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到了,地址发你手机了,大学路中间,一片蓝色的地方。”
“OK,我大概还有十分钟。”一片蓝色的地方,这形容,Nelson心里想着。
坐在露天,天气微凉,不过自己最近上火严重,一点也不冷。
本来想点点烈酒,但是想想还有重要的事情谈,干脆先点了一杯精酿,还有一杯柠檬水,在律师来之前还是保持清醒吧,自己产后这酒量好像还没恢复。
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发愣。
“来了。”Nelson又是用车钥匙敲了敲桌子。
“嗯,今天真不好意思,大周末的。”
“没事。”
自从知道他离婚没孩子,Ebe觉得他说没事真的挺真诚的。
“点点什么?”
“精酿吧。”还没等Ebe开口,Nelson自己叫了服务生。
“你每次的电话真的都救了我。”等啤酒的空隙,Ebe也不好意思人家刚坐下就聊工作。
“是吗?”Nelson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自己才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吧。
“上一次,公司的同事正在聚餐,各种八卦,可是我完全不是心思还很害怕;今天,我跟我父母开口了,他们完全处于混乱和震惊,而我事先并没有打算今天说。”
Nelson沉默了一会。
“所以离婚不是仅仅一张证的事情,它是如此消耗一个人。”喝了一口啤酒的Nelson好像是在回忆自己,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所以我现在是才刚刚开始么,但我已经感觉好累。”Ebe倒是听进去了Nelson的话。
“所以上次见面我跟你说离婚不是简单的事情。”
“我有思想准备,只是要一件件体会。”
“打游戏吗?”
“连连看算吗?”
“哈哈,就是一关一关的过吧,再痛苦,一天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而每一天总会过去。”
“嗯。”
两个人都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啤酒。
“趁我还没喝多,先讲讲打官司的事情吧。”
“所以是没有办法协商的了?”
“他把相关的证件,房产证、结婚证、户口簿都拿走了,还有什么可以协商的,他压根没打算协商,呵呵,我以为有钱人会为了财产争得你死我活,原来穷人更残酷。”
“上次你说你付了装修、结婚的费用50多万,贷款每月3万多也是一起还的,那为什么房产证没有加你名字呢?是没注意?没时间?”
“呵呵,我傻呗,那天没说出口,现在都得说了。”
“其实……只要说那些对你有利的部分就可以。”Nelson知道关于婚姻,走到官司这步,都不再是一个童话故事,而是一个充满阴谋的黑洞,所以他也并不想让对方太难过。
“没事,我也不是律师,不知道哪些有利哪些不利,就麻烦您当故事听,然后提取有用的部分吧。”
“好。”
Ebe挠了挠头,有很多要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们毕业在会计师事务所一起实习就认识了,然后一起留下来,就成了情侣。”最美好的一段,现在的Ebe并没有什么心情回顾。
“谈了三年多,看上去长,但会计师事务所,出差很多,聚少离多的,算起来没有多少天。谈这么久,也是奔着结婚去的。但是2016年我突然怀孕了,所以匆匆忙忙的,我老公的妈,因为这个并不喜欢我,也许就是天生不喜欢,但是怀孕了,没办法,就领了证。婚礼,我老公弄不来,他爸妈也不管,我爸妈在山西老家也弄不来,所以就我一个人忙。结果婚礼还没办,我就流产了。”
Ebe说的很平静,看Nelson听得很安静。
“我说这些你待会就知道。”
“没事,你说的很简洁了。”确实,跟很多说起来能说三天三夜,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托人比,面前的这个女人异常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情,家里开始变得一团乱,我的情绪因为激素变得很波动,爱哭、爱发脾气,我老公的抗压能力很差,面对我的情绪,只能是不断的争吵。而他妈就是催化剂,她一口认定我怀孕、流产是故意的,甚至是假的,就是为了骗她儿子结婚。”
“怎么会?”
“太宝贝她儿子了吧,她自己婚姻也不幸福,老公跑海运的,常年不在家,她对儿子就像命一样,从见到我就不顺眼,一直挑拨我们。她的挑拨让本来最大的受害者——我自己居然开始变态地自责,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所以从那时候就错了,错到现在。我觉得是我的流产让家里鸡犬不宁,所以其实从那以后我很久没有自我,我努力把我老公扶到现在的位置,就是他出轨的地方,我自己的工作停滞不前,也许中间好了一段,但是病根在那,没用。”
“哦,跑题了,房子。”Ebe觉得自己说到了情感,跑偏了。
“房子是结婚的时候匆匆忙忙买的,所以商量的很简单,也没什么彩礼,就是大家有什么,能在上海有个家。他是上海人,自己在这有个一居室,但是他妈不想便宜我,就说这个房子卖了当首付,换个大的。”
“我当时很感激她,结婚以后我才知道没有我的名字。”
“婚前你没说吗?”
“我当时只想好好把婚结了,把孩子健健康康生了,当时想的都是一辈子,那写谁名字又怎么样呢。”
“婚后也没提?”
