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滇侯走了三日,林渡将自己关在房里三日。
公孙婴派人仔细伺候,自己跑去将军府呆着。
“我说你什么时候走人啊,这都三天了,你把人家弄到京城只是为了放家里供着?我可听说这次你连老王爷都请出来了。”蒙放手里抠着花生皮,一边吃一边问道:“说到底你为什么非得让这二公子留下?看着他不像是善兵之人,倒是那大公子,看着就是个厉害人物,我听说他在南疆倒是打过几场漂亮的仗。”
“我太公那是巧了,再说这让老大回去留下老二,不是为了积点德嘛。”公孙婴往嘴里扔了一颗蒙放抠好皮的花生,一本正经地解释:“怎么着也得给林家留个后吧,而且这林侯当年可是拼命护住了我爹,我怎么着也得给他们留个人养老才行啊。更何况这大公子的孩儿刚刚满月,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合着您还有良心!蒙放一肘击打在公孙婴肩上,没好气地说:“你要不要脸,拐了人家儿子在你府上,还敢说积德!还有,上次为什么非得让我带着我爹的玉珩?你知不知道我被我爹发现,差点没被他的那根棍子打死!你说一个腿脚不方便的半大老头了,打人倒是跑的快。”说着,摸了摸被盘蟒杖痛打的腰背。
公孙婴就知道他得被发现,一脸幸灾乐祸:“谁让你那么笨,偷个东西都不会,半夜被家兵当成刺客,还被抓起来了。”
咔一声,一双筷子被蒙放一只手生生掰折了。
公孙婴汗颜,干笑两声赶紧老实交代:“六哥你看你,怎么这么暴躁呢。这不是为了省事嘛!你想想看,我要是苦口婆心劝说,怕是他们要以为我谋反了吧。还不如让他们自己思量斟酌,这样即使心有不甘,但也情愿啊。”
蒙放一听,更糊涂了:“什么省事?什么谋反!你到底想干嘛!我先告诉你,这条贼船我可不上!”
贼个屁!公孙婴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你觉得我有必要谋反吗?我想要的,还有什么没有的。就太极殿那张椅子,让我去坐我都嫌硌得慌。”
“去你的,少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再怎么说,现在当朝的是萧氏,你最好还是悠着点吧,免得碍了谁的眼,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蒙放对这个口出狂言的货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就是记吃不记打,忘了脖子上那么长的疤怎么来的了?今后可长点心吧,惹谁也别惹上面的那位。”
公孙婴嫌弃地点了点头,假装听了进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痴痴笑了一下。
那位当年那位可是下了好大的杀心,不知今后,他还下不下的去手了。
“你说这林大公子真的是神威将军的遗子?这收养自己侄子又不是什么大事,林侯爷为什么秘而不宣?”蒙放还是忍不住好奇,戳了戳公孙婴问道。
“谁知道呢,要不你去问问林侯爷?”公孙婴抓了一大把花生填嘴里,含含糊糊地扔下一句“我回家了”,便飞一样地跑了。
蒙放气得目呲尽裂,不知是第几次冲着苍天发狠:“公孙婴,你个没良心的就知道抢我口食!看我下次不揍得你满地找牙!”
