笔。在山庄里粥不仅是人们的日常主餐，也同样是家禽的美食。因对约瑟夫冷漠的接待极其不满，初到呼啸山庄的伊莎贝拉把给自己做的粥一股脑儿地摔在了地上，以示愤怒。而正好一只看门狗来帮她收拾了残局，迫不及待地舔起了地上的粥。从此，伊莎贝拉憎恶庄里的粥，所以后来再也没有做过粥。这样读者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希斯克利夫刚被带到呼啸山庄时同样不愿意喝粥。同时，本章伊莎贝拉还谈到了哈里顿和辛德雷的眼睛，她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凯瑟琳的眼睛。“只是像鬼一般，原来的秀美都消失了。”（179）需要注意，小说以后的章节中，好几次提到这一点。
第十四章
本章叙述者丁耐莉重在突出画眉田庄主人埃德加的冷漠与呼啸山庄庄主希斯克利夫强烈感情之间的对比。“丁耐莉扮演着一个解释者的角色，介于难以解释的人物和难以理解的读者之间。”埃德加对妹妹伊莎贝拉的气愤采取抑制的态度，对她的过错仅仅是表示遗憾。他对凯瑟琳的关怀也仅仅是出于“人类的共性”（192）、“一种责任感”（192）。这些字眼所包含的力量正是布莱克在他的诗歌里所赋予这些字眼的力量。然而希斯克利夫尽管对埃德加恨得咬牙切齿，但为了凯瑟琳他没有伤害埃德加。他对前来山庄看望伊莎贝拉的丁耐莉说道：“假如有发生这类事的危险——假如是他对她的生存增添了一点麻烦——哼，那我完全有理由采取极端措施！我但愿你有足够的诚意告诉我，如果没有了他凯瑟琳会不会很痛苦。她会痛苦，这种担心一直使我下不了手……虽然我对他恨之入骨，我也不会对他举起手来……只要她希望有他在身边，我绝不会把他从她身边赶走。她这份心情没有了，我就要挖出他的心肝，喝他的血！但是在此之前——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是你不了解我——在此之前，我宁可死去，也不会动他一根毫毛。”（193）尽管他的言论遭到了丁耐莉的抗议，但希斯克利夫完全明白凯瑟琳对自己的深厚情感。他又接着说道：“你以为她几乎忘记我了？……你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她每想林顿一次，就要想我一千次！……即使他用他那瘦弱的身躯的全部力量来爱，他八十年的爱也抵不上我一天的爱。”（194）这里希斯克利夫以烈火般的感情，对埃德加的爱表示了极大的蔑视，认为只有自己的爱才是真正的爱，这种爱已超过了世俗爱的范畴，是一种心灵的、精神的爱。这种强烈的、伟大的爱是一般人不理解和不具备的。虽然说希斯克利夫复仇的手段残忍异常，但他的所作所为都源于他对凯瑟琳之爱的痛苦。希斯克利夫也曾遭受到一些人的虐待，这些人在智力和意志上都比不了他，所以当希斯克利夫开始报复像辛德雷这样的畜生时，读者肯定会暗自庆祝他的成功。本章女作家试图让读者看出，希斯克利夫的复仇和对凯瑟琳的强烈的爱此刻已变得非常人所能及，他的心理极度地扭曲。他在残酷地折磨无辜的伊莎贝拉，使得这位有着天使般的眼睛但不谙世事的迷途羔羊恋上了魔鬼，最终成了希斯克利夫复仇计划的可怜牺牲品。正如他对丁耐莉所言：“从田庄出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吊死她的小狗……可是，无论怎样的残忍都不能使她倒胃口，我料想她对残忍有一种天生的羡慕，只要这种残忍不累及她那宝贵的生命。这么一个令人可怜的、奴性十足的、心地卑劣的狗东西居然梦想我会爱她，这难道不是十足的白痴，荒唐透顶吗？”（196）虽然他的残暴使他成为书中的恶棍，可他却从未丧失过读者对他的同情心。人们无法饶恕希斯克利夫的所作所为，但也不能不对他表示同情和理解。