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海梅的见面是在两天之后,关琼羽和关子峰同意见面之后,苏叶和顾静影两队人马因为临时有事都提前回到桂城了,孙景明现在时间很自由,留下来帮助关琼羽处理后续回桂城的事情,原本热闹的院子忽然之间安静下来,关子峰倒有些不习惯了。
“囡囡,咱一定要见这面吗?”孙景明不在的时候,关子峰搓着手,有些紧张的问关琼羽。
关琼羽:“都已经约好了,爸,你是不是不想见她了?”
关子峰眼里闪过慌乱,有些纠结,踌躇了好一会才道:“也不是不想,就是……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该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了……”
关子峰眼神闪躲,不敢看女儿的眼睛,说话支支吾吾的,关琼羽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或许这一见,有些话说清楚之后,爸爸这么多年来的一点希望都会破灭,心结解开是好,可是这些年,她不在家的时候,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又何尝不是在等着那个女人回来呢。
可是现实是,她不会回来的,她的生活再经不起二十多年前那样的决绝,也经不起那样的动荡,她其实,也不过是个农村妇女。
关子峰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眼神迷茫,忽的叹了一口气,身子微微佝偻着往出去走,一边走一边说了一句:“见一面就见一面吧,总要见一面的……”
很多话他没有说出来,梗在心口全部化作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也化作无数个瞬间自己满怀惊喜的盯着那个门口看,期望着那个女人会回来,看看这座院子,看看这女儿翻新的院子,十里八乡,怕是都少有比得上的。
他啊,既希望那个狠心的女人后悔,又希望她不会。
既然当初吵着闹着要走,说他木讷没乐趣,说他老实没心思,说他挣不来钱,说离开他有万千好处,走了就不要后悔,总得证明她是对的,不然后半辈子她过的得多憋屈,可是心里总是来来回回的拉扯着,又忍不住的恨,有时候咬着牙的希望看到她敲开这个门,告诉他自己过的不好,那时候他肯定会大舒一口气。
关子峰觉得,自己一定会冷笑着对她说一声活该然后将人赶出去,可想着想着就笑了。
他啊,要是真能这么绝情,也不会一日日的想着她回来啊。
真是个怪人。
关琼羽也是紧张的,只是她的紧张到底被许多的埋怨代替了,她总觉得,在这件事情里,她是绝对的受害者,没有一丁点缘由应该紧张应该害怕的,这样想想,就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一点,可所有的一切,还是在见到赵海梅和她身边两个孩子的时候崩塌了。
就连旁观者孙景明都楞了一下。
见面地点选在县城一家看起来颇有情调的茶馆,孙景明提前托了人将赵海梅接过来,倒是没想到她还带来了两个孩子。
关琼羽她们一到,已经提前到了的赵海梅连忙带着两个孩子起身,看起来精心打扮过的脸上全是拘谨,以及日复一日劳作下还是无法掩盖的脸上的风霜。
关琼羽和关子峰都有些发怔,关子峰的眼睛下意识的越过赵海梅去看周围,仿佛在看还有什么人来,他似乎忘记了他们定的是包厢,有什么人在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孙景明到底还算是外人,没有先开口,只是轻轻的动了动关琼羽好叫她回神。
关琼羽率先回过神来,目光看向赵海梅,赵海梅身边的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十八九岁,眼神中充满戒备和好奇的看着对面的人,双双抿着唇角不说话,不断的打量着关琼羽,赵海梅拘谨万分,粗糙的双手在胸前搓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孙景明当初送她走的时候告诉了她关琼羽的名字,可是现如今面对孩子和关子峰,赵海梅竟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对孩子是亏欠,对关子峰,是生分和尴尬。
关琼羽看着女人在自己面前拘谨的说不出话,因为激动和紧张她有些发黑的脸很明显的发红,嘴巴张了张却还是叫不出关琼羽的名字来。
看着她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关琼羽原本蕴藏在心里所有的埋怨和愤恨在这一刻都像是消失了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心疼。
看着难受。
赵海梅踌躇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猛地像是回过神来了一样,拍着身边两个孩子的后背,好像用了点力,关琼羽看到两个孩子悄悄皱起眉头,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眼神搞怪,才慢吞吞的抬起头来,看向关琼羽的时候又是乖巧的模样,有些不自然的齐齐张口叫了一声姐姐。
“姐姐。”
关琼羽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听过太多年纪不到她的孩子叫她姐姐,亲昵的疏离的,礼貌的无心的,都没有今天这两个在她看来才半大点孩子叫出来的一声姐姐让她触动大。
关琼羽睁着眼睛,看着这两个孩子,一时间无法找回自己的意识,直到两个孩子光明真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又咧开嘴冲着她笑了的时候,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眼神都不敢去看两个孩子的眼睛,慌乱见将目光移开,胡乱的应和了一句。
丢盔弃甲般的慌乱,将她来之前所有的气势汹汹都掩盖了起来。
她啊,还是做不到咄咄逼人。
关子峰一直在女儿身后,同样的拘束和拘谨让他浑身不得劲,但现在却慢慢的敢去看赵海梅,他心里想,这些年,赵海梅也过的不好啊,从前那么好看的一个人,现在也没了曾经的风华,脸上也都是沧桑。
关子峰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觉得有点不舒服。
“姐姐?”
那小男孩看起来更活泼一些,见大家都不说话,他壮着胆子又冲着关琼羽叫了一声,这一声出来,关琼羽身子微微一颤,终于完全回了神。
“坐……坐吧……”
她没有敢看赵海梅的眼睛,眼神在地上四处躲闪,终于说出了话,旋即又想起关子峰还在自己身后,她又赶紧转过去拉着关子峰过来,关子峰呐呐的应着,过来在她的搀扶下做到了赵海梅对面。
等大家都坐下了,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关琼羽下意识的在桌子底下去碰孙景明的手,将将挨到的时候孙景明就一个反手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轻轻的捏了捏,暗示关琼羽不要太紧张,一切有他就好。
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关琼羽猛然之间就放下心来,觉得见个面说几句话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话总要说开的。
但关琼羽总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起个头,她有些悄咪咪的抬起头去,却正对上那两个孩子的眼睛,两个小孩机灵的眨巴了两下,朝着她做了个鬼脸,搞得关琼羽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小羽……这……这是……”
赵海梅见关琼羽的目光看着两个孩子,张口就想跟她说这是你弟弟妹妹,但话说到一边,忽的又觉得不对。
没想到孩子倒是先开口了。
男生笑嘻嘻的看着关琼羽:“姐,咱两都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我是你弟。”
女孩子马上接了口:“我是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