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手足之斗犹如虎蛇,我不过是为以后的处境多担心些,”元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这身子本就不能同哥哥们争什么。”
“你若是个聪明的,便知道我父亲对立储之事毫无兴趣,我姑姑虽为皇后,然恪守己礼,从不干涉朝政,后宫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从来不碰。”
张士轩冷哼,不客气地大挥袖子:“你有什么主意打我身上也没用,相反的惹得爷不开心了,爷我这人心眼小,眦睚必报!”
“罢,世子如此坚持,我便也只告诫几句。在冬日荒山中徒步前行,肩上怎能不落几片雪花?寒风到来之时终躲不过,该抱团取暖才是,被抛下的只得冻死。我今日既给过你机会,他日若是你我站在对场上,也不好谦让了。世子,请便罢。”
元崇一段话完,张士轩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仍然不予置评。元崇在皇帝和群臣眼里只不过是病弱乖巧的儿子,日后到顶了也就便封个偏僻之地的王爷,即便兄弟姐妹也不放在眼里,元晨更是将他当小弟一样经常带着。
可张士轩虽不知道元崇私底下做的是什么勾当,背后有什么权臣撑腰,他这双冷透的眼睛底下,自恃傲然的身骨,定然不会安静坐着。
张士轩默不作声地斜睨了他一眼,便往门口走去,惊醒了门外候着的有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次日清晨,元崇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圆满主持请了大夫来看,需在寺中休养几日,元晨和长平公主只得陪同。
张士轩不愿再此逗留,心里还有别的打算,便好番摆脱了元晨和长平的挽留,命人备好马车准备回府。临上马车时,忽而瞥见元晨他们带来的马中有匹毛色雪润的白马,星眸滞留一瞬便跃进了车厢。
马车行走着,张士轩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忽而对着坐在帘外的农生出声:“前阵子,爷让你小子张贴的悬赏告示,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农生没反应过来,挠了挠脑袋,又听张士轩不耐地重复了一遍,方才想起,忙回道:“有好些人上门来报过,但是马场的人认了认说不是。少爷那可是两百两的巨赏,多少人蒙着想糊弄过去呢!”
似是又想起什么来,农生又舔了舔嘴唇:“少爷,这这么多马都长得差不多,况且万一那匹马那日早死在火场里边了呢,那烧成灰了肯定找不着啊!”
他坐在车厢里闭目不语,若不是今日兴致不佳,早隔着帘子把农生的脑袋瓜敲得当当响,办事不积极,省事倒多的是鬼道理。
“便是烧成灰也得给爷找出来。”
张士轩幽幽地吐了一句。
农生听见他平静的语气,晓得张士轩的脾性,也不敢再回嘴。只是默默回想起少爷命他悬赏的那匹白马来,记得是仁哥儿训的马叫飞灵的,马赛时还他摔了一跤,马场失火后寻不着它,仁哥难受了好几天。
农生摇了摇头,心里嘀嘀咕咕着:“难不成少爷是想哄仁哥开心?那不可能,仁哥可是天天挨骂呢!”
赶完路,张士轩的马车到了京内,回到了国公府,风儿雨儿几个人老早便在院门口迎着。上来就欢喜地围着张士轩伺候,便是大力这平日不爱说话的,也多看了两眼。
“公子你可回来啦!”
“凉山寺的素糕是不是可好吃了?”
其他奴仆将行李都抬进院子收拾,张士轩挑眉巡望了一圈却发觉找不到某个人,只猜想着她是藏在屋里躲着自个。回府头件事按照礼数该去国公夫妇那儿请安,邹婆婆早喊着要过去了,本就是想来院子里看看她。
“素糕自然是给你们这些馋猫带了的,”张士轩坐在梨花树下的石桌边饮着花茶,故意提高了嗓音说给谁听似的:“芍药馅的,比风秦楼的桂花糕还要好吃。”
农生将马车上抬下来的糕点盒搬了过来,风儿和雨儿便高兴地围着,各自挑了两块。
“仁哥儿呢?他最喜欢甜糕了,怎么不见仁哥儿和公子一块回来?”
雨儿捧着素糕咬了一口,平日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叫着陈里仁的,现在才想起世子身旁只跟着农生,不见他人。
“他可不是打前天先行回来了嘛。”
农生没觉不对,只觉得雨儿张口闭口说的总是陈里仁,不禁心里有些憋屈,没好气地嘟囔道。
“何曾回来,明明是同你们一起的。”
风儿歪着脑袋,不解地说。
张士轩的笑意逐渐凝固,凛着眼睛望向风儿,脸上表情全无,冷声问道:“她没回来?”
“…没呀少爷…仁哥是和你们一块出去的。”
看着张士轩的指关节捏起,死白得吓人,农生便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慌忙跳起来:“怎么会呢,他先我们一天出门回来的!”
“怎么回事?”
“都去,给我把所有家丁都派出去找,京内到凉山寺的路都去查一遍,找不着都别回来了,现在!”张士轩紧抿着薄唇,冷不丁捏碎了手里的瓷杯。
“快点!快!”
风儿和雨儿知道事态严重,连忙急匆匆地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开了,到管家那儿报备几个下人出去找人。
“少爷,也许仁哥是路上耽搁了…”
农生心里咯噔一下,虽然平日不喜欢他,可奴仆如若故意潜逃传了出去,要么会被押到官府砍头,要么得在府上杖毙的。
“你也去。”
张士轩低声冲农生命令,将他也赶了出去。
“啪嗒啪嗒…”
两个水滴落下的声音异常响,张士轩微愣,冷冷地低着眼睛看向桌上那盘素糕。方才捏碎的瓷杯扎破了手指竟也不知觉,鲜红的血滴在雪白的素糕上倘若冬日绽开的红梅,那般刺眼。
“你怎么敢…”张士轩呢喃,回想起陈里仁在芍药花亭里推开自己的样子,他忽而低低地笑了:“呵呵…我竟将你逼到了这般田地吗,怎么敢,怎么敢就这么跑了。”
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走的,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