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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给欲望剪枝 (1)

在一家公司的营业大厅,一名流浪汉被保安从大厅赶了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还是被保安揪了出来,再赶出去。流浪汉就这样被保安赶着,进进出出。流浪汉之所以固执地坚守在大厅,此时是这个夏天最热的一天,室外的温度高达三十七度,而大厅里有巨大的中央空调施放着冷气。

本能的欲望,让流浪汉不言放弃,呈现决绝的姿态,而且他手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一根枣木棍,有一定的威慑力。最后,保安和流浪汉似乎达成了妥协:流浪汉可以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玻璃门半开,让冷风轻抚他的光脊背。欲望,只有欲望,让流浪汉随时准备鱼死网破拼命一搏,为生存而本能的挣扎,这种欲望和对这种欲望的捍卫,足以令人敬畏。

从媒体经常读到大亨们栽倒的消息,栽倒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一句话——欲望的膨胀。流浪汉和大亨都生活在城市,他们的欲望代表最低和最高两个极端。作为大亨必然有惊人的财富,而且城市为他们展开的道路无限宽阔,但他们同样为欲望痛苦,被欲望绊倒。牟其中、顾雏军、周正毅,不同的人生,有各自的朝圣路,命运沉浮都无一例外与欲望有说不清的纠葛。如果流浪汉的欲望是吞下一块面包,那这些人的欲望就是吞下制造面包的城市,一块面包和一座城市,一样叫人痛苦和迷失。

在某种意义上讲,城市——需要扮演公平和公正的父亲角色,面对最穷的儿子和最富的儿子,他的职责是进行调解和平衡。我以为,比尔.盖茨所在的城市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盖茨在过去的几年里捐出了两百多亿美元给慈善机构,宣布2008年退休成为专职慈善家,并且承诺在身后要将所有财富捐出。我不相信比尔是纯粹的道德家,微软的财富帝国也不例外是由欲望累积起来的,只是在实现欲望的征程中,不断吃官司,不断遇麻烦。制度设计出的沟沟坎坎教育了比尔,意识到了,他这个富哥哥的欲望满足了,还有一大帮子穷弟弟的欲望远远没有满足。因此,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财富就是自己的,而是说:“我只是这笔财富的看管人,我需要找到最好的方式来使用它。”

人们欲望集中城市,有些人的欲望像墙根下的小草,终年处在阴暗之中,对这样的欲望,应该给它播撒点阳光和水份;有些人的欲望,像蓬勃的树,由于光合作用充分,生长得很贪婪,旁枝斜出,顶住路边的电线和楼房的窗户玻璃,甚至直刺青天,欲搔老天胳肢窝,对这样的枝蔓,就有修剪的必要。

城市,需要做园丁。给那些蓬勃大树的贪婪枝丫剪剪枝,让出一点阳光给小草。那些由生存产生的欲望最需要满足,也最容易满足,无非是饥饿时的一块面包,酷热时的一点阴凉。

我常常怀念那种美好的阅读体验。

有一篇散文叫《古丽雅的道路》。在特定的年代,豆蔻年华的作者,因为无爱而空虚,幼稚的心灵犹如旷野中空长年轮的小树。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读到了前苏联传记小说《古丽雅的道路》,书被撕去了开头,但书中主人公——豆蔻年华的古丽雅的形象依然清晰。古丽雅16岁演了一部电影,她完全可以成为当时人们心中的偶像,然而无情的战争摧毁了一切,也摧毁了古丽雅的辉煌前程,古丽雅告别妈妈就上了战场。

小说的结尾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插图:古丽雅的墓前盛开着鲜艳的花朵。就这样古丽雅的形象成了作者少女时代的一个伙伴,使之向往战火纷飞的燃情岁月。和平年代不可能拥有这样的人生,但心灵的空间放上这本书,作者又怎么能走出“古丽雅的道路”呢?时光悄悄地流逝了很久,但是,作者仍然寻找着书的开头几页。

人生有许多牵念,也有许多可以预约的期待。是什么主宰了并不遥远的明天,让人对岁月深情地回望或凝眸?是阅读。许多年以前,我就有过心灵从晦暗到清明的顿悟的经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普罗米修斯盗来的火种,西西福斯推不上山顶的石头,汉拔尼越过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我那时的心境轻得像一张纸,总在等待着一场清新神秘的风,总在等待着迎风飞旋。落难的英雄成为我一遍遍为之落泪、一次次仰望夏夜星空的理由。书中告诉我:什么是崇高,什么是悲壮,什么是生命中不能舍弃的本质力量,我便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怀揣一本书走向远方,找寻书中的理想之境。

在远离青春的年代,我提前读到了《青春之歌》。我常常以暗恋的心态去揣测女主人公林道静,长长的白围巾是怎样迎风而飘,她的齐耳短发、青春的脸庞,是怎样地流光溢彩。重要的是我从书中知道了这样一些内容:人有理想、青春、激情。后来,又读到了《第二次握手》,它告诉我人生和爱情都是美好的。这一切,都注定了我最初面对社会,会以怎样的方式去理解社会和人生。我常常想,倘若没有这些阅读,我的心灵就会像天空没有云朵那样空旷、沉寂。

在生活的过程中,我们以阅读的方式前行,书也因此一本本站立起来,像路边的碑石,它清晰地镌刻着方向和路程,你看着它,目光因此坚定,脚步因之自信而不迷茫。

而今,在一个很功利的背景下,能在宁静的夜晚平静地阅读,是善待自己的一种方式。然而理想主义遭到嘲弄,我们还能读到一些什么呢?很少有一部作品能将我们的头颅引向高处。通俗读本教人如何追名逐利,如何损人利己地安生立命。即使从纯粹的文学和文学家那里,读到的也多是矫情、浮躁、伪饰、无奈、逃避、自恋。

因此,我爱在阳光下阅读,在书中捡拾阳光与麦穗。并希望迎逢大师的智慧,希望他们的心智能像阳光一样将我的内心照亮,在时间的长河里,让我缓缓地走去,开始那温暖而百感交集的

旅程。

风雪弥漫着北回归线,索尔仁尼琴要离开自己的祖国,这位秉持博爱情怀和人道主义精神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本可以声名鹊起,在国内享受着大师待遇。然而,漫天的冰雪冰封不了苏醒的良知,索尔仁尼琴给朋友写了长长的信,抨击斯大林制度。从此,关押、流放伴随着他的后半生。

1974年,索尔仁尼琴在妻子的陪伴下流亡西方。51岁的索尔仁尼琴刀刻般的脸上,没有忧郁和悲伤,表露的只是悲悯和深邃。

互联网上,我看到了索尔仁尼琴离开祖国的照片,眼镜后面,索尔仁尼琴目光灼灼,有力的手,坚定地握住一只小小的笔记本,笔记本贴在胸前,显示出这位前苏联最赋有良知的作家罕见的意志和决心。

如果他让良知冬眠,厄运不会如影相随,然而这样会让一个有良知的作家灵魂无法安妥。不知道,那小小的笔记本里记录的是什么,他把它紧紧地贴在胸前。或许,一本笔记本里就写了“良知”两个字,这是他捍卫的目标,又是他的心灵强大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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