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宁王和战歌来到校演场。
宁王的亲卫和飞甲军自来到建水就住进了这里。
白宇和二狗子赶到大厅，接受任务后白宇领命而去。二狗子跟随宁王和战歌来到了永宁寺，二狗子一脸兴奋，自来建水后他都要憋出病来了。
永宁寺不是佛门寺庙，实际上汉华朝就没有佛教。这里信奉的是一种后世类似于道教的清道教。道场也叫寺。清道教讲究凌云而修行，所以寺的位置都是在山的最高处。永宁寺是皇家寺，当然也不例外，位于建水南面不到十里的永宁山山顶，整个山头都被寺所占据。寺的三面都是长长的缓坡，为方便车马上山，前面是一条能容两架马车还有余地的大路，其他两边则是供人步行上下的小径。但左面却是一面断层，悬崖峭壁上就是永宁寺的院墙，围着寺里最大的院落。其他院落都拱卫在前面。从位置来看，因后是悬崖峭壁，前有拱卫，这个院落是最安全的，一般都是皇族成员进香时留宿的地方。
三人忙乱了一番打马离去。
白宇将亲卫撒出去。宁王的亲卫如果轮单打独斗，可能不如飞甲军，但其他的能耐还真不小。十天后来报离永宁寺两里的一个集镇里来了几批商队，都有大批镖师护镖。
宁王和战歌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宁王吩咐白宇，盯紧他们，也盯紧李丞相府。
第二天黄昏，李丞相的一个幕僚摇摇晃晃出了城门直奔集市。
转眼到了先帝忌日前三天。按照旧例，延帝及皇室中人要先上山斋戒三日。
这天，延帝的仪仗威风凛凛地在前开路，延帝和皇后的辇车走在仪仗之后，后面依次是太后，七皇叔，李太妃和宁王，再后是大皇子，几位小皇子的马车。这种规格的皇家祭典，低等嫔妃和公主是没资格参予的。皇室凋零，与顺帝一辈的只有七皇叔、太后及李太妃，与延帝一辈的只剩宁王和几位已出嫁的公主。朝庭重臣无须斋戒，故而不用提前三天上山。御林军护在车驾两旁。
战歌作为李太妃的陪同与李太妃同坐一车。她掀起帘子看看阴沉沉的天，嘀咕道：“也许明天会下雪呢！”李太妃神情怔忡。她是真的伤感。先帝与她志同道合，感情甚笃，况先帝临终前一段时间李太妃没有守在他身边，是李太妃终身的遗恨之事。这次祭悼，别人也许将此事作为各种圈套，唯独对她，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场祭奠。
永宁寺已做了彻底的清查。除了术士，再无他人。为表敬意，祭悼大典不得带仼何利器。
延帝自然居于最大的那所院落，前面左为太后，右为李太妃。与正院呈品字型。战歌和采盈住在李太妃右厢房之内。宁王居左厢房。皇后与李妃也一左一右居于太后厢房。皇七叔和皇子散居在其他院落。御林军将寺院团团围住。
要进来人，也许艰难，但人要出去，则万万出不了。
战歌与宁王相顾了然。
延帝站在后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出神。
自那天之后，延帝与战歌再没见过。宁王和战歌不用上朝，延帝也想不出理由召战歌觐见。李太妃让人传话，说这次祭悼可能太后和李丞相会有动作，但请他无须担心，宁王与战歌会护他周全。延帝知道战歌一定会来。
延帝贵为天子。但他常常有深入骨髓的孤独感。战歌第一次让他觉得心情悸动，她自然流露的勃勃生机给延帝一种全新的感受。战歌不造作，不苟且，有眼光，有才干，这样的少女对延帝的吸引无疑是致命的。那天下山时黄昏夕阳的光辉一直留在延帝的心里，为他深宫萧杀的日子添了一丝温暖的热度。
得不到，就且放手，尽量予她他能给予的周齐与帮助吧。
