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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清风明月望海楼 私定终身月亮湾

1

听说有人给自个儿说亲,是栖霞牟氏的二公子,佳怡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

原来,“二黑子”是栖霞牟氏当家人的外号,那牟家也是传承了几百年的大户人家,在栖霞就是这黄县的丁百万,这么说一点都不为过。栖霞、黄县两地儿,是相隔不远的邻县,这牟家和丁家每一辈都有几门子亲戚,论起来姑是妗子、姨是婶的不少,来来往往自然是很多。这两大家族的头面人物,每年初也都走动一番,互相撑撑场面。那一年,牟二黑子见了二太太叫嫂子,得,别人都没太在乎的事儿,小小的佳怡都记在心里了,气得站在一边没吃中午饭。自打那儿后,她就不喜欢这二黑子,不但在心里不喜欢这二黑子,接连着对他那儿子也不喜欢。当听说要撮合自个儿给他们家当儿媳妇,丁佳怡十二分不高兴,心里想着门儿都没有。她自个儿对这婚事不喜欢,别人可不知道,这媒人都上门了。丁百万觉得合适,但也没有自己做主,还是找了个空闲问:“佳怡啊,这都十七岁了。”

他这话还没落地,那佳怡就忙说道:“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知道。不过,眼下我还不想出嫁。”

“对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大了怎么能不出嫁呢?”除了跟自个儿闺女,丁百万和别人说话,可很少这么客气。

丁百万言语里客气,可那胡媒人不想停下来。给丁百万、牟二黑子家说媒的,虽不是富甲黄县,确是殷实之家,特别是胡媒人在京城也有几门远亲,城外有几百亩良田,从小就喜好说媒,人传二十年来,黄县县城有钱人家,十家姻缘有六家是这胡媒人促成的。本来,丁百万认为胡媒人也就是说说,三两次不成也就知难而退了。谁知,多年来胡媒人做这事锲而不舍,对全县旮旮旯旯的未婚男女摸得门儿清,脑子里有本活账本,如同山对水、雨对风,长工当娶贫家女,地主门对大富翁,什么人对什么人家,在她脑子里早配好了对儿。胡媒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两头跑来跑去,竟然让丁百万骑虎难下,不见面都不行了。

“爹也不是养不起你,可一个这么大的姑娘不出嫁,让人家说闲话。媒人都说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见一下。”丁百万再来劝佳怡的时候,都没再给她留回旋的余地。

“爹,可是我真没想找婆家,特别是那牟家。”佳怡也不甘示弱地回道。

“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人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日子都约好了,大后天他们来给你三堂伯家孩子过百岁,顺便见见。”丁百万抹不开这个面子,强硬地回道。

听爹这么一说,佳怡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她知道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硬呛没用,只能顺着来。按丁百万说的,她就只能等大后天和牟家公子见面了。事情若是那样简单,佳怡就不是那主意大如天的佳怡了。这佳怡可能从小没有娘的原因,有自个儿的主意,想事做事周全,也知道怎么对付那强硬如南山石头的爹爹。只见她皱了皱眉头,笑道:“爹,若是看不中咋办?若是看中了,不管人家有多少钱,爹该陪嫁还是要陪嫁,我不想花人家的钱过日子。”

那丁百万一听闺女说陪嫁的事情,那紧悬着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说道:“别的不敢说,爹给你的陪嫁,够你花三辈子的,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我这回头就找人回信。”

