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唐澄把陆子曰签名的合格证书往侯老板面前一拍,“我的再学习结束了!”
侯老板看了眼证书,马上质问唐澄这陆子曰的签名是不是他本人签的。
“老板,我们律师最重要的就是守信。已经结案的案子,哪能推翻重来。你已经认同这个签名,陆子曰也没法来现场指认,我就要着手新工作了。侯老板,再见!”
唐澄迅速转身,拉开门的一瞬间,愣住了——门外,陆子曰举起手,正准备敲门。
两人四目相对,都吓了对方一跳。
侯老板询问陆子曰:“子曰,这个名字是你签的吗?”
陆子曰正想说,唐澄一个箭步跨到他身边,把他拉到一边,“你过来。你最好掂量下轻重,想好了再说,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哦。”
两人距离拉近,陆子曰看着被唐澄拉着的手,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子曰?”侯老板继续问道。
陆子曰沉默了,低下头,内心像是有一万只小动物飞奔。
唐澄以为征服了陆子曰,没想到陆子曰突然抬头,义正词严地说:“不是我。”
只见陆子曰说着拿起笔,唰唰唰,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子曰”三个字,潇洒、自由,无比潦草豪放,与旁边唐澄从地摊儿刻字先生那儿搞来的“内敛、呆滞、严肃”的签名大相径庭。
侯老板指着陆子曰的签名,“好了。真相大白,结案!唐澄,你手上的案子别管了。”
“新的案子我已经谈妥,就剩签合同了,你凭什么给我一锅端了。公司现在张律师组在小说版权纠纷官司上,许律师组都在忙黄老板的家族财产案子,小夏那边前两天刚辞退两个助理,现在公司除了我还有谁能接手这个案子?”
侯老板不动声色地看了下陆子曰,“我还真有人。”
陆子曰正低头,回避双方的刀光剑影。他匆忙把一份资料交给侯老板,转身以狼狈的姿势夺路而逃。唐澄像是被激怒的狮子,狂追而至,恶狠狠地对着陆子曰的背影吼道:“等我找到你,不把你的心、肝、脾、脏、胃全部掏出来涮一锅九宫格火锅,我就不姓唐。”
也许今天的皇历是不宜上班吧,唐澄郁闷地想着。
同样不宜上班的似乎还有郑理,整个上午,他已经打了十几个喷嚏。
他在办公室内巡视四周,发现加湿器咕嘟咕嘟地冒着水雾,凑近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味,好像是加湿器里传出来的。
终于知道罪魁祸首后,他招呼正在打扫办公室的张阿姨,严厉地询问今天发生了什么情况。
张阿姨在郑理的盘问下,只好全盘托出。
“其实,凌熙小姐这五年来,都会时常来办公室亲自打扫。她提醒我们,小郑总有鼻炎,地毯的灰要清理干净;空调不要开得太大,不然走进来的时候温差太大,容易感冒;抽纸也不能混淆,一定要换成没有增白剂和荧光剂,无刺激的原木浆抽纸。今天,可能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郑理颓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抽纸,耳畔响起白艺凌意味深长的话:“你把她当妹妹,也许她不仅仅把你当哥哥。”
郑理沉沉地长叹口气,好像有巨大的石头在心里。
思索了许久后他拿出手机,给凌熙发微信约她吃饭。有些事,恐怕已经让凌熙误会太久了。
凌熙坐在电脑前,漫无目的地翻看之前跟莫格利拍好的情侣早餐照片。
嘟嘟嘟,手机上的微信弹出了消息提示。凌熙看着屏幕,不可置信地揉搓双眼。
这是郑理第一次主动约她,地点还在餐厅,难道,他要和自己告白了?她走来走去,还撞到了桌子,整个人像着了魔一样冲出办公室,招呼兔兔给自己化妆,又找唐澄试穿她的高跟鞋。
莫格利拿着牛排回到家,正要给凌熙大展身手,却见凌熙在忙碌地化妆,急匆匆地说:“莫格利,你自己吃啊,我今晚有约会。”
莫格利见凌熙全程冷落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凌熙却没有注意到莫格利的失落,急忙掐着时间跑去餐厅。
夜幕降临,霓虹初上,她踩着一双高跟鞋,保持着优雅,从电梯里走出来。
顺着服务员引导的手势,凌熙看见坐在靠窗位置的郑理,灯光下的他,单手支撑着下颚,头微微低着,像是在思考什么,安静得像童话里的王子。
凌熙深呼吸,定在那里。此刻,灯光完美,音乐完美,连这个场景都很完美,她有点不相信眼前的感觉。
郑理抬起头,看到凌熙全身上下精心的打扮,艰难地走过来,于是绅士地为凌熙拉开椅子。眼前的凌熙显然刻意打扮过,郑理顿了顿,变得认真又谨慎。
“张阿姨说,过去几年里,你每周来我办公室打扫卫生,你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儿?”