延帝的眼光一刻也没离开窗外阴沉沉的天。
斋戒为表诚心，是不能多带侍女的。皇后进屋送斋戒的物事，放下东西，也默不作声呆呆地看着延帝清瘦的背影。当年她是顺帝亲自为还是皇子的延帝选的王妃。皇后知道她的父亲是顺帝还是皇子时的知交好友。一个皇子，一个士阀嫡子，年轻时也曾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过的吧！自顺帝薨后，她的父亲，如今的赵氏家主领个太卜闲职，就一直呆在赵氏祖宅梁郡，多年没踏出一步。
皇后是深爱延帝的。延帝眼神里常有悲戚，但不乏皇族的傲骨。南迁后，他于沉默寡言中无声地傲视着权欲熏熏的太后。
皇后在宫中也是处境艰难，太后不喜欢她，多年对她一直冷冷的，李妃飞扬跋扈，不把她放在眼里。儿子也快二十岁了，太后一直没让他开牙建府，延帝也未立太子。其实皇后知道，太后是在等李妃诞下子嗣。
皇后深感忧虑。
片刻，听见宁王在外禀道：“皇弟与安北将军求见陛下。”
延帝霍一下转过身来，把皇后吓一跳。延帝也觉失态，问：“皇后什么时候到了？”
皇后微微蹲身：“臣妾也是刚来。”
延帝已大步流星向外走了。
宁王与战歌一前一后站在院中。
延帝清隽的笑脸出现在战歌眼里，她似乎还看见延帝眼睛里划过丝欣喜。宁王若有所思，眼角扫了扫战歌。
宁王与战歌行完礼，见皇后也走出房门，正要行礼，皇后止住他们，道：“本宫还要去太后面前问安，宁王与将军请便。”
宁王看着皇后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问：“皇兄与皇嫂说了吗？”
延帝道：“出宫前朕让她多注意太后的行踪。她给赵大人传了信，估计月余赵大人会进都。”
战歌面对延帝，总会心里酸涩。如果宁王是温暖的热情的太阳，延帝就是寂寞苍穹上孤清的冷月。他贵为天子，上有母后中有朝臣下有子民，但母后强制专横，子民离他太远，朝臣大多表面恭敬实则轻曼，宫中女人除皇后外其他都是太后所指，与他能有多少情份？
延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延帝似看出战歌的酸涩，心里胀得满满的感动，微微一笑，轻声说：“无妨，朕习惯了。”
战歌鼻子一酸。
宁王暗叹口气，他的战歌，真是太善良了。
宁王与战歌随延帝进入屋内，分次坐下。
宁王开口：“估计这斋戒的三天不会平静。不过皇兄无须担心，皇弟与战歌时刻不离陛下。”
延帝眼里飞快地划过一丝痛楚。他低低地说：“她，非要如此吗？”
宁王神气复杂。
战歌咽了口气，又吐了口气，还是没忍住：“独夜有知己，论心无故人。陛下，且看淡些，还有宁王殿下与微臣。”战歌来自现代，又受西方习俗多年的熏陶，眼前的延帝，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只是个寂寥的，无助的普通中年人。
延帝双眸一瞬间亮得惊人。再落寞，他始终是位坐了二十年皇位的君主，恐怕没有任何人会想成为他的知己，敢成为他的知己。哪怕那天他也对战歌说过将来是知己的话，内心哪里会真的奢望过君王有知己。而战歌，是真的引他为知己，因他忧而忧，因他愁而愁，延帝竟是差点没控制住热泪。
告辞回去，战歌看出宁王有些许不悦。战歌没法解释，他不会理解战歌作为一个现代人的交友观。但战歌知道，不信仼是爱情中的大忌，小小的裂缝会导致将来的分崩离析，而战歌可以因为不爱而分开，却不能容忍因误会而离心。她讨厌什么欲言又止，讨厌什么含蓄委婉，眼里还不容沙子呢，何况爱人间的水晶心肝！
