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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夜游

以后的几个月,若欣的生活都过得很规律。早上七点二十起床,四十吃完早饭,四十五分和子墨一块出门,八点到一家附近的茶餐厅正式上班,下午一点下班,工资不是很高,工作内容也不是特别累。不过下午两点才是她正式工作的时间。她是一个漫画作者,从事这个行业自大学一年级起算来已经整整五年,也有了一部分固定的忠实读者。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画漫画,当初只是很喜欢用画来表达自己的想说的话。后来……后来是阴差阳错,不知怎的,就已经是现在这般了。

习惯在下午四点的时候设个闹钟,然后出门去买晚餐要用的食材,做两荤三素一汤。五点半,差不多是最后一道菜出锅的时候,陈子墨和天天准时报到蹭饭的皇甫靖就会打开大门进来,然后在一片狼吞虎咽中结束进食。不过最近情况有所改变,某位难得拥有良好用餐习惯的家伙终于慢慢被两个时不时在用餐时讲话的人传染上了应该算是坏习惯的习惯。

这要从不知第几次的“聚餐”说起,话题从最近的的国家大事,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公司,又从公司说到了公司里的男女同事,再然后不晓得是故意还是会错意的某只就开始开了尊口:“不用问他啦,这种事情问我最好了。”说八卦,他是行家,公司里有多少个对陈子墨抱有好感的女职员,他可比陈子墨本人还清楚。

“咦?”筷子停在半空中,若欣错愕望着首次插话的皇甫靖。连陈子墨都破天荒地挑起眉横了一眼。

“干嘛?”倒是本人完全没有“惊人”的自觉,只是奇怪她的表情。

“你不是坚持‘食不言’的吗?”

“‘食不言’?哪有,”他咬下一口肥肥的蹄髈肉,“只是小时候动作不快就会被福利院里其他的人抢光,哪来时间讲话。而且这个话题不是只有我才最适合?”漫不经心,再夹一筷鱼肉。嗯,味道真好!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实在是太幸福了~~

陈子墨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垂着眼帘嚼着嘴里的饭。这样说,是表示他真不在意了,还是认可了若欣?但无论怎样,都是好事一件。

“……这块有肥又有精会比较好吃。”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她夹起一块蹄髈放进皇甫靖碗里,生生转换话题。

嗯嗯,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愉快的接受对方的食物,似乎丝毫不曾介意自己影响了两个人的食欲,倒是独自吃得欢。

时值金秋,凉风飒起。

翌日,茶餐厅的工作难得轮休,若欣早早到了出版社交出画稿,工作也算是完成一个段落。一时心血来潮,便上街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大都也都是日用品补给品。时间不知不觉间竟也到了中午,思绪不觉飘到一上午未见的人身上,当下决定心动不如行动。

然而处在繁华的市中心,看着蜂拥而出的白领精英,忽然之间就有些不确定了,这样贸贸然,不会对他造成困扰么?踌躇半响,还是回旋脚跟独自慢慢向对面的饭馆走去。

饭馆面积不算大,但在处在市中心倒也不能算小。窗台、墙角,甚至于凹进的微小角落都被主人充分利用起来,一个亮眼的小摆设乃至于各种若欣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每株植物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表明它们被很好的照顾着。整体设计在简明轻快中又带着点温馨。第一眼看到,若欣就喜欢上这个地方。

此刻饭馆正是当忙的时候。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叫了份鸡汁粥。不知怎么回事,等了十分钟也不见有服务生送过来,倒是同桌比她后来的两个都已经在享用他们的午餐,幸好她并不是很饿,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而已。啜一口有淡淡柠檬味的水,酸酸的味道自喉间滑落,振奋了被炎炎夏日压抑的食欲。一直以为只有西餐厅才有的,想不到这里也有,兴致不由高了起来。环顾店内,嘈杂的声音虽在不大的地方内生长,同桌的人吃饭更是像打仗,但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着形成一种独特的滋味充斥在每个吐息之间,所以单就作为一家饭馆来说,绝对合格。

“老板,老样子。”

温润如悉的声音在纷扰的环境中传来。刘若欣惊喜抬头。以前曾无意中看到过虽然人类的听力并不优秀,但在陌生的环境中人类会更容易捕捉到自己熟悉的声音这样的研究报告,竟是真的呢。