2

草草吃了点晚饭,佳怡便躺在床上了。

今夜里,感觉可不是以前那软绵绵令人发困的床,简直是那烧热的铁鏊子,自个儿好似那热鏊子上的面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相亲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表面平静的佳怡心乱如麻,心想若嫁给那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那还不如不嫁,可父命难违,眼瞅着这亲不相,是不行了。但怕的是一旦依了“父母之命”开了头,后面就更依不得自己,后面这定亲、成亲,怕会是接踵而至,难以更改。不行,自己的命运,不能掌握在别人手里,这亲,不能相。可自己无奈中都答应了爹,怎么办?佳怡坐在房间里,感觉如同在牢房里一般,想着此时此刻,竟然无一可依靠之人,只能靠自己了,可自己能怎么办?怕是只有一个字……逃。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佳怡自个儿都被吓了一跳。自古以来,这逃婚可是大逆不道,被人耻笑一辈子的事儿,往前里说丢八辈祖宗的脸,往后里说让孩子们抬不起头来,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眼下又能有什么办法?可逃婚又怎么逃?别人逃婚还有个男伴,自己眼下连个伴都没有。世聪没在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舅舅平日没啥走动,怕他不敢管、也管不了这事儿;丫鬟小英啥都不懂,让她知道了怕是会坏事。那怎么办?她这匆忙中想起了来远,对啊,世聪临走前还说了,自己不在家,万一有啥事可以找来远商量,自个儿着急中怎么就忘了呢?可、可是,自己这事怎么和来远开口?世聪在时虽还见面打打闹闹的,可眼下他是自家的伙计,面都见得很少,自然是生分了,偶尔见一面那心里怦怦乱跳得也顾不上说话。不过,眼下的事可拖不得,看来非要他帮忙不可了。

3

落日的余晖将西面的天空照得异常白亮,而东边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丁家的钱庄已经打烊。来远忙完了手中的活计,钱款也都入了库房,见该回家的店员都走了,又查看了一下门窗,见一切安好,嘱咐两个看护看好这外门,便走出门口,给他们买点东西。他这刚走出门没几步,就听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叫道:“来远哥、来远哥!”

“谁呢?”听到有人喊叫,来远吃惊地回过头,朝着来声的方向看去,只见拐角处有一人站着,影影绰绰是个女孩子的样子,他走近几步才看清,原来是佳怡。他便又紧走上两步去问:“佳怡,你怎么自个儿在这儿?”

“来远哥,你可要救我!”佳怡的话带着哭腔,这话一出口,可把来远吓了一跳,便问:“怎么了?”

“来远哥,爹要我相亲,可我确实不喜欢那人,想出去躲躲,世聪又不在家,你陪我出去行吗?”

一听这个,来远心中惶然,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那怎么成?”

“可是,我不想就这样了,你能忍心看我这样?若世聪在,他肯定会帮我的。”丁佳怡说着,那泪水竟然如断线的珠子,扑籁籁滑落了下来。

听佳怡说起世聪,来远颇为震动。对啊!他临走前嘱咐过自己,要好好照顾佳怡,自己还亲口应承了的,眼下她有了难处,自己竟没打算帮,岂不是失了兄弟之约?但这不同于别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家里人给她提亲。自己若领着她出去,那丁百万知道后,还不打断自己的腿?但自己若不帮,那佳怡怎么办?沉默了一会儿,姜来远一脸严肃地说:“怕的是别帮不到好处,反而害了你。”

“这么说你答应了?”佳怡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说道,“若是那样,我也怨不得你。”

“不是怕你怨我,怕是对你不好。你可要想好了,还未出嫁呢!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来远说的倒是实话。

“都啥时候了,还顾得上好听难听。赶明儿,你备好车马,准备些吃食之物。后天一早,你去北街十字路口大丰商号门前等我。”说完,丁佳怡把一个装钱的袋子递给了姜来远,转身离去。

姜来远拿着袋子,有些发怔。

4

虽然是相亲,也仅仅是正式的提亲而已。但对丁百万这大门大户的人家而言却是一件大事,酒席要摆自不待说,单是下人们洗洗涮涮费的心力,也不比一般大户人家差,天不亮就打开了大门,下人们进进出出忙活着自己的活计。

佳怡一夜未睡踏实,听到屋外走动声大起来,估摸着那大门打开了,便悄无声息地起来,穿戴好原来准备的衣服,挎了一包袱悄然出门,三转两转,趁人不注意出了大门,快步向北街的商号走去。老远就见商号门口有马车在那边停着,有人往这边张望着,她走近刚要开口,就听有人问:“你是?”