凌熙当初叮嘱张阿姨不要告诉郑理,没想到郑理还是知道了。
“其实……我做那些事挺开心的。”凌熙害羞地说道。
“凌熙,我郑重地问你个问题。”郑理一口气喝完杯子中的红酒,鼓起勇气,“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
“真的!”
郑理被呛到,不断咳嗽,连忙拿纸巾擦嘴。
凌熙既然将这个心底的秘密说出了口,忍不住继续试探地问郑理。
“你信不信,我已经喜欢你快二十年了?你信不信,从小到大,我每次给你捣蛋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你信不信,我的保险箱里一个贵重物品都没有,全部装满了我想给你却没来得及给的东西?”
郑理看着凌熙越说越认真,他却越发紧张,“我……不信。”
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凌熙突然站起来,捧着郑理的脸吻了上去。
就在两人嘴快碰到的时候,郑理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躲开。
看着眼前郑理惊魂未定的反应,凌熙充满了失落,“现在你信了吗?”
郑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身体顷刻间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无法动弹。
“哈哈,你还是中招儿了!这么多年,终于扳回一盘了。”凌熙的笑声打破了这静默的空气。
郑理瞬间配合着凌熙,“哈哈……果然是大招儿,杀伤力太强了,你这人,够腹黑的啊。”
凌熙脸上的笑容绽放,表面是胜利姿态,内心却充满悲凉。
她一口气干完高脚杯里的红酒,“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工作室还有点事,先走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凌熙依然憋出颤抖的笑脸,转身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凌熙却走得异常艰难。她多么希望过去的一页,能不翻就不要翻,翻落了灰尘会眯了双眼。
曾经的关系,只要不揭穿,就一直有期待。
有期待,就有努力的方向,而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灯红酒绿的街道,几个小孩子嘻哈打闹,溜着旱冰呼啦呼啦从凌熙身旁穿过。
城市从来不缺少热闹,广场上放着通俗的芭乐情歌,声音响彻夜空。
凌熙行尸走肉般混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高跟鞋磨破了脚,脱下鞋,光脚踩在地上。她再也绷不住,眼泪决堤。
原来,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时候,并没有眼泪,眼泪永远都是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
和郑理相识至今的一幕幕从眼前浮现而过。
她记得自己不接受父亲给自己找的后妈时,郑理一直逗自己笑。
她记得过生日时,郑理给她买了蛋糕,陪她一起吹蜡烛。
那天天台上微风徐徐,火光摇曳,郑理的眼眸里也跳动着星光,像是踏马而来的骑士,凌熙在那一刻也变成了公主。
他们说,人生总会遇见那么两个人,一个冲撞了青春,一个搀扶着人生。
可惜,郑理不是那个两者兼顾的人。
她觉得自己和郑理仿佛两条交错的直线,在这个夜晚以后只会越行越远。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奋不顾身、用尽全力去爱的男孩儿了吧!
凌熙的眼前,早已被泪水模糊。
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凌熙!”
马路对面,昏黄的路灯下,莫格利喘着大气,一脸着急地说:“我们……回家吧。”
凌熙颓然地跌坐在自己房间的地上,刚才的一切都盘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闭着眼甩头以求清醒,企图抹去刚才的记忆。这一段回忆却像铭刻在记忆的耻辱柱上一般,越是回忆越是觉得羞耻。她捂着耳朵不想听不想回忆,只想挖坑把自己埋葬。
一只手拉过了凌熙的手把她拉了起来,“快吃饭了,你再不出来,莫格利都快把厨房烧了!”
是唐澄?她怎么来了?