“你想吃什么?”穿着白色长袖衬衫,陈子墨微俯着首看向身边的女人。女人背对着她,看不清脸庞,只看得出纤细合度的身材以及一副精英的打扮。

微笑尚来不及完全绽放就凝固在脸上!从他们熟稔的态度中不难猜测他们的接触有多频繁或者……密集。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潜意识的不敢深究。是啊,陈子墨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即使有女朋友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一直以来,似乎从来没有想到过子墨身边会有女人出现的情况,毕竟从相逢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热恋的迹象,无法想象他另一半的样子。

嗓子干涩发不出声音,当陈子墨转身在她斜对方坐下的时候,若欣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攒攒的人头以及间隔用的装饰藤蔓让她不用多费心力就办到了这一点。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想被他发现。

“在找什么?”秦青奇怪地看了一眼陈子墨,吃饭的时间张望些什么?

“没事,秦姐。”他回过神一笑,刚才好像看到了若欣,不过这个时间她还在茶餐厅工作才是,应该,是他看错了吧。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人身上,他以中指轻摁滑下的眼镜,“吃饭吧。”

“小姐你的鸡汁粥。”忙得团团装的服务生漾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替若欣送上热腾腾的食物。

“谢谢。”拿起勺子翻搅冒着腾腾热气的粥,已彻底没了食欲。同桌的两人则喋喋讲着公司里的八卦。

“……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来了个帅哥?”

“帅哥,没听说,倒是昨天我买的那只股票又往下掉了一个点,哎,还是早点抛掉比较好,就不知道现在还抛不抛得掉?”叹气,接着吃饭。再怎么郁闷,饭总是要吃的。

“哎呀,我说你啊不要掉进钱眼里去了,女人啊,还是要嫁个有钱的好老公,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对面的女人说的头头是道。

“算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还是靠自己最好。”

“不要——”

“快点吃吧,吃完了还有一堆事要做,不然被组长抓到又要挨批了。”

“也对,随时处于更年期状态的男人可真不好对付。”

草草吃完,妆容得宜的两个白领精英起身,步履匆匆的离开。

垂着眼帘,喝下第一口粥。温热偏凉的粥从喉道滑入,稍稍平慰了心底骤升的极度空虚的饥饿感,不及咽下,她又塞进第二口,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比较好过一点。

“服务员,再来一份,什么都好,快一点。”这回一盘海鲜烩饭倒是很快就上来了,抛下空了的粥碗,专心一意吃着眼前的食物。等到她难受的停下来时,陈子墨以及和他一块的女人早就离开,饭馆里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胃被满满的食物充盈,让所有的感官反应变得迟钝。

急欲逃离般的起身,连找的零钱都未收,若欣就冲进阳光。她昂起头,身体沐浴在充满热力的艳阳下,阳光亮亮的、热热的刺痛她的眼。她眯眼,泪盈满眶。而后听到有人似乎在叫她。她眨了几下眼,未凝的泪便退了回去,只在睫稍留下点点水光。

“小姐小姐,还好赶上了,”笑容很灿烂的服务生站在若欣身后拎着她的三个满满的购物袋,“你的东西忘了。”

“谢谢。”

“不用客气,以后多多光临就好啦,bye-bye。”她跳着愉悦的步子回到饭馆内。

那种纯粹的快乐极具感染力,若欣不由自主就沾染了薄薄的笑意。算了,先回家吧。她挥手招来的士,对于方才的不适自动选择忽略。

她暂时不想一个人,独自面对空下来的大把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于是想了半天只能回到茶餐厅。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店长站在后门口正拖着两大袋垃圾,迎面就看到若欣,不觉有些诧异。

“在家里呆着没事干啊,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她顺手接过其中一袋垃圾。

“当然欢迎啦,今天突然来了帮聚会的人,有二十来个呢,靠一个工读生还真是有点忙不过来。你来了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换上工作服,若欣老练的给客人订餐、下单、送餐,多了一个人确实让店长轻松了不少,尤其在刚来的工读生还不是很熟练的时候。工作暂时告一段落,还没缓口气,就听见店长在叫她。

“什么事?”