佳怡听出是来远的声音,忙应答道:“是我,走。”

佳怡便顺手将包裹放到车上,一手扶着车帮,一只脚踏到车上,使劲往上抬腿,可是两次都没上去,嘴里忙喊:“来远哥,帮我!”

听佳怡叫自己帮忙,一手掀着门帘的来远心中怦怦直跳。这、这可怎么办?男女授受不亲呢!唉,可是人都出来了,这车却上不去。怎么说也不能让那赶马车的老刘帮忙吧!想到这,他便放下掀着门帘的手,用左手拉着她的手,使劲往上一拉,佳怡便上了车。待松开后,来远那手仿佛攥着什么似的,脸上一阵发热。来远的手虽然松开,佳怡内心却顿时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看来,今天这行程和原来的目的,已大不一样了。

见佳怡坐定,姜来远便让车夫赶车往北走,自己也跨上马跟随马车出了北门。那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车有些颠簸,坐在车内的佳怡掀起门帘,时不时地看着外面,看那骑着马的来远虽是短衣襟的打扮,但浑身上下干净利落,坐在马上雄姿英发的样子,心中顿生情愫。是啊!平日里一直将他当作和世聪一样的哥哥,自己也从未想过要找婆家的事,牟家提亲的事赶到了眼前,想来自己已经十七岁了,也是该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可自己对牟家的大公子不满意,而对哪个满意呢?来远?不行!佳怡对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平日里一直拿他当哥哥看待,怎么能成为自己的男人?不过,自己认识的男人中,还真没有能和他比的。那牟家虽说有钱,有钱又怎样,自己并不稀罕他家的钱;来远虽没钱,但他聪明,连世聪哥都向他请教问题呢!而牟家那个公子,据说上过什么新学,也出国留过洋,怕是个什么半瓶子醋。姜来远虽没有太多言语,但那眉眼自己喜欢,好像就知道自己想什么似的;而那个牟家的,不能说一无是处,可怎么也不对自己的心思。这人可不能比,佳怡把这两个人在心里一比较,感觉不是那马车拉着人跑,而是马车在拉着她的心一样,整个人不得安宁了。

5

海滩南侧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沿海边一字排开,往两侧无限延展开去,东西向是一望无际的白沙滩,往北是碧蓝的大海。北风已逝,东南风乍起,湛蓝的天空,白云舒展,三三两两的海鸥在海面盘旋飞舞,或觅食,或嬉戏;忽而落于水面,如小船自如地摇晃;突然又翩然而飞,翱翔于天际。真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佳怡看着来远,有些自言自语地说:“能做一只鸟多好,可自由自在地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就是鸟儿,也没有完全的自由,早晚也要回到自己的巢里去。”

“来远哥,你说鸟儿都有伴吗?”

“应该有!”

“肯定有落单的。”

“你怎么知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既然是‘愿’,说明就还有没有伴的。看来,这飞鸟和人,是一样的。”佳怡貌似平静地说着。

两个人在白沙滩上走着,看马车夫离得很远了,佳怡一下子站住,用娇柔的眼神看着来远,问:“哥,栖霞的来说亲,你怎么不托人来?”

佳怡的话让来远有些蒙,他沉思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说:“我家里地没几亩,房无几间,怎么说亲?”

“你觉得说亲还需要房子和地吗?”

“这……”来远有些答不上来,说需要,显得自己太俗,也不是佳怡的意思。说不需要,岂不是自作多情?

“你觉得我怎么样?”佳怡憋了好久的话,终于在这里说了出来。

来远是聪明人,也不是不懂事理,见佳怡说这话,必是出于真心。无论如何,不能伤了对方的心才是,于是他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好说:“我拿你当妹妹呢!”

“我不要你拿我当妹妹。”

“可是,眼下我真顾不上考虑婚事!”