偌大将军府回荡着滔天恨意,吓得一只金丝雀直在笼中乱飞。
蒙老捧着一把小米逗着鸟:“哎呦我的小乖乖,这下你又能过两天安稳日子喽,那小畜生这几天可不敢来咱们家了。”说完,老将军开心地哈哈大笑。
公孙婴回到府里时刚刚入夜,他来到鸿泰阁,见房里没有光,以为林渡已经歇下了,便转身回到自己院里。
一进屋,便看到林渡端正地坐着,想来必是等候多时了。公孙婴大概猜到了他要干什么,扭头对逍遥吩咐了几句,然后视死如归地过去了。
“子微兄,我这样叫你不介意吧。”公孙婴笑脸盈盈,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是在自己的地盘,总不会死的很难看。
林渡微微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块不属于自己的玉珩递给了公孙婴。
“这是?”公孙婴不解。
“这不是殿下想要的吗?”林渡依旧温柔平淡,对上了对方的一双桃花眼。
公孙婴一笑:“我若只是想要这些,那么现在呆在王府的就不是二公子你了。”
闻言如此,林渡语气陡然变硬:“那么在下想请问殿下,到底看上了在下哪里,一定要留我在京城,甚至为此不惜请出老王爷来配合你演这出戏。”
公孙婴见他有气,也知此次胡闹过分了些,便忍着将刚刚要说的话压了回去。
重新整理好思绪,公孙婴抬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子虚兄的夫人产子未足月,还需要丈夫陪侍左右,这下人再怎么周到也不如丈夫陪在身边。”
林渡心里冷笑。
“据我所知,二公子身上好像也没有亲事,留在京城不仅可以解决候府危机,还能在京城寻门亲事,你我两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呢?”公孙婴坐下理了理衣袖,说的理所应当。
虽然知道公孙婴在强词夺理,但是林渡没有反驳。如三疆势大,西北战事难稳,自己在这都城也有所感觉,现有的安宁很大一部分是粉饰太平。父亲镇守西南,平生所求不过是家国安定而已,但是君上不是用人不疑的性子,自己留在这儿反而不算坏事。
良久林渡说话:“事已至此,只要殿下答应我,从今往后,对我一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便唯殿下马首是瞻。”
公孙婴心底欢喜,没想到林渡这么快就想通了,便答应了他。但是下一刻,却听到这样的话:“那今日殿下给我讲讲神威将军的故事吧。”
这次轮到公孙婴愕然,不知从何说起,原来这二公子心心念念的还是神威将军。
“殿下刚刚答应的。”林渡提醒道。
公孙婴干咳了两声,只好说出他所知道的全部。
“神威将军姓林,名岳岚,字无憾,开国十三将之一林庭白的后人,年十四入伍,始归精武营蒙渊麾下。延元二十年随军出征北境,初露锋芒,战功赫赫,被先皇特封“神威”,与蒙渊将军的“神武”齐平,可谓年少成名。林岳岚其人心性如水,不卑不亢,外圆内方,与老将军蒙渊、丞相沈玠珩以及我太公、父亲交好。”
林岳岚?伯父?林渡暗自心惊,看来真的有自己不曾知道的事情被人故意隐瞒着。
公孙婴见林渡出神,伸手在桌上轻敲三下,接着讲:“南疆向来流匪众多,二十一年前更是自成一派,强杀官员,公然挑衅朝廷。先帝震怒,下谕出兵镇压,林岳岚请兵挂帅,前往南疆。南疆地势复杂,蜀地天堑,云南势高,地处湿热,刚开始吃了不少苦。后来局势反转,转守为攻,又有京师千里南下援助,本以为大局已定。不曾想南疆恶匪亡命之徒,反投西南迦叶国。奉旨南下的军中混入奸细,战场风向眼看又要变了,林岳岚夫妻二人亲自带兵反围剿。最后虽然大败敌军,林夫人却身死沙场,林将军也身负重伤,没过多久便抱憾离世。传言二人育有一子,出征前不过两岁,取名逸,为逸兴云飞之意,但林家向来低调,又久不在京,所以留下的东西也少之又少。京城里也就一些老辈知道些关于林家的事情。”
原来如此。林渡了然于胸,良久,嘴角扯出一丝苦笑:父亲到最后离京都在掩饰,寥寥数句打发了自己。
“所以,大哥是伯父的孩子对不对?这玉珩是当年先皇所赐,不是我爹在庙里求来的?”
“是。”公孙婴给了他答案。
“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们?就这样一直瞒着我们,瞒了二十年。”林渡难以置信。
“可能是因为心中有悔吧。”公孙婴伸手擦去对方眼角的泪,解释道:“毕竟当年的奸细是你的母亲安插的。迦叶国的长公主下嫁大梁少将军无论是在当时还是现在,都是秘密,有些事可能连你的父亲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