“你的事莫格利都告诉我了,再难受也要吃东西吧!”唐澄说着把凌熙拉到餐桌前。
只见厨房桌上的调料瓶七七八八地倒着,细碎的小颗粒撒得到处都是,油烟味弥漫,灶台像是被席卷过的战场。莫格利将两份焦黑的牛排推到了凌熙和唐澄跟前。
他抬头看向凌熙,她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游状态,令人心疼。莫格利殷勤地为凌熙摆上新买的钢制刀叉,希望凌熙能眼前一亮。但凌熙依旧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地接过刀叉,切起了牛排,很平静地送进嘴里。
唐澄低头看看黑漆漆的牛排,辅以半个柠檬作为配饰,毫无卖相。她用刀费劲地切了几下,牛排坚硬如铁,脸上不自觉地写满了嫌弃。莫格利拿起牛排塞入嘴里,脸上的表情立刻转为痛苦,浑身抽搐,连声咳嗽。
凌熙却仍然若无其事地吃着,仿佛在吃正常食物。
莫格利心疼地看着凌熙,“凌熙你……别吃了吧……就算你想跟我道歉,也不用假装欣赏我的厨艺吧……”
凌熙没有罢手,缓缓吃完面前的食物,然后拿起身边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面无表情地和莫格利与唐澄说道:“我困了,要睡了。”
唐澄一看表,现在才晚上八点?
还没等唐澄回话,凌熙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空留莫格利和唐澄面面相觑。
独处在卧室的凌熙,说不上伤心还是难过,这仿佛就是一场告别仪式,告别曾经的自己。
出差回来的白艺凌回到原先和池旭的婚房,想催池旭尽快还款,没想到开门的却是个陌生的男子。
白艺凌这才意识到,池旭已经把房子卖了!于是她来到池旭办公室质问,没想到池旭只是狡猾一笑。他告诉白艺凌自己的银行卡都归小姚管,自己从不经手钱财,所以不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多年,从来没把工资卡给过白艺凌,没想到现在竟然把卖房的钱全都给了那个小姚!
“好!既然你和小姚已经是夫妻,那你帮我问她要去。”白艺凌说着,愤怒地抓起池旭就想往外跑,无奈自己力气小根本抓不动。
“我说你最近不也攀上了一个高枝吗,还整天惦记我这点儿小钱干吗?他不仅帮你搬家,在警局赔偿的时候也很积极。哎,我又不傻。你跟着他也挺好的,多金温柔人也帅,这么一说跟我离婚你还赚了呢,咱俩算是扯平了吧?”
没料到池旭会来这么一出,白艺凌愣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一个手揽上了她的肩膀,白艺凌向旁侧看去,见是郑理,虽然出人意料,却莫名安心。
原来郑理正好在池旭的公司谈业务,没想到正撞上这一出。
他揽住白艺凌颤抖的肩膀,手有些微微冒汗,但仍旧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她的感情生活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凭什么你养孩子的负担要转嫁在别人身上?”
池旭笑嘻嘻地解释道:“小郑总,我们插科打诨开玩笑呢,哪用劳驾您出马啊,我们这就是过去的那点儿私事。”
“私事都处理不好,我还怎么相信你这个人能处理好公事?”郑理说着对着白艺凌一笑,化解尴尬的气氛,白艺凌也放松了下来。
池旭看着两人当面秀恩爱,一时语塞。
“我可以再多宽限你两天时间,如果你连有法律效应的条款都不能遵守,我有理由质疑你的诚信。我们公司是不会和没有诚信的人合作的,如果你解决不好,我会申请终止合作。”
池旭还想解释,郑理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帅气地拉着白艺凌的手腕离开了。
白艺凌跟着郑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郑理这才松开了手。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儿尴尬,郑理安抚着自己有些躁动的心,马上镇定了下来,“抱歉,刚才一时情急,你不要放在心上。”
白艺凌正犹豫,郑理从办公桌下抽出了一个鞋盒子,拿起来递给了白艺凌。
白艺凌打开盖子,见是一双高跟鞋,她疑惑地看向郑理。
郑理怕白艺凌不接受,又解释道:“这是公司的钱,也不是我个人出的。之前能拿下陈总那案子你功不可没,现在合同也走完了,公司当然得嘉奖优秀员工。”
白艺凌看着好看的鞋子,上面的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大方回应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小郑总,我很喜欢。改天有机会请你吃饭作为答谢。”
白艺凌抱着高跟鞋出门,郑理看着她的背影,满足地笑了。
睡了一觉的凌熙,终于缓了过来。她揉揉睡眼,换上衣服,准备出门。
莫格利看到凌熙要走,如临大敌。他想起了唐澄的话,生怕凌熙想不开,于是死死抱住凌熙。
凌熙挣脱莫格利,坚持要出门。莫格利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唐澄。
