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与尊严已经被战争毁坏殆尽。生命卑微如蝼蚁,尊严低贱似尘土。只是卑贱地活着已经是奢望,人们怎会有心思去追求更多的东西?
那批细菌武器终究还是被运往了山西,即将投入到战场之中,制造骇人听闻的虐杀惨案。想到这里,小田切让苦不堪言。他已经厌倦了战争,可是身为军人又无法逃避战争。他至今仍记得几年前在东北的细菌实验基地中目睹的惨状。利用活人做细菌实验,这种兽行只有灭绝人性的畜生才能做得出来。而令他不齿的是,进行这种丧心病狂实验的恰恰是他的同胞。
小田切让对那些热衷于进行活人细菌实验的所谓同胞充满了深恶痛绝之情。他渴望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只有死才能使他彻底得到解脱。
米奇派来的警员向卫兵传达了北条樱的死讯,卫兵又将这一消息转告给了小田切让,小田切让的心被巨大的绝望笼罩,他几乎在瞬间崩溃。数年来,他一直努力活着,无非是想等战争结束之后,重返故国,与未婚妻重聚。北条樱主动来寻找他,曾使他得到了短暂的快乐,然而,北条樱的残酷使他失望。这个来到他身边并陪伴着他的女人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小田切让觉得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那份爱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得知北条樱已死,小田切让颤抖着手,放下了酒杯。他带着卫兵跟随警员前往警署,把北条樱的尸体运回了参谋部。
小田切让苦笑着,推开窗户,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想在这种好天气自杀也不算太坏。他很清楚的记得,当年他曾与北条樱携手在晴朗的天气里漫步,那时战争还没有爆发,他们还没有预见到战争对生活造成的侵害将是无可修复的。
不论是谁,应该都会心存一个美好的梦想。小田切让心中所想,只是能够与北条樱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但是,北条樱却死了,她冰冷的尸体已经再也不会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樱,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见到你了,然后,咱们永远不要再分开。”小田切让喃喃说着。最终,他没有以日本武士的死法剖腹自杀,而是用手枪快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岛津被陈仪遵杀死,立花被陆斌杀死,北条樱被陈为鹏杀死,参谋部的小田切让自杀……
香月清司得知这些人的死讯后恼羞成怒。这几个被杀掉的是日军中的精英,接连丧命,使日军损失不小。香月清司下令日本北平驻军严加搜捕,务必捉到杀害北条樱等人的凶手。北平城内一时人心惶惶。
陈仪遵接到组织密令,撤出北平,返回延安待命。日寇大举入侵淞沪,淞沪一带的国军战事吃紧,戴笠电令陈仪贞南下淞沪,协助国军阻挡日寇。陈仪遵带着陆斌一起离开北平,两人与陈仪贞在北平城外分手道别。
“陆斌,你跟我到山西好好杀鬼子,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还能相聚。”陈仪贞笑着说道。
陆斌因即将开始新的征程,胸中涌动着一股豪情。他说:“我早就期盼着能够重返战场上阵杀敌了。如今山西危急,男儿自当冲锋陷阵,保家卫国。”
陈仪遵与陆斌结伴向西而行。一九三七年十月七日,陆斌跟随陈仪遵来到山西太原。
这时,日寇数十万大军已经攻破国军数道防线,太原岌岌可危。忻口作为太原北面最后一道屏障,不容有失。此时的阎锡山已犹如热锅里的蚂蚁,急得团团转。阎锡山经营山西多年,根基稳固,犹如土皇帝一般,连******都奈何不了他,没想到日本这个小国家派遣到中国的军队竟然将国军打得落花流水,眼见太原就要受到日寇的攻击,如果太原失陷,山西也就难保了。
阎锡山一直忙于调兵遣将,迎战南下的日寇大军。忻口既然是太原北面的门户,日寇必定会大举进犯,阎锡山与朱德、彭德怀相商,共谋退敌之策。
陈仪遵与****领导相识,就将陆斌引荐给了彭德怀。彭德怀见陆斌身形健壮,又听陈仪遵说起陆斌在二十九军中奋勇杀敌的英雄事迹,大加赞赏,英雄惜英雄,就将他留在军中,好让他上阵杀敌。陈仪遵安置好陆斌之后,动身前往延安去了。
陕北红军已经改编为第八路军,按当时国民党战区序列列为第十八集团军,被划归第二战区,由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指挥,朱德、彭德怀分别担任第十八集团军正、副司令。朱彭两位司令官统帅的这支队伍中有许多人是经历过长征的,可谓百炼成钢,装备虽然落后,但其战斗力较之于国民党的正规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十八集团军配合阎锡山对敌作战。陆斌来太原之前,在九月二十五日,****率第十八集团军第一一五师在平型关突袭了日寇的一个千人运输队,将这支日寇全歼。此战鼓舞了国共两军的士气,******闻讯深感欣慰。但是,日寇的战斗力并未因此受到多大的损伤,日寇为攻占山西,动用了十几万兵力。中国军队虽然占据人数优势,可惜装备不如日寇,整体战斗力实在无法与日寇匹敌。阎锡山倍感压力,山西是他经营多年的老巢,他当然不甘心放弃,然而自从日寇发动进攻山西的战争之后,尽管国军于日寇进军途中设置了许多防线,无不被日寇一一突破,以至于太原告急,山西有即将沦陷的危机。