“婚礼都没办,孩子就流产了,一切都和想象的不一样,都搞砸了,他妈妈天天骂我狐狸精、骗子,我没办法提,这里都是他们家的亲戚朋友,天天听他妈指着我的鼻子骂都来不及,我妈提过一次,她连我妈一起骂,总之就是死活不肯加名字。”
“再后来这事过去一段了,老公工作好点了,又很忙,我每天看着他愁的,也就没提了,再后来,我又怀孕了,就想好好过日子。”
“那你装修、婚礼那些都有记录吗?”
“有的有,有的没有,为了图便宜,都是拼拼凑凑的装修工,有的都是现金结算的。”
“那共同还贷呢。”
“前期,我收入比我老公高,我都会打给我老公。”
“后来我老公换工作收入逐渐好了,我们就弄了个共同账户,反正就是家里各种花费,也添置了一些家当,还有我的月子中心这些费用,都不低,但是还款不知道是不是从这里转还是从他别的账户扣,这个可能就没那么清晰了。”
Nelson皱起了眉头,一方面他没有想到Ebe这不长的婚姻居然有这么多故事,另一方面,从现在的证据,对Ebe并不是很有利。
“是不是对我很不利?呵呵,其实,我昨天坐在地板上想了想都觉得可笑,我都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有。”
“客观地说,目前,在财产方面,他婚前付的首付,写的他的名字,这笔账是比较清晰的,你这边为家庭的各种付出,包括房贷,根据你的说话都比较模糊,但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你从现在开始努力去做一件事。”Nelson很诚恳地看着Ebe。
“你说。”
“就是把所有大大小小,积累在一起能拿出来的你为这个家付出的证据,包括水电煤什么的,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后期会通过法院尽量去调取。”
“还有就是他出轨的证据,你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一些间接证据,像聊天记录、开房记录这种。”
“哈哈,我都好久没正常见过我老公了,这些我都不知道,还是Jessica帮我调查我才知道的,我是不是很傻?前面没发现。是不是很冲动,后面什么都没抓到,我是不是应该捉奸在床再去法院。”Ebe突然觉得法律好可笑,对她这个受害者好像也没什么保护。
Nelson看着她没有说话,他无意中跟客户去捉过,Ebe虽然这么说,但是她大概还不知道那种冲击力,应该会留在脑海里一辈子吧,所以也许没有也挺好。
“没事,你能找到什么就找什么,我这边也会尽量去找。”
“那孩子呢,孩子一定是我的吧,上次说哺乳期的孩子是妈妈的,我有能力养他,我有工作,有收入,即使没有房子,我可以租房子,他外公外婆现在都在这,可以帮我照顾。”
“这个我觉得没什么问题的。”
“呵呵,是没什么问题,这么多天,我觉得他并没有想要孩子,他家里人更是都没来看过,所以不需要担心吧,他说不定还觉得是个累赘,反正那个女人还小,生孩子么,还不会。”Ebe一饮而尽。
“跟你说这些,就像在解剖自己,一层一层。”
“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地拨开我的心……”Ebe一边小声抽泣着,一边唱起了杨宗纬的《洋葱》。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那种被剖的彻底,扔在马路上的感觉,就像一个棉絮都露出来的废弃娃娃,已经伤的彻底,嘴角还在微笑。”
“我听……”犹豫了一会,借着酒精。
“我听Jessica说,你也离婚了?”
“对。”
“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感受,我的都比你简单,但是人还是蜕变了一层吧。”看着Ebe空了的酒杯。
“你要不要来点别的饮料?”
“官司的事情讲完了吗?如果讲完了,我想来点烈酒。”
Nelson有点不放心地看着她。
“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你放心,我住得很近。”
“我不是这个意思。”主要Nelson看Ebe的状态并不好。
Ebe要了一杯白兰地,Nelson又要了一杯精酿。
“很冒昧,但是你能说说你当时么?”Ebe尝了一小口。
“我……”
“我的情况没你的复杂,我们没有孩子,财产也是我自愿的,只是感情上……”Nelson的眼睛开始黯淡。
听到财产自愿,Ebe居然有点心疼这个男人,但是想想难道是他……
“你们也是工作后?”
“不,我们算青梅竹马吧,小学就认识,只是那时候两个人成绩都好,没有想过恋爱什么,但就是那种很美好的。”
天哪,这种美好的破坏,Ebe有点不敢想。
“所以长大了,高中吧,我们就自然地一直在一起,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一起念研究生。”
“校友啊?”
“对,不同系而已。”
“然后毕业,我们就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Ebe想不出这样的婚姻有什么缝可以钻,甚至想象不到有什么裂痕,但是可能造物主很少允许完美的东西存在太久。
“结婚不久,她就申请了美国的一个机会,然后一年后,突然有一天她就很平静地提出离婚。”
“毫无征兆?一年不回来?”
“对,毫无征兆,中间当然有空就回来,每天也都有聊天、视频,即使有时差。”
“为什么呢?你没问吗?”
“问了,她只是说就这样好聚好散吧。”
“没有理由?”Ebe觉得内心一团火,这么好的男人,她感觉脑门很热。
“她这么说,我也不想继续问了,各自留下美好吧。”
“你……”Ebe看着Nelson,突然开始呼吸急促,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