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大爷一边捂着心口摆出一副受到严重伤害的表情,一边哆嗦着问我:“大、大半夜的,你来干、干什么啊!”
我也捂着心口说:“我、我来看看那狐狸。”
“哦,是那个委托吧?”大爷皱了皱眉头,“但是齐珓应该告诉过你吧?你不能单独来见那狐狸,不安全。”
“我知道啦。”我摆了摆手,“但你看我这不没事嘛。”
“哼,等你出事就完了。”大爷翻了个白眼。
“那大爷你来这里干什么?”我问。
“也是因为那只狐狸啊。”大爷拧开那保温杯,恰了一口,“毕竟是涉及到了外交关系的事情,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是,我真的好想吐槽——
明明大爷看起来真的只是一个20岁出头的青年,但我总是可以从他身上看到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影子。
之所以叫他大爷,也是因为他身上那超级明显的老干部气质。
“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啦?”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快控制不住了。
“本王送你。”大爷出乎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句。
我看了看他那一身皮卡丘睡衣,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可他喵的难受了。
“对了。”大爷转过身看着那原先睡得像死猪一样(话说他本来就是死人诶),因为被我们的声音吵醒的狱卒,“上班时间睡觉,你这个月的奖金没有了。”
狱卒:“!!!”
看着狱卒一脸绝望的表情,我只想说: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上班时间睡觉是不对哒!
等到大爷处理完那个上班不认真的狱卒后,我们两个人就慢慢的走出了地牢。
听傻狐狸说,这里(地府)很冷,尤其是晚上。
但大概是因为已经死了吧,我没有感觉到任何寒意。
所以看到大爷拿着保温杯多场也会觉得很奇怪:他会感觉到温度的变化吗?
我问出了口。
“能感觉到一点。”大爷拿着热气袅袅的保温杯,走在我身边,“虽然我应该是没有感知温度的能力,但在我眼里,可以感受到温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因此改造了自己,给自己加了这么个小功能。”
“感受到温度是……很幸福的事情?”无法理解。
“是啊。”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毕竟我从来没有活过,偶尔也想知道活着是什么感觉。你觉得活着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活着应该是很幸福的吧。”我低声说。
“应该?”他颇有些疑惑的反问。
“说起来不好意思。但我从来没有在活着这件事上感觉到任何的幸福感。”我面无表情的说,“对我来说,只要我活着,就不得不忍受许多痛苦。我、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的感觉……”
苦笑了一下,说到最后我摇了摇头,心中的痛苦一言难尽。
“那这里呢?”大爷问,表情很紧张的样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可以感觉到……幸福吗?”
我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愣了一下。
“毕竟我才来了一天啊,阎王大人。”我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可能要我在这里多待个几天才会知道吧?现在就下结论会不会太草率了?”
“是哦。”他挠了挠头,看上去还挺憨的。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我那个寒酸的茅草屋前面。
于是我指着那茅草屋,又指了指旁边的别墅,抗议道:“话说大爷啦,你就不能改一改我的宿舍外观吗?这样子真的不好看诶!”
“呃……不觉得茅草屋特别有情调吗?”
“……有你个大头鬼啊!”
“我不是大头鬼啊?(??_??)?”
“……”彻底无语了。
看起来他不仅是个憨憨,还是个智商不高的二货憨憨。
我心累的冲他摆了摆手,然后走向了自己的宿舍,边走边说:“反正我也已经到了,大爷你可以回去啦!”
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听到大爷的回应。
我有些疑惑的转过头,却看到他站在那里,直直地望着我。
我的灵魂之灯就浮在我的头顶(事实上它一直浮在我的头顶,会跟着我移动。因为觉得如果一移动就要说一句‘灯笼也跟着我走了’好麻烦,就干脆没提),却无法照亮几步之遥的他的身影。
我直觉他应该有什么话要讲,但是站在那里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回应。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不说话。
那时我竟也没有说话,也看着她。
——真的很奇怪。
毕竟我原来是那么爱吐槽的人。
最后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看。
内心却觉得有一些痛苦:
还从来没有人,会像他这样认真的注视着我。
于是我最后低下了头,像是投了降。
他的声音也在那时响起:“那,我回去了。”
声音很轻。
我没应他。
只是专心的盯着脚下的石子。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我才抬起头,远远的望了一眼他的背影。
然后转过头,进了房间。
走进卧室的第一件事情,是把自己藏起来。
累积了一天的情绪开始爆发,我躲在空空的衣柜里哭成了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害怕很害怕真的真的好害怕!
呜咽的声音像极了受伤的幼兽。
我拼命的将自己缩进衣柜的角落里,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毕竟有的时候我总在害怕。
害怕人们不告而别。
害怕被抛弃。
害怕被路上遇见的陌生人杀死。
害怕被同学排斥。
害怕被水淹死。
害怕被火烧死。
害怕被饿死。
害怕被砸死。
……
虽然吃了药会感觉好一点,但那只是暂时的。
可导致生病的原因,却一直存在。
你说这样怎么能治好我的病呢?
最可笑的我明明那么害怕死亡,害怕到出现了被害妄想,最后却选择了自我了断。
那时的决心有那么强,让我本来就虚弱的生存欲望越来越小。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疤痕,仿佛仍然可以看见鲜血从中流出的模样。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首歌:『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ミネコが桟桥で鸣いたから(日文: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因为看著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过去も啄ばんで飞んでいけ(日文: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也将我的过去啄食展翅飞去吧)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诞生日に杏の花が咲いたから(日文: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因为生日那天杏花绽放)
その木漏れ日でうたた寝したら虫の死骸と土になれるかな(日文:在那筛落阳光的树荫下小睡,大概就会像未能转生的虫就此适应於土里长眠了吧)』
多么讽刺。
这首降低日本自杀率的歌曲,却成了我剪断和这个世界联系的BGM。
我低下头,把头埋进腿间。
眼泪就那么顺着大腿流了下去。
我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内心深处充斥着疲乏。
我不明白。
为什么到了地府,成了一个死人,却还要被活着的记忆折磨。
不应该。
不应该啊……
我真的……可以幸福吗?
『可以哦!』傻狐狸的声音突然在我脑子里响起,『害,我就知道有问题,幸好我设置了一个心灵通话的功能。』
我:『……突然觉得你好闲诶!』
『闲不闲的无所谓啦,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的精神稳定下来啦!』
『谢谢你。』
『不用谢我啦,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嘛。好了忍一下,很快就好了哦?』
『什么?』
我愣了一下。
随后就感受到了一阵电击的感觉流过全身。
『!!!合着你就是打算电疗嘛?!你是什么魔鬼?杨永信嘛?』
『???杨永信是什么?话说电疗可能对你没什么用,毕竟这是对中轻度患者用的。你已经是重度了……呃,地府有药店吗?』
『不知道啦!』
『有的话,你去配一点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或者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再摄取抑制剂或者去甲肾上腺素或者特异性5-羟色胺能抗抑郁药吧,很有用的。』
『woc你是心理医生嘛?怎么感觉这么专业啦!』
『嘻嘻,我可是北大毕业的心理学博士哦!没想到吧?』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有失眠吧?那我上摇篮曲程序了哦?呃……怎么搞来着?这样这样这样那样那样那样,emmmmm啊,好了!』
于是倦意如潮水般涌来。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傻狐狸说了一句:『晚安,做个好梦。』
……
这是……
我收到的……
第一句晚安。
真的没想到……
居然是……
从一只狐狸口中听到的……
……
晚安。
今天我也有在努力的活(?)下去!
2019年3月14日
于地府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