她赶上几步，主动伸手握住宁王的手，凝视着宁王的眼睛，说：“隽天，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战歌从来没主动亲近过宁王，这下被战歌小手抓住，宁王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他忙一把反握这双柔嫩的小手，放在胸口，低头哑声道：“你说。”“我和你，”战歌清晰地坚决地说：“我们之间，要永远彼此信任。”
宁王郑重地点头：“好！永远信任。”
回到李太妃处，李太妃不在，听说是太后请去了。两人略等了等，李太妃一身寒气地进门，宁王忙将碳盆往太妃跟到推了推。太妃慈爱地微笑了一下，接过战歌递上的热茶，呷了一口。
宁王问：“太后唤母妃有何事？”
李太妃嘲讽地勾勾唇：“惺惺作态！无非是在本宫面前摆摆她正宫嫡姐的威风。说什么念及先帝，其心戚戚，我等姐妹，要一心辅佐陛下，倚仗母族，方慰先帝在天之灵。啍，倚仗母族？先帝何时需要倚仗她的母族？”
说罢，她问：“隽天，你估计他们何时会动手？”
宁王道：“左不过这三天。总之不会拖到祭悼大典那天。”
太妃冷笑着说：“那是自然。她怎么会愿意真心祭悼先帝？”
战歌推开窗户，看看微微发红的天空，转头回来说：“我估计就是今晚。这天气愈发不好，备不住明天得下雪。他们的人要动，自是想好退路。雪地会留下太多痕迹。”
“如此，我晚饭后去陪陛下下棋，你休息一下。”
战歌想了想。说：“让采盈一时不刻不得离太妃身边。他们不会对殿下下毒手，不一定会对太妃留情。保不齐还会顺手让谁倒霉！”
天完全黑下来，山寺里各个院子亮起了灯，各自闭门。除了太后带的内侍和侍女多一些，斋戒期间，其他人本就没带多少内侍侍女，这会更是人声罕闻。
四周只有御林军巡逻的靴子声。
月黑风高时，杀人放火夜。
子时。三天后就要举行祭祀大典的永宁寺大殿忽然火光冲天。
御林军忙忙乱着去灭火。
太后的院子里一下子就亮起了灯。
战歌让采盈送李太妃去太后院里，既然是太后安排的，那里一定更安全。战歌低声吩咐了采盈几句，转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火光才起，与延帝对奕的宁王几步纵到后窗，一把推开窗户，往外扔了一颗闪光弹，顺手一捞，一根绳子就出现在手里。他把绳子拉上来，底端一个大包袱出现在延帝面前。与此同时，身着劲装的战歌也推门而入，延帝目瞪口呆地看着战歌两三下将包袱里的弹弓傅在手上，腰上挂上沉甸甸的袋子，把一包箭矢甩上背，手拿强弩冲出房门，一个跳跃，脚一勾就上了屋顶。延帝往外跟了几步，宁王一把拉住他，说：“陛下不可出去。”他引延帝走到靠后窗的榻上，将屏风推过来挡住延帝，道：“皇弟的亲卫最多半个时辰会从后崖翻窗而入，陛下无须担心。”
这时，皇七叔踉踉跄跄带着几位皇子脸色惊惶到了延帝院中。嚷嚷着：“隽天小子，七叔我按你的安排将他们带来了啊，可累死我啦，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跑。”
话音未落，突听前面惨叫声起，打斗声四起。有人大喊：“有刺客！快到后院保护陛下和众皇子！”唯恐刺客不知正主在哪！
七皇族抱头窜进了屋，在屋里喊：“隽天，华昊，你们也进来，小心啊！”
宁王笑道：“皇叔放心，这些屑小还伤不了隽天。”大皇子华昊脸色苍白，将几位弟弟护在身后，道：“皇叔，我也能帮你。”
话音未落，一阵箭雨骤然飞了进来。宁王一个旋身，手上已将外袍脱下，随风一展，箭被一股劲风带了出去，夺夺声中落于地上，大皇子早将几位弟弟推进屋里，几位小皇子吓得哭了起来，听延帝威严的声音喝道：“噤声！成何体统！”