“等,我可以等!”说着,佳怡一下子把来远抱住,来远回过神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

太阳之下,大海之滨,两个年轻人长久地拥抱在一起,佳怡把自己珍藏的玉佩给了来远,说这玉佩挂在他身上,就像自己在他身边。来远小心地系在内衣上,想着那书上的海枯石烂,也就如此罢了。多年之后,这月亮湾成为方圆百里的爱情圣地,就是从他俩这儿兴起。

6

日头升到当空,不知不觉已是晌午。

来远和佳怡回到马车边上,车夫取出了早准备好的烧饼、熟牛肉,热水瓶里带着热水,不一会儿吃饱喝足。

“估计我爹这时候火大了。”佳怡幸福的脸上,压不住内心深处的一丝担忧。

“嗯,他不得把黄县城给翻遍了,晚上你回去不把你关起来?”

“有你,我不怕!”佳怡认定了来远,坚定地说。

两个人吃完饭,在海边呆呆地看着,半下午,来远说道:“该往回走了,这几十里路,到家就该黑天了。”来远见佳怡累了,与她商量。

他们把一应物品收到篮子里装到车上,佳怡又上了车,来远依旧骑马跟随,这一车人马便离开了海滩向黄县县城走去。刚过徐福村,西南侧的望海楼若隐若现时,忽然一人骑马飞速奔来,在来远身边勒住马缰绳,马停了下来。该人吆喝道:“这不是姜伙计吗?”

见对方已经认出自己,姜来远也仔细端详,原来是丁家宅院里的王伙计。见他在问自己,来远只好答道:“正是。这个点了,不知小哥哪里去?”

“姜伙计这是去哪里了?”王伙计喘着粗气问。

来远本不会撒谎,但见这伙计如此急匆匆的,心中就往佳怡这里想,便顺口说道:“我带家人串了个亲戚。”

王伙计看了看车,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大小姐不见了,东家派我们出来找,那牟家只等到半夜,说若是半夜谁能找到,赏纹银一百两。”

来远心中暗暗庆幸,幸亏自己刚才掩饰得好,看来这丁百万还真急眼了,下了重赏,但又听说半夜,心中疑惑,便问道:“为何是半夜?”

“这很细的我们不知道,不过听他们私下传,栖霞那牟二黑子火大了,东家下不了台,只好定为今天半夜为限,到底为啥,咱下人谁敢问。”那伙计一边说,一边东张西望。

“唉,今天若不串门,说不定我也出来找,能发笔横财,你看看,耽误这好差事了。小哥,你若找到领了赏钱,可别忘了请兄弟们喝酒。”来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用话掩饰着。

“这个要看运气了。东家说了,小姐若是去了哪个方向没被找到,哪个方面的人要受责罚。谁知大小姐去了哪里,这东西南北分别撒出了十个人,赏钱领不着没事,可别受处罚就好,不和你啰唆了,我要再找找看。”说着,拍马向北疾驰而去。

来远见对方走远了,忙侧过身来低声道:“看样子现在还不能回去,咱找个地方躲一躲?”

车内,佳怡把刚才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听这伙计话音儿,现在回去,这一天就白躲了。她盘算了一下,亲戚家不能去,旅馆怕是都被续上话了。她微微掀了掀门帘,见远处的望海楼在夕阳的余晖下傲然挺立着。嗯,去那边躲躲也好,本来上午还想去看看,怕家里找来没去,这个点了,估计家里人都去问过了,躲一下反而会更好。想到这,佳怡说道:“和把式说说,去望海楼。”

那车夫听雇家让自己去望海楼,自然是满心应允。他从刚才的话语中听出,车上坐的是黄县第一大财主丁百万的姑娘,心中的疙瘩才解开了,怪不得昨天这小伙子出手如此大方,这一天给的工钱,比两天的还多。车把式将车一拐弯,向西南走去,也就三里来路的样子,便是望海楼了。下了车,佳怡说道:“我们把马留下,师傅先把车赶回去吧。”来远又多给了他些钱,嘱咐他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他们的去向。这车夫老刘自然是连声应诺,独自赶马车而去。

来远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提着篮子,佳怡提着包裹,两人并排着向望海楼大门走去,刚进去走了没几步,见一五十多岁老者迎面走来,像是管事的,未等来远开口,这人问:“两位施主,今日天色已晚,别来无恙!”

