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十年前,空山派就已经有了今天这样遍布天下的雏形。只不过行事过于低调,做事又极为干净。那时候我也才是个普通的商人罢了,靠着从外地运茶叶,回乡来卖,赚一些蝇头小利。”赵陶朱拿起书案上的一茶杯,轻轻嘬了一口。这么多年来,他依旧喜欢自己当年卖过的味道。
“直到有一天,我儿时的朋友找到了我,问我是不是甘心一辈子做这样徒劳无功,没有前途的营生。看着昔日和我一样平凡的他,如今一身华贵,气宇轩昂,光是腰上的玉带,就够我打拼几年。”赵陶朱放下茶杯,润了润嗓子。
“我答应了他,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发家致富的道路,居然是抢劫各地镖局押送的镖。我告诉他,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手下的都是些淳朴的农民,但他承诺给我人手,保我平安无事。”
“第一次成功后,我尝到了甜头。面对我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金银珠宝,我开始选择单干了。我把他的人还给他,用第一次抢镖的收获购置了一些兵器和一座新的宅院。”战西风安静地听着赵陶朱讲述往事,这种事情他没有必要说谎。
“我的朋友又找到了我,告诉我,要记住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附和着他的说法。之后每次他都会给我指明哪家镖局又出镖了,我就带人去劫,事成之后分他一半。那时我就很纳闷,为什么他不自己去做。”赵陶朱又端起了茶杯,水温正好,遂一口饮尽了杯中的余茶。
“直到有一天他失魂落魄地逃到我的宅院,告诉我他背叛了自己的组织,正在被人追杀。我让他告诉我事情的具体情况。”
“他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是加入了一个神秘的组织。组织中人,有三件事情必须遵守,不然轻则逐出,重则身死。”
“哪三件?”
“第一,无论什么情况,决不向别人透露自己上级的任何相关信息,和组织的行动。
第二,绝对服从上级管理,不得有任何抗命行为。
第三,所得利益,按照从属关系,上缴相应的比例作为组织基金。”
“我问他是不是犯了第一条,他说自己去劫雍州第一的傅氏镖局的时候,行踪败露,被当时傅氏镖局的当家傅一刀设计抓住。自己的下属也都通通被擒。为了活命,他就告诉傅一刀,自己是受了谁的指使。”
“既是为了活命,那他胡乱编造一个不也可以吗?”
“他确实是胡乱编造。但傅一刀也并不傻,就没有放他走。直到有一天他趁傅一刀不在,自己找机会偷偷跑了出来。可是这却引起了他上级的怀疑,毕竟只有他一人回来,无人为他作证。他只得装作无所事事地终日呆在我府上。”
“他为什么不去救自己的下属呢?”
“估计是嫌麻烦吧。一日他彻夜未归,在客栈里休息,半夜出去方便,回来发现自己的被单上多了数十根银针。立马他就一路飞奔到了我家门口。只等到天亮就一把冲了进来。”
“银针?”战西风想起暴雨梨花,但又觉得唐无心并不像是会为江湖组织做事的人。如果空山派早在十年前就已存在,那么暗杀长孙宜秀的人,可能也不是唐无心。
“没错。他告诉我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没人可以逃过组织的制裁,作为朋友,再给我最后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他的项上人头。果不其然,未到中午,十数个黑衣人就闯进了我的宅院。我把收纳在盒子里的头颅献给他们,他们让我接替他的位置,我拒绝了,他们表示愿意为我以后的营生提供帮助。”
“所以,你就在空山派的帮助下,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可以这么说。但他们没想到,有一天我的生意规模会做到这样大的地步,甚至影响到了他们自身的发展。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干涉我的生意,甚至收买我的下属。”
“你与空山派实力虽不对等,品行却都是一样的恶劣。”战西风与赵陶朱的这番对话,无数次地刷新了自己对人心的认知。
所谓朋友送自己的礼物,也不知道是心甘情愿还是情非得已。
“现在我与空山派的利益冲突已经到了极点。要么他死,要么我亡,他们不会给我别的选择。如果我再不采取行动,势必会任他宰割。”
“既是如此,那有需要我的地方,再来找我即可。现在,我还有些自己的事情。你把弓送到我的房间里即可。”战西风一语说完,未等赵陶朱回复,就推开房门离开了这里。
此刻,他无比迫切的想知道来福客栈的状况。
他也立刻就骑马往来福客栈的方向去了。
果然出了事情,客栈内空无一人,牌匾也早已拆了下来。房顶的破洞正往下投射着亮光。地板上都是瓦片木屑,二层的楼梯断裂了数处,窗户,走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战西风提剑走向后院,透过门缝,储物间内的武器摆放的杂乱无章,看来这里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空气中还有鲜血的味道,地上的血迹也没有被完全擦干。
“这王离做事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粗心了?”战西风低头自言自语,却听到了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战公子,你来了。”战西风循声望去,二楼的卧房里,王威正看着自己。
“这里是怎么?”
