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天的啼哭,路家终于诞下了一个女婴,这娃娃的眼睛就像晨露一样清澈,灵得很,其父便给他取名——路归灵。这路归灵从小就长得好看,特别受邻居们的喜爱,往往一出去玩儿,就是一下午,到了饭点儿才知道回来,父亲时常要告诉他,日头落了就要回家,不然溯魂山的亡灵会出来捣蛋的。
归灵知道这事,但是并不在意,因为老一辈人口中说的亡灵啊什么的,听着吓人,但她从来没看见过。
说起这亡灵,那要追溯到千年前人妖两族大战,回溯当初,血流成河、尸排百里,丢于溯魂山峡谷中的尸体数不胜数,这些尸体堆在溪流旁,以至于下游的水都成了红色,无法饮用,村民该搬的搬,不搬的,也日日受亡灵与残魂的侵扰,不得安生,只有一个村子生存百年,安居无恙,这个村子名为——
无妄村。就是归灵所在的村子。
日头微斜,大片大片撒下来,把草地都晒热了,孩子们忘记了长辈们的嘱咐,在即将落下的太阳前,你追我赶的放风筝。
“我的高!我的高!”
有个风筝瞬间比其他的高了一头,看上去像只雄鹰,其他孩子们急了,纷纷放线想要追上他,有的成功了,但有的由于太急,没抓好风力直接掉了下来。
孩子们都在你追我赶,只有归灵着急忙慌的跑走了。
她的风筝挂在树上了。
“喂!你们谁能帮我够一下风筝么?”
她朝那片空地上的伙伴大喊,可能距离太远了,那些孩子们都没听到。
风声飒飒,树叶晃动,似有活物在其中穿梭,地上的落叶被平地卷起,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才落下,周遭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我帮你拿啊??????”
这个声音不辨雌雄,但却绵延悠长,荡在空空的树林里有股莫名的诡异,晚上听估计会瘆得慌,不过好在现在日头还没落,还是白天,白天溯魂山里的残魂一般是不出来的,归灵猛地一转头,红色的头绳上跟着甩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诶?我刚刚??????”突然,她眼前有些头晕,摇摇脑袋,又清醒了,“我刚刚明明听见有人讲话来着??????”
“归灵——归灵——”有个男生发现归灵不见了。
“我在这儿呐!”
少年寻声跑去,“你在这儿干嘛呀!”
“我风筝挂上去了,拿不下来。”
少年抬头看去,终于在树叶斑驳的光影中,看到了风筝的一个小角,他无奈的抿起了嘴巴,有些难办。
“这,这也太高了,够不下来啊??????”
一听他说够不下来,归灵的小脸就灰了,她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风筝。
那是她父亲帮她做的风筝,上面画着她最喜欢的小兔子,今天第一次拿出来玩,谁知就挂树上了。
她抬头痴痴地望着,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打在归灵的眼睛上,照出了一小块亮光,一张漂亮的小脸顿时像戴了日月的面具一样,眼睛明处是日,阴影暗处是月,那红绳下的长发,是银河。
“宗亭!宗亭!”
少年听见有人喊自己,赶紧跑出林子应他们。
“我在这!”
“雪姨叫我们回家吃饭了!”
“知道了!”
宗亭跑回来拉起归灵的手,“走吧,先回去吃饭,吃完再想着能不能够下来。”
“好。”
狭小的石板路高低错落,植物密集且锋利,归灵的裤子早早破了几个洞,被划出了血道子也没管,她心里只有那个风筝,进了家门,忍不住耷拉着小嘴儿,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眼巴巴的望着父亲。
父亲此时正添最后一道火,让锅巴变得香脆,听见女儿跨过门槛,习惯性转过头去,望见她委屈的样子,顿时笑了。
“怎么了灵儿?”路林峰丢下火钳子,把手上的灰往抹布上抹抹,看见女儿空空如也的手就明白了,“风筝挂树上了?”
归灵点点头。
父亲揉揉她的小脑袋,牵起她的小手,往那棵树走去,大片的绿草经过太阳的炙烤叶尖已经发黄,风一吹便倒成一排,像个巨大的草垫子。
等二人进了林子,走到那棵树旁边时,却看见风筝安安静静的放在地上,上面画着一只小白兔,显然是父亲的手笔。
“这是谁给你拿下来了?宗亭?”
归灵懵了,皱起了眉头,道:“没??????没有呀??????”
她分明记得后来宗亭吃饭去了,难道他吃完饭回来帮她拿下来了?想到这,归灵迟疑的抬抬头,估摸着高度,也不太可能啊,这么高,他怎么可能够得到呢?
后来归灵回来问宗亭,宗亭说他没去够风筝,这就更怪了,当时只有宗亭一个人知道风筝挂树上了,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够得风筝。
不久之后,归灵发了烧,躺在床上浑身发烫,怎么吃药都不管用,就在奄奄一息,准备丧葬的时候,她突然又活了,眼睛跟晨露一样透明,脸颊也红扑扑的,让父亲高兴了好半天,妻子李氏也说归灵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人。
全家都沉浸在死而复生的欢乐里,没人发现归灵的异样。
日头该落了,树林也安静了,归灵坐在门槛上望着溯魂山的山顶发呆,一看就是一下午。
“闺女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我在看溯魂山。”
“今天不和宗亭他们出去玩儿了吗?”父亲问,他手里拿着一个改良过的风筝,跃跃欲试。
归灵摇摇头,“不了。”
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路林峰觉得女儿如此遥远,她的眼睛依旧跟晨露一样,却装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烦闷与迷惘。
“灵儿想什么呢?”父亲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归灵叹了一口气,“我在想,溯魂山的亡灵什么时候能进入轮回,获得解脱呢?”
这个问题别说是路林峰了,估计如来佛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可从来只知道玩儿的灵儿突然像个大人一样,问起这种问题,实在是奇怪。
父亲看着灵儿,终于觉得古怪,想起之前发烧濒死突然治愈的事,皱起眉头,顺从直觉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灵儿,你是灵儿吗?”
归灵愣了一下,仿佛有些意外,她转过头来看着路林峰,笑了。
“爹你在说什么呀?我当然是灵儿了。”
一瞬间,归灵好像又回来了,那种单纯与率真,让父亲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