“我俩远途而来,久闻望海楼之大名。今日幸见,望能详观一二。”来远继续撒谎,不好说自己是黄县人。

“这,主要是今日天色已晚,这楼有规定,春日酉时一刻必须关门,待到来日辰时才能开门。”这管事的说道。

“不能通融通融?”来远也听说过这个规矩,他还是不甘心。

“施主,这望海楼‘赦封’的关门规矩都几百年了,任何人不得更改,无论什么时日,到点关门,除非来了圣旨,才会有所改变。”管事用浓重的黄县口音强调着。

“我们若进去,那只有住下了?”佳怡一旁搭腔。

“我们这只有桌椅,并无床铺,若要住下,可只能在客厅里,要走可要等明日一早了。”管事的说着里面的规矩。

“那好,今晚我们不走了。这是今晚的茶饭钱。”佳怡说着,从包裹里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交给了管事。那管事接过来直压手,好家伙,足足有十两之多,心中自然高兴,道:“贵客请进。”

来远和佳怡两个人进了院子,管事让人把马牵到后院,那门也吱吱呀呀地关了上去。三个人进了望海楼,登梯上楼之后,方才进了三楼的客厅。

所谓的客厅并不大,仅仅是三楼东南朝向的一个房间。窗户开得倒不小,往东南看去便是黄县城。县城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祥和平静,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又四散开来。县城上方烟气霭霭,如同先人描绘的人间仙境。可又有谁知道,在这仙境下埋藏着多少令人忧心的故事。这往东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往东北望去,远处是山海交错的天际线。望海楼的影子无限地拉长着,一直隐到黑黑的天边。

实际上两个人都累了,坐在椅子上喝了些茶水,眼看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管事就端上了饭菜,是简单的炖豆腐、炒鸡蛋、海鲜疙瘩汤等饭食,虽不及家里做得精致,但还算可口。用过之后,管事和下人上来收拾了碗筷,提了两壶热水,嘱咐了茅厕等事宜,便退出了。

月亮升起来了,这三月十六的月亮正是最明亮之时,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此生若此,夫复何求,说这话的人应该也是这个心境吧。

“这楼上的月亮真好,以后能天天这样看月亮就好了。”佳怡打破了沉默。

“这望海楼可是黄县首屈一指的盛景,好久前我都想来看,没想今天来了。”来远赞叹着这天地间的造化,想着人生真是奇妙,竟然以这种方式来到望海楼。

“好像有一首诗是说这望海楼的。”佳怡问,有考一考来远的意思。

“诗文倒是不少。”来远脱口背了几首。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见远处有火光渐渐近了,来远注视着,只见那火光原来是骑马的人举着火把,快速地靠近了这望海楼门口,佳怡说道:“莫不是来找我的。”

过了不久,楼梯渐响,有人敲门,来远打开后见是管事,那管事满脸焦急地问:“刚才丁家来人,我说这楼里不曾住人,他们说如若查明私藏他家人,要告官府。”

“他们好像没走?我们如何能离开?”佳怡有些忧心地问。

“呵呵,这难不倒我们。实不相瞒,这望海楼下有地窖,直通到院外的树林。天亮之前两位直接出去就可。还望两位以后万勿对人言起此事。”管事的面色如水般说道。

“那马怎么办?”来远还是不放心。

“暂放此处,过些时日来取便是。”

“多谢!天亮之前,我们出望海楼。”

7

还真让佳怡给猜对了,这火把还真为他们两人而来。原来,早上丫鬟要伺候佳怡起床时才发现她不见了。起先,丫鬟认为小姐自己起来到院子里转转去了,也没太在意,可等到吃早饭时,仍不见人影,她便着急地到处寻找,找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有找到。这时,丫鬟才慌了神,急忙去和丁百万汇报。

这丁百万一听,顿时大悟:坏了,自己错看了这闺女,她表面顺从了自己,实际上暗地里在想着法子,今个儿是相亲的日子,她这一跑,那亲咋相?一开始,丁百万还不想声张,暗地里派心腹四周寻着,半上午各人回报踪迹全无。他这心里正发着毛,本家三堂弟来催:“大哥,栖霞牟二黑子来了,先让他们过来?”