“有电话找你,听声音是每天早上送你过来的‘青梅竹马’哦。”店长笑容满面,挤眉弄眼。尽管他已经五十多岁,但他可是有一颗年轻的心,其中当然包括必要的江湖八卦了。

申明过无数次但无效,所以最终还是只能由着店长自个儿去幻想些有的没的,若欣早就认命放弃澄清事实了。拿起柜台上的电话,“喂,子墨,有什么事吗?”需要打到店里来找她。

“没事,”电话那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家里的电话一直没人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看来还是买支手机给她带着比较好。担心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下了,“只是想告诉你今天我们会早点回家。”

“知道了,我会等你的。”若欣卷着电话线,视线看着地板上印着的透过玻璃窗折射过来的彩色光晕,心思则转到中午看见的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 “那个……”那个女人是谁?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心里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嗯?”

“……回来的路上,可以的话带点咖喱,我想做咖喱牛肉。”还是问不出口。

“超市里没吗?”不是诘问,只是下意识就说了这么一句。那家大型连锁超市的东西一向很全。

“是,是啊。”顿了顿,她才接口。谎言之所以脆弱是因为没有事实的支撑,所以才需要用一系列的谎言体系来完善,一个接着一个。

“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需要我带回来?”敲门声在彼端响起,“进来。”他示意对方将文件放在桌上,还来不及说上一句话,又有电话进来,“等下,我接个插拨。”

他……现在很忙吧。反复把玩卷着的电话线,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脸失落。

“喂,还在吗,若欣?”

“还在,你先忙,我也还要上班,晚上再聊,挂啦。”

“好。”除了答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该死的插拨。挂断电话,承受重量的皮椅轻轻摇晃。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若欣的声音似乎有点低落。他振奋了下精神,还是早点完成工作回家亲眼看看比较放心。

“李秘书,把下午的会议提前一小时……”

陈子墨表现的很好,尽管在会议上不止一次的分神但几乎没人看出来,不过只是几乎而已。察颜观色是他生存下去的本能,更何况还是自己兄弟?于是借着“慰问”下属的借口,皇甫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只脚还不客气的踩在一侧的桌壁上。“和欣欣闹别扭啦?”这是他唯一想到能困扰子墨整整一个下午的理由。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陈子墨一边浏览着一边分出心神回了句。他不习惯在上班的时候讨论私事,即使对象是他。

“欸欸欸,”举手做投降状,“我不问就是了,不过再说一句,这世界上干什么事都是先下手为强,不要拖拖拉拉,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哭鼻子了我可不负责哦。”照片上的女孩即使改变了不少,他还是在看到若欣的第一面起认出来了,毕竟印象深刻啊。

先下手、为强吗?笔尖在纸面上顿住,迟迟未能落下。

“……皇甫,等一下。”在他即将打开门离开的时候,陈子墨出声叫住了他。

手指划过门把手上流畅的弧度,刻意放缓脚步的皇甫靖嘴角挂着一抹得逞……

在外面吃完饭,趁着夜未深,子墨决定听从皇甫靖的建议带若欣去逛夜市。夜市出乎两人意料的繁华,汤包、水饺、豆腐花、铁板烧……还有各类饰品、服饰,甚至还有棉花糖。卖棉花糖的小摊上三三两两围了一圈孩子和少年。已经奔三的两人站在其间实在显得格格不入,引来旁人侧目。但两人一副坦荡,乐在其中。

“老板,一支棉花糖。”小时候老公寓前总有一个卖棉花糖的老爷爷,在他上初中之前的每个黄昏的傍晚,他都会拉着若欣的手去买棉花糖,有时候是两支也有时候是一支。那时候的若欣总是笑眯着眼,绑得一高一低的两条麻花辫也总是一跳一跳的,浅黄的发色在阳光下闪着亮眼的光芒。

“不,两支。”若欣伸出两个手指示意,侧仰过头朝他笑着。

子墨一挑眉,看了下自己或许适合喝咖啡的但明显不适合吃棉花糖的装束,耸肩无奈,朝着老板道,“两支。”

“好咧。”老板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将做好的粉色糖团一一分给周边七八岁的小孩手里,然后又利落地倒上砂糖。

不到一分钟,两支白胖白胖的棉花糖便送到了若欣手里。

“喏。”她咬下一口,同时将其中一支递给子墨。

他正欲拿过,谁知若欣身后有对打闹的小情侣,而旁边就是各式小摊。伸出的手转而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密密护在怀里。若欣手中的棉花糖就在慌乱之中掉在地上。

