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大头的特长就是打乱别人的思路，“走啦走啦，天都黑了，陪我去那个文青的地方……”
“受不了你……走啦！”
她们从北城奔到了南城，已经是晚上八点。米米指了指街头的一个门面，“喏，就这里啦！”
“你跑了这么远，就带我来了个书吧！你有没有搞错！”大头乱叫。
米米不由分说地把她推进去，大头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装修得很别致，书香夹着咖啡香。对于这破门而入的客人，沉浸在“知识海洋”的人们抬起头来对她投去不满的目光。店主闻声而来，大头看了她一眼，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米米从大头身后探出脑袋，店主就咧开大嘴笑了，“早就让你过来，今天才来！”
“你都是老板了，我怕见到你羞愧……”
“说什么呢？”她还是那个个性，说了两句就大嗓门。
大头插嘴，“你们……认识啊？我觉得你好眼熟。”
米米笑，“我同学啊，我合影里有她。毛毛，这是我高中死党，大头同学。”
薛毛毛笑，“真贴切啊，这名字。”大头有点不自在了，心里想，“才见面你就笑话我，真是个自来熟。”
她环顾了四周，店面很大，口无遮拦地问薛毛毛，“这要不少钱吧？”
薛毛毛笑而不答，米米倒是回答得干脆，“她卖身赚的！”薛毛毛瞪她，“小声点！”米米做了个“嘘”的手势，窃笑了一下，大头碰碰她，“说说？”
薛毛毛唬她，“说什么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米米笑，“人家能耐啊，赚了原始资本脱离了虎口，就开始人生新篇章了！”
大头的嘴巴保持O字状长达半小时。在基本了解情况后，她对薛毛毛来了个总结，“心狠手辣，冰雪聪慧。”
三个人，坐在书吧最僻静的角落。有了米米这个纽带，大头和薛毛毛一点也不像初次相识，她们无话不谈。
大头很惆怅地托着腮，对着昏黄的灯光，“你们说我是正正经经找个男朋友，还是找个人玩玩？”
薛毛毛笑而不答，米米说，“用上海话说，侬脑子挖的啦？”
大头用勺子搅了搅咖啡，“遇到个自己喜欢又喜欢自己的男人多不容易，概率比中头彩还低……姐姐我每天形单影只，工作又没啥奔头，连个男人都没有，是不是太杯具了？”
“等吧……总会有的……”米米安慰她，心里却不可遏止地想到了张宇飞。
薛毛毛总算开了口，“别玩儿，就算玩，就只玩玩暧昧，别玩上床，最后伤的都是女人。”
大头揉揉眼睛，“你这么懂？快给我说说。”
“说什么！”薛毛毛冲她瞪眼。
“说你是怎么玩出这个店的，有什么心得？”
薛毛毛严肃起来，“玩儿？你是说我吗？”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想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就想吐吗？那你就玩吧……像我这样玩。从人变婊子容易，可变过去了，你全身上下都刻着一个字：贱，再想变回人，等下辈子吧。”
米米用脚踢了踢大头，让她别再乱说话，自己则对她说：“谁介意了谁介意了？要是没你，我们能有免费咖啡喝吗？重新开始吧，没人在意的。”说完呵呵地冲她笑。
薛毛毛点了一支烟，自嘲地说了一声，“可能吗？”
米米夺过她的烟，折成两半，“有什么不可能？别给自己制定那些条条框框。这世界，该活着的死了，该死的活的像神仙，有规则吗？有上帝吗？不是说人在做天在看？天又在哪里？骗人的！自己忘了吧，就再也没人会记得了。只要你觉得你还是八卦公主，我就来捧你的场。那些七老八十满口仁义道德的人，不见得就不肮脏龌龊。他们照样心安理得，凭什么我们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岔路上流连了一会儿就要一辈子背着个贱？那是你自己给自己背上去的。卸下来，以后的路，走小心点，看见狗屎避着点，实在踩上去了，擦擦脚就完了，计较那么多干吗。”薛毛毛愣愣地看着米米，从未见过她如此高亢的长篇大论，也许有些话，是经历过才说得出来的。
灯光，映着三张年轻的脸，心中，未来有了温度，不再寒冷如冰。
“喏，给你的。”王皓递给米米一个手机。
“送我的？”米米很吃惊，“送我手机干吗？”
“回国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愧疚啊，让实验室兄弟去欧洲给你买的。”
“那在国内能用？”
“小瞧你哥哥我了，破解个手机小菜一碟。”
米米笑，“牛，挺牛的。”
“说到这方面，我还是不如张宇飞啊。”米米故意没抬头看王皓，低着头玩着手机。
“哎，明天把我师弟介绍给你吧，小伙子，不错！”
“别烦我！不要！”
“呦，冲我发什么脾气啊。他回国了，他跟我说上次你把他撵走了，你俩好几个月没见了吧！遵照你的指示，我没给他你手机号。气生完了没？”
“我没跟他生气。我跟他玩儿完。”
“好吧……玩儿完……”王皓语气沉重，“我可怜的兄弟。”
“谢谢你的手机了，我走了。”
“Bye。”
三天之后，米米在公交车上把张宇飞拎了出来，总觉得那天从王皓那儿回来就有人跟踪，她的第六感总是那么灵敏，今天突然一回头，看见张宇飞卡着个鸭舌帽挤在同一辆公交车里。
“你干吗！”她怒不可遏，“你跟踪我！”
“没……没有……”
“下车说！”张宇飞的脸由红变紫，又紫变白，等到下了车，差点变成了绿的。
“你这个变态！”米米心里窃喜，嘴上却骂着，“几个月没见你变成偷窥狂了是不是！你跟踪我多久了！你在哪儿潜伏着的？走走走，不想见到你！”边说边用胳膊赶苍蝇似的赶着他。