“先别了,还是我过去!”丁百万强装着笑脸说道。

“哥,哥,是不是让那牟二黑子来咱家,这样佳怡也好顺便看看,若你先去了那边,那佳怡和他那公子见面,可就?”三堂哥嘴里好像含了块热地瓜,含含糊糊地说。

丁百万和他堂兄弟陪着牟二黑子,从东海扯到渤海,从北京扯到南京,一直扯到晌天,茶叶都换了三次,喝得有些胀肚子。丁百万不说那事儿,其他人也不好说,只好支支吾吾地开了酒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丁百万的三堂弟借着酒劲,有点磕巴地说:“大哥,今天牟家老少都来了,按说上午见见才是。”

“小女有事出去了,下午再见不迟。”丁百万只好用话搪塞着。

那牟二黑子也不是善茬,他早就感到不对劲儿,只是碍于脸面不好说。这半斤“黄县古酿”进了肚子,端着的那份矜持早就不见影儿了,接着丁百万的话题说道:“丁老弟家里事多,这婚事儿无所谓。”

这话听着轻松,可够噎人。什么事儿比这终身大事还大?丁百万知道自己不占理儿,但确实没法接话,只好表露出歉意说道:“真对不住,确实有些失礼了。”

“咱都无所谓,关键是孩子们,他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牟二黑子这么一说,怪罪味道就有了。丁百万那可是人精,他心里这个气,自家姑娘跑了,对方还在讽言讽语地说着风凉话,便忍了忍,用推托的话说道:“孩子大了,过日子还要靠自个儿,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言不由衷的话扯了几个时辰,日头可就往西走远了去了,三堂弟有些按捺不住,说道:“大哥,要不让嫂子和佳怡也过来坐坐?”

“这、这,这个吗,好,她们回来,就过来,就过来。”丁百万吞吞吐吐地说着,眼神四处瞟,不敢看牟二黑子。

“我说兄弟,这事儿都提前说了好几天了,怎么还回来?是不是闺女不乐意了?”牟二黑子借着酒劲,说出了心中的疑虑。

“这、这个吗……”丁百万支支吾吾,嘴里如含了口热地瓜。他真后悔答应了这门婚事,说实话,打小还真没受过这难为。

“如这样,就是兄弟不对了。这要传出去,知道的是你家闺女不愿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咋回事呢,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不过,牟家还没那么差,还不至于说不上媳妇来逼婚。”牟二黑子财大气粗,说话嘴里也不饶人。

“牟兄可别那么说,既然来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见一面。”丁百万见人家那么说,咽不下这口气,也抹不开那面子,只好硬咬着牙往上顶。

“眼下礼乐崩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也不能当真了,丁兄弟可别受为难。”都说牟二黑子是土财主,可说出来的话照样有尖有刺。

“再怎么着,也见一面。”丁百万咽不下这口气。

“啥时候?从黄县到栖霞,可小二百里地呢。”牟二黑子说着。

“今儿下午别走了,天黑见不到,这事算我对不住您。”丁百万心里琢磨着,自己那小妮子无论如何可挨不到天黑。

“这么说,今晚上咱接着喝?这样,到半夜。见着见不着,赶明儿一早我就走。”牟二黑子给丁百万画出了杠杠。

“好,就这么定了。”

丁百万借着酒劲回了家,家里上上下下看他黑着脸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到了这时候捂也捂不住了,只好发动人到处去寻大小姐,并且开出了奖罚措施,几十号人便四处寻了开来。

8

丁百万没有了以往的安逸,虽还端坐在太师椅上,心里如同坐在老虎凳上差不多。眼看太阳就要落下去,东墙上已经没有阳光,各路人马纷纷前来报告未曾寻找到大小姐,丁百万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王伙计站出来嘀咕道:“在望海楼北遇见了姜来远。”

“姜来远?干什么去了?”丁百万突然问道。

“他说和家人走亲戚去了。”

“家人,还有谁?”