“啊,对不起。”撞到人的小青年匆匆道了歉,不等陈子墨他们有所反应就又嬉闹着前行。

心中煞是不悦,但也没有多做追究,相比之下他更想知道怀中人的情况,“有撞到吗?”他眉心轻叠。

几近垂直仰视着,对上他如墨的黑眸,或许在刹那间被什么蛊惑才怔怔的忘了言语。

这是相遇以来第一次那么近的看她,湿热的鼻息在彼此间交融,隐隐透着一股暧昧。嫣红的唇就在眼前,只要他再低一点再低一点就可以碰到,眸色不觉间变得闇沉,有什么在他心底蠢蠢欲动。

“哇,你看你看流星耶!”附近不远的小女生兴奋的拉着她的小姐妹指着天空尖叫。这声尖叫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纷纷抬头仰望星空。也让陷入朦胧迷雾中的两人重新回到现实。

像是子墨胸膛的温度瞬间烫人般急急收回自己的手,强自镇定道:“那个,面、面棉花糖掉了。”

“要不要再去买?”他宠溺笑着,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在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些微微的失落。

“不用了,还有一支,给你。”

“你自己吃就好。”陈子墨说完又是朝她一笑,朝前走了几步。

刚才竟以为他会吻她。在想什么呢?!如果子墨真的喜欢她,他们早就应该在一起了。更何况那个人是她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但情人的保质期太短,他们可以是朋友、知己、妹妹,什么都行……只是不能是情人。想到这儿,眼,黯淡下来,原本躁动的心也平静了不少。

“人多,不要走散了。”微侧首,他极其自然的拉住她的手。

“……”唇黏在棉花糖上准备下口,来不及更多的伤神,便突然被陈子墨拉住。眼盯在相握的手上,原本就没有退下的温度更是红透了耳根。移眸,刻意朝另一边看去,咬下一口甜沁心扉的棉花糖,试图不在意彼此手心的温度。

没有人知道这时候的陈子墨有多么的紧张,干燥的掌心甚至微微湿润。走了一段路,见若欣似乎并不反对,才放下心来欣赏沿途的风景,或者更准确的说是享受逛夜市真正的乐趣。

慢慢踱着渐渐离夜市远了,微凉的风吹来让人意外的舒畅。踩着路灯下长长的影子,相连的手随着两人的走动轻轻摆动,若欣想说些什么,但此刻气氛太好太温馨,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若欣?”他停下脚步,指尖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其重新扣回耳后。

“什么?”颊上稍触即逝的温度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

“你好像有话对我说。”有什么烦恼让她欲言又止吗?

“没什么,”回过神,若欣拉开彼此的距离,试图甩开心底若隐若现的古怪感觉,“只是觉得你变了好多。”果然距离拉开之后连带着思绪也清楚了不少。想到今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距离。以前子墨曾说过想要一份安定规律的工作,成为一颗小小的螺丝钉,他没有多大的野心,只想在每个下班的日子陪着家人一起度过。而现在他是一家公司的负责人之一,加班是家常便饭,他即使是螺丝钉也是一枚大螺钉了。然而自己不也是?岁月不饶人,当年各自的自己都已经离现在的自己,太遥远了。

缓步走在身后,盯着眼前的马尾一摇一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形势总是逼人,不经意间便离当初的自己越来越远。只是幸好,他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才不致在遇上她之前沾惹一身尘埃。“你,不喜欢我这种改变吗?”为了生存,他并不讨厌现在变得圆滑世故的自己,但,面对她,心中依然会忐忑。

“记得你曾说过吗?在你的心里我就是我,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就不喜欢我。对我来说,你也是这样。”无论怎样,都不会不喜欢你。

不会吗?如墨的眼似水温柔,略紧绷的唇角终于放松下来。

“对了,”绕过一滩水渍,踩上青石盲道,“一直忘了问阿姨他们去哪了,都没有看见他们?”