“上午突然来了一批杀手。不过好在师父武艺超群,大家基本上都没出什么事。”
“是空山派?”
“没错。那样的钢刀,我也亲自用过。”
战西风想起多年前的那批杀手用的那种可以当做飞镖使用的钢刀。
“所以你们人都去哪了?”
“师父说空山派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已经定好了下一步的计划。现在大家都去传奇客栈吃分手宴去了。”
“你师父的仪式感倒还是一点不差。你怎么没去?”
“反正我之后还要跟在师父身边的,他让我在这里清理打扫。静等人来。”
“没错,他觉得空山派不可能再短期内再回这里一次,所以让我在这等战公子你。”
“等我?他已经预料到我会来了?”
“嗯,师父是这样说的。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没想到,战公子你真的就如约而至了一般。”
“他要你告诉我什么?”
“他说,泣血蛇矛在院子中间的枯树里。希望战公子能亲自将它取出。”
“不是我的武器为什么要我亲自取出?”战西风虽心生怀疑,但王威并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战西风拔剑出鞘,顿时有寒光激荡在空气之中。他屏住呼吸,持剑对着枯树,突然手腕快速抖动,剑身便随着手腕一起,似有银龙狂舞。
落日的余晖下,战西风的剑光直晃得王威睁不开眼睛,这样可怕的速度还称不上是天下第一,花满天的实力可见一斑。
收剑回鞘的声音响过之后,后院中的木屑便像迎风而起的柳絮般肆意飞扬。木屑散尽,王威看到一杆猩红色的长矛,正直直地插在地面之上。陷入地下的矛身,长度足足有三尺之多。
“王威,你师父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让我来帮它重见天日。”
“他说蛇矛性邪,只有性情至正至纯之人才能压制得住它。”
“你师父信口胡说的本领真是丝毫不减当年。这矛就这样插着吧,我看他是怕吴胜的剑砍树的时候会伤到他的宝贝武器,自己又不好意思亲自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战公子说笑了,厨房里还有蔬菜生肉,要不我为战公子来做一桌菜,一起吃个晚饭?”
“你终日坐在柜台算账,也会动手做菜吗?”
“战公子别忘了,我来来福客栈之前,可是什么事情都做过的,不过是几个家常炒菜而已,等我清理完楼上,战公子稍等一会便好。”
“嗯,我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事情,不如一起吧。”
“可战公子你这一身白衣......”
“没事,赵府还有很多件。弄脏了,我也可以再洗。”
战西风就伸手拿起储物间旁的扫帚扫起了地上的木屑,王威也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两个机缘巧合认识的男人,此刻却无比默契地一起做着家务事。
打扫完了,战西风生火,王威掌勺,不一会,四菜一汤就搬上了桌子。
“师父说战公子喝酒不多而且酒品斯文,这一坛花雕,给战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认识南晴之后,我喝酒最多一坛,不会再多。”
王威默不作声,只是附和着笑。前天孙恬已经答应和自己交往了,这次师父又特意将他们都安排在身边。
战西风没有注意到王威神色的变化,只是不停的喝酒吃菜,偶尔跟王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时称赞一番王威的手艺。
两人像多年的老友一般,话不多,也没有什么实际的话题去聊,但却能你来我往聊的很久。不知不觉间,连王离他们都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