张宇飞站着不动，“你走不走！”米米觉得张宇飞要是再愣着，她就要绷不住表情了，原本的种种不满于与伤感如今却全部变成了一种情绪——“我一见你就笑”。
“你还不走？你不走，我可走了！”张宇飞还不动，米米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一脸的委屈。他今天也许是为了乔装打扮，穿得很滑稽，米米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却被张宇飞捕捉了个正着。他在那个高中生背的斜挎包里面摸了半天，摸出个小盒子。一打开，里面是枚钻戒，他二话没说，拿起米米的手，就把戒指套在她手指上。
米米压抑着情绪，“送我这个干吗！赔礼道歉啊！没用，本姑娘不稀罕。俗！”
张宇飞终于开口了，“回国前去了一趟新加坡，那的戒指比国内便宜，反正都要买的。大小还挺合适。”他端详着米米的手。
“便宜！因为便宜？”
张宇飞看看她，“对啊，便宜的不买你买贵的？不傻吗？”
“张宇飞！你……”
“走吧，走吧，吃东西去啦，你看你瘦的，大师兄没舍得给你吃肉吧！”
“你！……”
张宇飞搂了搂她的肩，很亲昵的样子，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把米米惊得一愣一愣的，她开口对他说：“张宇飞你皮太厚了吧！我说了我跟你和好了吗？”
他很无辜地说：“你上次说分手我也没答应啊……还没生效呢！不然你再说一次？”
米米使劲踩了他一脚，“你个流氓！”
张宇飞憨笑。
“说！跟踪我干吗！”
“我不是跟踪你，我是想制造一次浪漫的邂逅。”米米终于忍不住乐了，“你有病吧！认识快四年了，老夫老妻了都！”
“哎，你承认了。”
米米红着脸，“我承认什么了？”
“哈哈，啥时候去街道把我们的身份合法化一下？然后让你看看我是不是性冷淡，好不好？”
米米羞红了脸，“人家不是反对婚前性行为啦……不是怕么……有baby……”
张宇飞笑到肚子疼，“米米啊……最近思春了吧！”
“说什么呢，没正经。”米米这才意识到，也许是与张宇飞这种方式的相遇，让她无法淡定，自己钻进张宇飞下的套里了。为了避免自己出洋相，只好转移话题，“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张宇飞眼珠子一转，“告诉你不好！”
“你快告诉我，告诉我我就原谅你了！既往不咎……”
“真的？”
“当然。”
张宇飞清了清嗓子，小声嘀咕，“王皓，哥们儿对不住你了。”接着对米米说：“你的手机……被王皓装了精确的GPS定位，军用级别的……精确度到06米。”说完张宇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啊！”米米张大嘴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上厕所你都知道是不是！”
张宇飞笑，“小白痴，有那么精确的地图连你家厕所都给画出来么？就是说精确的话，我会容易找到你而已，要定位到坐标，还是要地图的……来来……我给你科普一下……这个GPS啊……”
米米赶紧捂耳朵，“别……别……你赶紧把那什么破玩意儿给我弄掉！我就这么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张宇飞赶紧和王皓划清界限，“这都是他的主意，手机确实是他买了送给你的。”
“黄鼠狼给鸡拜年！”米米狠狠地说。
“王皓为了怕你发现，装得很隐蔽。呵呵，果然骗过了你这个小白痴。”
“手机里有GPS功能，我没开啊……”
“当然不是手机里那个……好了好了……不说了，回家吧，我帮你把那个拆了……当然要拆的，不然被他监视了我们的秘密行动了。”
“你们是不是还装了窃听的？快说快说！”米米皱紧眉头，张宇飞笑，“你以后要是不乖，我可以考虑装一个……”
米米心想这辈子算是完蛋了，招惹谁不好，招惹了俩科技人才……
米米的日记本
这个笔记本是四年前，贝娜送我的生日礼物。当时我对她说：“贝姐，送我个这么厚的日记本干吗？得写多久才能写完？”
她笑着对我说：“你慢慢写嘛，同学中你文笔最好，记录我们的事情，留着老了以后看。”
我收下了，于是从那时起，我每天都会记上一两笔，四年过去了，这日记本也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我对它很不舍，就像不舍自己的青春。
昨天是我25岁的生日，张宇飞也送了我一个日记本，我顿时想到了贝娜，对他说：“换个礼物送我吧。”
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四年前贝娜送了我这个本子，可后来她死了，我不想你离开我，永远不想。
张宇飞笑了，他对我说人的命运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别去迷信那些有的没的。
我点点头，于是从明天起，我将在新的本子上记录我的人生了。我想把这本日记寄给贝娜，这是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故事，可天堂的邮箱，在哪里？我犹豫了很久，决定把我们的故事写下来，用以缅怀，用以慰藉，用以起航，也许天堂里的贝娜，看得到。至于我和张宇飞，仍然是漂泊在大都市的小人物，我们偶尔也徘徊、也迟疑，可岁月已经教会我们——如何坚毅。哎……不说了，没地方写了。这个本子即将成为历史，我米米的历史。By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