“该是坐在马车上,没看到。”

那丁百万紧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道:“他家是北马镇,怎么去那边走亲戚?他那马车往那边走了?”

丁百万的话说到这里,那王伙计顿时醒悟过来,若回北马镇这可要走夜路了,莫非?他可不敢乱说。那丁百万吩咐道:“快,带人去城北。”

9

当两个人从小树林里出来,天色已经微亮,穿出小树林,一路向南,当走近城门口时,佳怡说道:“你回钱庄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那不行,我得送你回家,要不你爹问起来,怎么说?”

“可爹要怪你,咋办?”

“怪咱俩总比怪一个人好,我也为你分担些。”

听来远这么说,佳怡倒放下心来。看来来远是一个重情义,敢担当的人,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往丁家大院走去。不多久,便见有人事车,来远招呼了一辆,让佳怡坐了上去。

10

“大小姐接回来了。”

门人飞快地跑进院内向丁百万汇报,他本是想邀功,没想到挨了一顿斥责:“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佳怡若无其事地带着包裹进了院子,到这时候来远倒有些犹豫,自己跟着算哪一套?无名无分呢!“来远,进来。”佳怡招呼着。

这丁百万见闺女回来了,反而没有了昨日的气愤,镇定得出奇。看来混到这个份上,内心必然有过人之处。他早已经知道天未亮那牟二黑子已经带着人回栖霞了,反正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剩下的就是自家的事了。丁百万可是明白人,外人惹了就惹了,还是自家闺女重要,他琢磨了一晚上,想象着各种可能,还真没想到来远跟着佳怡进来。没等他说话,佳怡倒先开口了:“爹,昨日我让来远哥陪我转了转,牟家那事,对不住爹了。”

这丁百万虽说要面子,可心里清楚,什么面子也不如闺女囫囵着回来重要。可闺女与一个男人出去了一天一夜,传出去这脸面往哪里搁?但埋怨又有啥用?闺女大了心也大了,真急了眼有个三长两短,连里子都没了,甭说面子了。想到这,只好强压着火气说:“都过去了,好好歇歇,我要出去两天。”说着,戴上帽子,转身出去了。

佳怡也知道爹爹肚皮怄气,没想到事情这么缓和地过去了,便与来远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出去了。

11

丁家大小姐和下人出去了一天一夜之事,很快就传遍了丁家大院的旮旮旯旯,大部分下人不敢嚼舌头、瞎议论,让东家知道了可是丢饭碗的事情。可有人不怕,谁?侯掌柜。他掂量了好几天,便又找了个机会和二太太商量:“二太太,那事情,准备得如何?”

“准备好了,该下手了。”二太太眉毛直挺,恶狠狠地说。

“是该下手了。这事还怪了,平日里东家最嫉恨这男女私奔之事,可姓姜的那小子跟大小姐出去了一天一夜,丝毫不怪罪,是何缘故?”侯掌柜有些感慨,他在套二太太的话,看她对这事有几成把握。

“老侯,你可别装傻充愣。老爷容不下男女之事,是容不得别人。大小姐是自家闺女,做得再错的事都可原谅。再不下手,木已成舟之日,第一个辞退的,恐怕就是你这掌舵之人,米成熟饭之时,怕那掌勺的就不再是你了。”二太太是读书识字之人,这话如同锥子一样,扎得侯掌柜心里直流血。

侯掌柜见二太太着急,只好端出自己的计划道:“这眼看就是端午节了,咱那连环计,天热时候最好。”

“若等天再凉下来,那可是瓜满田、果满枝了。”二太太的话,明摆了是让侯掌柜快下手,心里看来也是着急坏了。

“二太太放心。这小子吃客户白饭,诓大小姐外出,让老爷难堪,已是两次大错。事不过三,这次让他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六月底,保证让那小子滚出丁家大院。”侯掌柜咬着牙,皱着眉头愤愤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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