唐澄正在和客户马老板吃饭,之前放了马老板“鸽子”,侯老板特意组织了一个饭局让唐澄赔罪。唐澄一听莫格利的呼救,心里七上八下,焦虑万分。
唐澄思考再三,还是担心凌熙会做傻事,“抱歉,今天怎么都道不了歉了,我闺密出事了!”她鼓起勇气向马老板、侯老板赔罪,在两位老板气愤不爽的眼神中飞奔而去。
凌熙不知不觉又来到郑理工作的沃夫大楼。
电梯门打开,凌熙本能地低头挡住自己的脸,一双熟悉的鞋子却映入眼帘。
每周一她都会给郑理打扫房间,昨天在郑理办公室,她看到郑理桌下有一双写着“to凌”的鞋。当时以为这是郑理给自己买的礼物,没想到现在却穿在白艺凌的脚上。
凌熙感觉到浑身都被冻住,心跳都要骤停。
随之而来的,还是熟悉的声音,“您慢走。”
凌熙一抬头,却见白艺凌正微笑着,送一个客人进电梯。
看到凌熙的白艺凌也略惊讶,“凌熙,你是来找小郑总吗?他在开会,要不要我帮你叫他?”
凌熙感觉自己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炸裂开,内心一直小心翼翼建筑着的堤坝瞬间溃堤,如同山洪暴发,眼看着就要从心里、眼里漫出来。
“这个鞋,是郑理送给你的吗?”凌熙看向白艺凌,怒目圆睁。
白艺凌低头看看自己的鞋,不明所以。
“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傻子是吗?我喜欢他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白艺凌见有同事的眼神往这里飘来,拉起凌熙就想往外走。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们换个地方说。”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说,我就要在这里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真的瞎了眼,竟然为了你把自己送进警察局!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在心里翻来覆去嘲笑我,是吗?!”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从来没笑话过你,作为朋友,我是真诚的。我和小郑总只是同事关系,我问心无愧。”
两人的怒吼引来众人围观,办公室的员工们纷纷站在远处,看热闹不嫌事大。
郑理听到动静,朝电梯口一看,没想到是凌熙和白艺凌在吵架。
“你今天又是闹的哪出?我们平时怎么闹都行,但今天你真的过分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郑理压低声音质问凌熙。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帮着白艺凌教训自己!凌熙的心仿佛被撕碎。
“我知道!我就问你一句话,这双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听你亲口说,你对她,有没有一丝私心夹在里面?”
空气突然很安静,郑理偷看向白艺凌,两人眼神对视后马上避开。
“至少白艺凌对我没那意思,你不要闹了,行吗?”
白艺凌看向郑理,心里咯噔一下。
凌熙听出了弦外之音,心脏像是被捅了一把刀子。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别为难她了行吗?”
凌熙心痛到无法呼吸,大声吼道:“不行!”
“够了!”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那个人身上。
只见凌正浩愤怒地看着凌熙,他的身边还站着一脸疑惑的郑伟珏和凌宇。
“这里是我的公司,你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骂人就骂人?平时自由散漫惯了,现在到处耍混,你当自己是谁?”凌正浩怒斥着凌熙。
凌熙看向凌正浩,这个时候,自己的亲生父亲只知道打压她,压制她,却一句不问自己的女儿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要闹吗?!
“马上给我出去,以后不准再踏进38楼!”凌正浩出离气愤。
“滚就滚,谁要来!”
凌熙说完便飞奔出门。
郑伟珏看着凌熙的背影,十分心疼这个心里认定的准儿媳妇,他转眼看向郑理询问答案,而郑理的眼神却只是逃避。
凌熙哭着跑到沃夫传媒的大堂,一抬头,只见面前站着唐澄和莫格利。
凌熙大哭着,一把扑进唐澄的怀里,“原来不是我,原来真的不是我。”
唐澄像一早就已经知道了一般,只是轻轻地抱住凌熙,不断地抚慰着她。
莫格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凌熙,手不自觉地摸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感觉心……在疼。
他决定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