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田口廉也在沙岗混战进行之时,指挥士兵从龙王庙出发,沿着永定河东岸河堤进攻宛平,再次与宛平守军展开激战,三营营长金振中虽然因重伤不能上阵杀敌,但是三营几个连的弟兄们同仇敌忾,相互配合,防守毫无破绽,牟田口廉也碰了一鼻子灰,毫无进展,只能后撤。三营战士因营长金振中被日寇炸成伤残,对日寇仇恨之心更加深重,在牟田口廉也撤退时,“送”了他数十枚迫击炮炮弹。牟田口廉也偷鸡不成蚀把米,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牟田口廉也最终放弃继续进攻宛平的意图,率军回撤,在经过沙岗北侧密林附近时,与溃败至此的清水节郎残部会合,一起返回日军丰台驻地。
河边正三听闻牟田口廉也的“辉煌战果”,大骂混蛋,然后给天津的香月清司打电话,请求空军支援。香月清司在电话中说:“河边少将,关东军即将入关援助我部,朝鲜师也正往支那调动,另外还有国内的援军正从海上前来,此时我平津兵力严重不足,不妨暂且与支那人谈判停战。等大军赶到,再做计较。”
接下来的几天之内,日寇暂时停止了侵略行径。牟田口廉也从宛平附近撤兵,返回丰台驻地。河边正三则回到北平驻地。宋哲元以为和谈在望,令二十九军战士尽可能避免再与日军产生摩擦,并让宛平县县长王冷斋代表宛平守军前往日军丰台驻地进行谈判,就双方的军事冲突提出解决方案,避免日后再生矛盾。吉星文派遣陆斌护送王冷斋,何基沣仍不放心,令陈仪遵跟随。
七月十三日清晨,王冷斋一行三人骑着三匹毛色油亮的毛驴从县城出发,出了宛平城东门,穿过夏日的田野,前往十几里路外的日军丰台驻地,打算与日方进行交涉。
清晨的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花香,飞鸟划过晴空,朝阳冉冉升起,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美好。这一天也的确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陆斌骑在驴背上,伸展着筋骨,慢悠悠的问王冷斋:“县长,最近这两天鬼子忽然消停了,你说鬼子会不会又有新花样?”
王冷斋身穿一件黑色长衫,戴着一顶帽子,典型一幅乡绅打扮。他清了清嗓子,说:“小鬼子也是肉胎凡人,经不起咱二十九军战士的枪炮打击,他们屡次滋事,无不被我军战士英勇击退。他们想必心生怯意,所以才提出与我军议和吧。”
一旁的陈仪遵却不以为然,他接着王冷斋的话头说:“王县长,咱们切不可被鬼子的烟幕弹给迷惑住了。”王冷斋见陈仪遵是个年轻人,不免有些倚老卖老看轻他,说:“年轻人,难道你有别的看法?”陈仪遵说:“鬼子如果没有丢失沙岗高地,今天还会继续炮轰我宛平城。如果牟田口廉也在永定河东岸的阵地没有被三营的弟兄抢夺回来,他仍然会据此侵扰卢沟桥。”
陆斌打量着陈仪遵,说:“陈兄弟说得有道理,鬼子因为无险可守,不得不与我军议和。”王冷斋说:“你们这么说岂非长日寇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二十九军十万人枪,岂会惧怕区区日寇?正是因我军兵威雄壮,才使日寇胆怯。”陈仪遵说:“既然如此,我实在不明白,我军为什么不乘胜追击,把日寇从丰台驱逐出去?”王冷斋说:“全国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南方及西北局势不稳,蒋委员长一定不愿在此时陷入与日寇的鏖战之中。”
陈仪遵感叹:“战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将再无机会。以何旅长的意思,现下尽可乘日寇丰台驻军兵力薄弱时发起猛攻,一举拔除日寇在丰台的据点。”王冷斋打断陈仪遵的话:“你只看到了丰台驻地的日军,你没想到驻扎在东北的关东军。日军有飞机,有军舰,我们有什么呢?我们有枪支弹药,有迫击炮,这些怎么能够抵挡得住日寇的飞机?因此,但凡有一线和谈的希望,就万万不能用武力来解决问题。”陈仪遵说:“只怕我愈退,敌愈进,终有一日退无可退,那时再想反抗,却时机尽失,而胜券操于日寇之手。”