希斯克利夫不变的信念和追求也正是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自我写照。诚如夏洛蒂在描述艾米莉的性格时说道：“极刚强的魄力与极质朴的性格似乎汇合在一起了……那是足以激励着英雄的热血的……在她和世俗世界之间永远要有一个诠释者……她的性格是宁折不弯的。”细心的读者已发现，像凯瑟琳一样，希斯克利夫也表达了自己没有凯瑟琳的日子是多么的难熬。他曾经一度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凯瑟琳忘记了他。希斯克利夫说如果真有什么东西能使他相信凯瑟琳愿意和他分离的话，那他的将来就只能用两个词概括——“死亡和地狱”（194）。对希斯克利夫来说，如果没有了凯瑟琳，那么他的存在就“像地狱一般”（194）。同样在第十二章，当凯瑟琳处于精神恍惚之际，她也产生了和希斯克利夫一样的想法——没有希斯克利夫，她睡不着。然而自从上次和凯瑟琳见面以后，希斯克利夫修改了自己以前的看法，诚如他对丁耐莉道：“我竟一时糊涂，竟以为她把埃德加·林顿的****看得比我的还重。”（194）届时，在希斯克利夫的心中，他误认为凯瑟琳同样会把她和埃德加的婚姻看成是“不比她的狗或者马更亲”（194）。如此的推论被《呼啸山庄》许多读者不加深究地相信，被普遍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但这样的推论如何站得住脚呢？后来虽然在希斯克利夫的强迫下，丁耐莉同意安排他和凯瑟琳再见一面，但丁耐莉的动机“不是出于对他们俩的真情实感，而是希望避开一场 ‘冲突’”。
本章仍为读者留有疑云。希斯克利夫声称，凯瑟琳肯定会在他不在的日子，过得很孤独和凄惨，但这也仅仅是他的推测。希斯克利夫的过度自信和对爱情的极度痴情，使他这时可能会做出种种错误的判断。也正如他自己所言：“我从她（凯瑟琳）的沉默不语中猜出了她的感觉，就像同她说了话一样清楚。”（199）这也正是为什么伊莎贝拉直面希斯克利夫，大叫道：“凯瑟琳和埃德加彼此相亲相爱，跟任何相亲相爱的人是一样的。”（194）而早在第十章，丁耐莉就对凯瑟琳和埃德加的婚姻做过断言，认为“他们真正地拥有深厚的和与日俱增的幸福”（118），而这种幸福随着希斯克利夫的到来结束了。因此我们也不难理解，当希斯克利夫威胁丁耐莉要去田庄再探望凯瑟琳时，丁耐莉极力向他说明，“他这样为了满足自己，不惜破坏林顿夫人的平静，是极其残酷和自私的”（199）。在希斯克利夫失踪的三年间，凯瑟琳和埃德加曾经有过半年的平静生活，而且在前一章，当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见面后又离开画眉田庄的一段时间内，凯瑟琳和埃德加也的确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他们谈论着美丽的大自然：“最早的花”（174）、“轻柔的暖风”（174）、“和煦的阳光”（174）、“融化了的积雪”（174）、“天空是蓝的、云雀在歌唱、小河和小溪都涨满了水”（175）。从这里我们可以模糊地看出，要不是希斯克利夫重返庄园，凯瑟琳会把对他的爱深深地藏在自己的心底。正是希斯克利夫的突然出现再次打破了她和埃德加的平静生活，打破了山庄和田庄已有的平衡。此刻的希斯克利夫不仅对伊莎贝拉、埃德加、辛德雷恨之入骨，对凯瑟琳也不肯善罢甘休。也许这反映了女作家艾米莉对爱的本性的思考：爱到底是意味着自私、需求和破坏，还是意味着无私、奉献和牺牲呢？什么是爱？这时就连自称是文明人的洛克伍德也不得不心有余悸，警告自己“要警惕潜伏在凯瑟琳·希斯克利夫闪闪发光的眼睛中的吸引人的魅力”（201）。
至此《呼啸山庄》第一卷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