随着箭夭纷纷落下，一群黑衣人持刀冲进院子。
未待他们迈出五步，屋顶上一阵箭矢飞逝而出，箭箭直击左胸，力量巨大，有的被击得往后飞出院门才倒地，把后面冲上来的刺客也带倒几个。那是战歌强弩发射的铁头箭。
刺客懵了。不是说只有宁王和安北将军在延帝身边吗？不是说他们都没有武器吗？
这时，御林军也纷纷与寺门前还在往寺里扑的刺客交上了手，四处是打斗声喊杀声。
大殿还在燃烧，熊熊火光把整个山寺照得通红。御林军中有人在大喊大叫：“快救火！大殿里有先帝牌位！”一时间，救火的救火，打斗的打斗，乱作一团。
后院里，刺客仍是寸步难行。战歌一会用弩一会用弹弓，刺客愣是被打得头破血流，进不了房门一步。宁王气定神闲守在门口，偶有冲上来的被宁王一个照面就下了刀，砍死在阶前。
七皇叔探出头，乖乖，这屋顶上有多少人啊，这箭啊铁蛋子啊有如长眼一般，不是直击心脏就是照额头直去，嗯，好！厉害！
忽然听到旁边院子采盈一声尖啸，宁王一愣。母妃！难道李太妃没去太后院里吗？
战歌在屋顶上急道：“隽天快去看看！这里我能挡住！”
宁王犹豫了一瞬，大皇子挺身而出，道：“皇叔快去，这里有我！”他拾起一把刀，护住房门。宁王不再停留，拿着刀一路砍杀冲出门去。七皇叔大惊：“敢情屋顶上只有一个女娃娃啊！”
这时，从后窗上翻进了几人，皇子们吓得大叫。延帝喝道：“叫什么？那是你皇叔的亲卫！”
很快，更多的亲卫和飞甲军翻进窗口，冲出房门进了院子，战歌在屋顶上指挥：“留下两人护住屋门，其他的冲出去，分出一部分去保护太妃。”
亲卫们和飞甲军纷纷加入战团。战歌照例在屋顶上充当阻击手。
随着亲卫和飞甲军越来越多，刺客己渐渐被压了下去，战歌的箭和铁珠已用完。她翻身下来，站在门口，扬声问延帝：“陛下无妨吧？”
延帝一直站在屋里注视着院外，看屋顶飞出的箭矢和铁珠打得刺客狼狈不堪，对战歌更添一层爱重。听见战歌问他，高声道：“我无妨！战歌小心！”七皇叔一个趔趄，这小娃是延帝的啥？延帝居然称“我！”
大皇子华昊站在战歌身边，战歌身上腾腾的汗水味带着少女的体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突然一把匕首直向华昊飞来，战歌一把把华昊推开，匕首狠狠地插在战歌左手小臂上，战歌痛哼一声跪下。
发匕首的已被一名飞甲军砍在右颈上倒下。倒下时他瞥见华昊未死居然还遗憾了一下。大皇子是这次刺杀的对象之一。
这时，华昊已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扑上来查看战歌伤势。延帝听见战歌的痛哼声，几步就向门边走去。七皇叔死拽着他，战歌也在外哑声道：“陛下万不可出来！”延帝又痛又怒，却怎么也挣不开吊在他身上的七皇叔。
战歌让大皇子撕下一条衣襟死死缠住胳膊，再让他撕下一条做好准备，忍痛一下子拔出匕首，血飞溅出来喷了战歌一脸。大皇子忙抖着手将布条缠在伤口上，战歌用右手狠狠压住伤口，痛得冷汗涔涔而下。大皇子扶她起来，看看局面基本已被控制，便走进屋去。延帝好不容易将七皇叔从身上拽下去，见战歌脸上又是血又是汗，心痛得无以复加。他冲门外的飞甲军、宁王亲卫、御林军大喊：“全部斩杀，一个也不准放过！”众军齐声应答，打斗声逐渐远去，看来是追欲逃跑的刺客去了。
延帝亲自将战歌扶到窗边榻上半躺着，命大皇子去打水来。战歌的血止住了，她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变故骤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