原本已经轻松的表情听到她的问话之后僵在脸上,他曲手成拳,慢慢停下脚步,落在若欣身后五六步的样子。

半响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若欣疑惑的回头,一怔。弥漫在他身边的悲伤浓烈的让她无法忽视。“怎么了?”她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的温度是她未碰到过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说过多发性硬化症吗?”他艰涩开口。

若欣点点头,这是一种至今仍没有办法治愈的疾病。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无论是谁,她都无法接受。

对上她愕然的眼,“六年前我妈被确诊患有多发性硬化症。”事实现实而残忍,“刚确诊的时候家里像是崩溃了一般,但妈还笑着安慰我们说‘又死不了人’。” 看看妈妈一天天虚弱却无能为力,明明她才是最恐惧的那个人,偏偏还要她来安慰。想起母亲,他的脸上浮现愧疚又温柔的笑容。

记忆中的阿姨永远都是灿烂着笑容,好像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槛。小时候,家里经常没有人,是阿姨带着她灿烂的招牌笑容煮着热乎乎的饭菜给她吃。可是总会不好意思,怕一直蹭饭就这样被他们一家讨厌了。她曾想过如果他的妈妈也是她的妈妈就不用担心了吧。明明是不对的事情,对于自己没有多大印象的亲生妈妈她竟意外地没有感到一丝歉疚。直到现在,仍是这么觉得。

“后来呢?”她问。

“后来皇甫突然带了足足一千万出现在我们面前说是给我妈治病用。”索性靠在沿江桥栏上,他望着江面上闪烁的粼粼波光。“也是皇甫家的私人医生,就是曾经给你看病的廖伯父告诉我们,在加拿大有个私人研究所在这方面有不错的成就。”因为回忆而显得深远的眸子微眯,语气平淡如一,“利用那笔钱付了第一期的治疗费之后,我就用剩下的钱帮他开了现在的公司,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

都是她离开以后的事情了,若欣一阵揪心的疼痛,拦腰抱住他。他刻意轻描淡写的讲述下一定吃了不少苦,很累吧,在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去。

“没事了,”感觉到掌心骤紧的力度,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已经没事了。”只不过知道了什么是人情冷暖、什么叫“没有金钱万万不能”,他冷然笑着,然而看到怀里的人时,心又变得柔软。

“子墨,我们回去吧。”若欣在他怀中闷闷地说,“回去我做宵夜给你吃。”

“还吃啊,”失笑出声,不客气地弹上她的额头,“都吃了一条街了。”

没有吧,也就吃了煎饺、棉花糖、还有一根炸香蕉啊,这样算吃了一条街,也实在是太对不起这夜市的规模了吧。

摸着并不疼的额,她状似生气地推了下他的胸口:“你是不是笑我是猪啊?”她很笨,只会用最拙劣的方法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哪有,我怎么敢?”

“还说不敢?你明明就在偷笑!站住,别跑!”竟敢跑给她追!

两个年纪加起来快有一甲子的人在沿江的风景区上追跑,笑闹声引来众人一片侧目。

“砰——”撞在忽然停下来的陈子墨身上,“你干嘛停下来?”鼻子好痛!看什么有这么好看?她探出头,然,昏暗的光线严重影响了她的视线。

“别看。”他突然转过身捂住若欣的眼,因奔跑而略显粗重的气息重重喷洒在若欣的脸颊上。

“怎么……”不等她问完,空气中隐隐传来时断时续的呻吟,一声一声,尽是暧昧。即使她人事未经也能听出些许不一样,脸,当下热烫难抑。

眯眼,锐利的眸往四周一扫,才发现幽暗的树木上、长廊里尽是幽会的男男女女,其间不乏热情难耐、耳鬓厮磨的情侣。想来是他们不小心私闯了情侣的天堂禁地。那些东西,他可不想让她看到。于是陈子墨低头附在若欣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我带你离开这儿。”说完改而用双手同时捂住她的眼睛和耳朵。触到她脸上烫人的温度,唇角不由勾起。

红着脸,她乖顺的点点头,闭上眼,黑暗中任由他将自己带向未知的方向。她没有时间概念来具体说他们走了多久,倒是能形容出覆在眼睑上的大掌掌心的温度是怎么个炙人法,那是要融化人的温度。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与体温,心跳不由怦怦的剧烈跳动起来。

“好了。”看着她灯光下柔美的侧脸,虽然还不想放开手,但他还是放开了。离事发地已经太远,找不到继续的借口了。真是可惜。

原来皇甫的主意,有时也挺有用的。心情愉悦地开着车,看着前方的路况,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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