日寇的攻势十分凌厉,国军力战之下仍不能阻住日寇的铁蹄。忻口是日寇进占太原的必经之路,守住忻口就相当于守住了太原,忻口若失,太原难保。日军第五师团南下急袭太原,阎锡山急忙调集重兵在忻口布防,严阵以待。
忻口左有五台山,右有云中山,山峦起伏,地势险要。阎锡山虽然不能确定击溃日寇,但以为凭借忻口有力的地势,足可抵挡日寇一段时日,他可以利用这段时日在太原周边设防,然后与入侵太原的日寇进行一场大的较量。
日军兵分三路,分别以酒井镐次、本多政材、篠原诚一郎为将,南下攻取忻口以北的各县城,然后再大举进犯忻口,以打开太原的门户。就在陆斌刚刚抵达太原的时候,国民党第一九六旅五千兵在姜玉贞的带领下,据守原平县,与南下的篠原诚一郎部展开拼杀,数次击退日寇。日寇动用飞机对姜玉贞部实施轰炸,姜玉贞所部坚守阵地,始终未曾退却。
一九三七年十月九日,寒露。
在这一天,酒井镐次与本多政材率领两支日军攻破原平北临数座县城,两军几乎同时抵达原平城外,与篠原诚一郎部三军合力,围住原平县城,先以飞机发动空袭,继而以重炮轰击。原平城内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房舍几乎尽数被毁。原平县城城墙被日寇轰炸开了多处缺口,日寇以坦克与装甲车开道,步兵紧随,涌入城中。姜玉贞已经无法阻挡侵入城中的日寇,只得与日寇在瓦砾堆中进行巷战。双方反复厮杀,枪炮声不绝于耳,城中横七竖八倒了遍地的尸体,士兵脚下的土地已被死者的鲜血浸染。
姜玉贞奉守阎锡山之命,要坚守原平城七天。在守城的第七天,也即十月十日这天,姜玉贞所率一九六旅的三个团五千人已所剩无几。
十月十日夜,日寇攻占了原平城大部分地区。姜玉贞率二百残兵退守原平城西南角,打算突围。原平城已被日寇四面围困,想要从日寇的包围圈中突围而出谈何容易。姜玉贞令幸存的士兵趁夜偷偷挖掘地道,想赶在天亮之前挖出一条通向城外的地道,然后趁日寇发动总攻之前撤出县城。
因接连数日血战,日寇损失不小,与姜玉贞部进行巷战之后,又遭受很大损失,在夜间敌我难辨,日寇为减少损失,暂时中止对姜玉贞残部的攻击。姜玉贞利用这段平静的时间率领残部在天亮之前终于掘出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
姜玉贞带着二百个弟兄经由地道悄然出城。不幸的是,日寇在城外有重兵把守,姜玉贞等人的行踪不慎暴露,日寇随即调集火力封锁姜玉贞等人的撤退路线。姜玉贞身中数弹,含恨而终。其余生还者总算逃出生天。
姜玉贞以五千兵力坚守原平七日,与三路日寇对阵搏杀,所部五千人几乎全部覆灭,原平县城失守,幸存者不足百人。原平既失,忻口首当其冲。太原可以说是阎锡山最后的阵地,忻口的得失直接关系到太原乃至整个山西的存亡。阎锡山心情之沉重可想而知。
阎锡山命卫立煌统领十万人在忻口及附近的蔡家岗、大白水一线设置防线,等待入侵的日寇。卫立煌亲自到忻口察看地形,见忻口地势险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心中不禁有了一些底气。忻口两侧皆山,两山之间有一条河贯穿而过,河水湍急,河中有一处名叫南怀化的孤岛。南怀化立于两山之间的河流中,乃是经过忻口的关键所在。
从南怀化向左,有大白水、南峪高地;从南怀化往右,有龙王堂高地。大白水是云中山余脉,龙王堂是五台山余脉,云中山与五台山山峰耸峙,本就是绝好的屏障。因此,只要卫立煌所部能够守住大白水、南怀化、龙王堂一线,就相当于在太原以北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
卫立煌将所部分为三个兵团:左兵团由李默庵指挥,防守南峪、大白水;右兵团由刘茂恩调遣,防守龙王堂;中央兵团由郝梦龄辖制,驻守南怀化高地。三路人马连为一线,遥相呼应,其中以郝梦龄驻守南怀化阵地的中央兵团为重,左右两翼掩护南怀化阵地。
一九二九年十月十一日,重阳节,******在征途中写下了《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二日,又是重阳节。当年岁逢重阳,******在闽西山区面对竞相绽放的菊花,心境开阔,写下了这首饱含着革命豪情的词。如今,斗转星移,仍是重阳节,但一决生死的双方则已改换成国军与日寇。
板垣征四郎在攻克原平之后,迅速集结大军,兵分左右两路,图谋攻取太原。日寇南下,铁蹄践踏,烟尘四起。驻守忻口的国军守株待兔般等待南下的敌军。
一场大的决战已然迫在眉睫。
十月十三日,日寇左右两支大军赶到忻口。板垣征四郎事先已得知中国军队在忻口结阵布防,他见忻口一带山峦起伏,河谷纵横,实在是一处险地,中国军队若在此严阵以待,居高临下,将南下的通道封死,日军将难以顺利南下攻取太原。并且道路两侧是夹峙的山崖峭壁,中国军队藏在山间,极为隐蔽,板垣不知底细,不敢贸然令大军发起冲锋。
面对不可测的忻口阵地,板垣故伎重施,先调数十架飞机对忻口的国军阵地实施轰炸,再以重迫击炮对可疑目标进行狂轰滥炸,忻口河谷山岳之间爆炸声响彻天地,硝烟弥漫。板垣下令日军装甲车在前开道,步兵紧随,冲向中国军队的阵地。
板垣并不知中国守军的火力分布情况,他发动的这次进攻只是一次冒险的尝试,他必须利用一些士兵的死来试探出中国军队的火力点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