王冷斋沉默半晌,才说:“战端一开,百姓无辜遭劫,若有办法能够阻止大战的爆发,我必不遗余力求索。”陈仪遵对此无话可说。
沿途还遗留着前几日日寇撤退时踩踏出的痕迹。道旁荒草离离,没过人膝。三头毛驴见路边青草茂盛,低头啃食,不肯再往前走。王冷斋拍打着毛驴屁股,毛驴仰头嘶鸣起来。王冷斋骂道:“你这畜生敢不听话!”陆斌笑着说:“县长,你刚才的做法太不民主了,毛驴不满你的暴力手段,在抗议呢。”王冷斋继续骂道:“你这兵蛋子净胡扯,咱们这是赶着去跟鬼子谈判呢,可不是出来散心的。”
陈仪遵一言不发。在他看来,很多人盼望的似乎就是与日寇言和,为了能够“和平相处”,这些人宁愿牺牲掉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陈仪遵凭着自己的直觉,已经预料到,这场大战才刚刚开始,根本不能遂了王冷斋等人的心愿。日寇之所以与宛平守军谈判,分明是缓兵之计,真正血与火的较量即将来临。
前几日,陈仪遵受到北平地下党的信息,得知香月清司正从天津往北平调兵。而日寇海军力量强大,从本国调兵渡海进入渤海湾登陆天津轻而易举。况且关外的日寇经山海关逼近平津,一旦日寇完成兵力调动,二十九军将再无优势可言。可叹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与师长张自忠一直期望能够与日寇达成和解,毕竟此前两军时有冲突,都能够及时解决,这次如能化险为夷,无疑可避免战争带来的巨大损失。
三人再往前走,前面有一大片玉米地。玉米地中已被日寇踩踏出一条道路,许多玉米被懒腰斩断,然后被踩入尘土中,经烈日暴晒,化作一段段干枯的秸秆。几只麻雀立在玉米茎叶上,叽叽喳喳,似乎在相互倾吐这几日的见闻,陆斌等人的出现惊扰了它们,这几只麻雀惊惶失措,展翅扑啦啦飞走了。
玉米田附近有一个村庄,村庄中的房屋已经破败不堪,断壁残垣,残梁碎瓦,满目疮痍。由于日寇经常经由此处侵袭宛平,村落中的百姓早已携带可以带走的一切逃难而去。前几日日寇败退,经过此处,在空荡荡的村落中休息,在离开前纵火烧了村落。现在呈现在王冷斋等人眼中的村落是被日寇焚烧之后的残存遗迹。
三人驱赶着毛驴走近已被焚烧成一片废墟的村落。“天杀的畜生!”陈仪遵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不禁破口大骂。陆斌附和道:“****的畜生!”王冷斋目光中流露出悲伤的色彩,显然心情极为沉痛。他拍打着毛驴屁股,没有在村落前停留,而是快速走了过去。
王冷斋赶到丰台驻地后,被站岗的士兵拦住,然后一个卫兵叫来了一名翻译,王冷斋对翻译说:“敝人乃宛平县县长,前来与贵军谈判。”翻译领着王冷斋三人进了兵营。日军在丰台的驻地外围绕以高大的围墙,将兵营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外人在兵营外根本无法窥到兵营内的动静。王冷斋等人走进兵营时,恰看到牟田口廉也正在监督日军士兵进行拼刺搏杀训练。
牟田口廉也见王冷斋来了,手握佩在腰间的军刀刀柄,笔直站立,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王县长大驾光临,在下荣幸之至啊!”王冷斋摘下帽子,微微鞠了一躬,说:“将军客气了。”说罢又戴好帽子。牟田口廉也说:“我军前几日与贵军冲突纯属一场误会。中国有句古话,宰相肚里能撑船,在下希望贵军能够不计前嫌,与我方握手言和。日中两国交往已久,友谊源远流长,在下希望贵国军民不要敌视我大日本帝国。”
陆斌听着牟田口廉也如此毫无廉耻的一番说辞,对其极其痛恨,心想若不是为了双方和谈,他一定寻个机会将他一刀砍翻,也算出了一口恶气,也算为死去的同胞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