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儿·书博山道中壁》
辛弃疾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们是新中国第一批独生子女,从小就被告知“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们从上学开始背诵小学生行为规范,立志为祖国四个现代化作出贡献。我们不停的努力,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希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我们也是最后一批“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的牺牲品。我们一边体验外来事物带来的新鲜感,跃跃欲试的去实践。一边在物质与精神不对等的条件下压抑自己不敢申辩。生活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虚掩的岁月静好。突然,企业结构调整,父母们突然下岗,大学毕业不再包分配。努力学习真的变成唯一的出路。我们害怕“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们的生活只有努力学习。
压抑下的我们不再是“衔泥燕,飞到画堂前”的轻盈灵物,而是化身为“乌云与大海之间的黑色闪电,高傲的飞翔。”
我们各自用不同的方式宣告了成长,或许极端、或许平庸。
……
那是20年前的某一天,初中二年级,躁动的青春期少年们,顶着满脸的青春痘趁着无人看管的早自习窃窃私语:
“你知道xxx吃药了么?”
“怎么回事,不可能吧?”
“我住他们家旁边,昨天被送医院了,听说吃了一瓶的药,抢救过来了。”
“为什么啊?没看出来他有什么问题啊”
“谁知道啊……”
“……”
“安静!安静!”班主人用教具木三角板用力的敲打讲桌。
“怎么还有心情说话呢!整个楼层就你们说话最大声!知道你们是初二么?知道初二时最重要的一年么?自己不好好学,就不要去影响别人……想说话回家说去!”
班主任的到来将这谣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及时扼杀在传播的摇篮之中。
但是xxx真的一个星期没有来上课。我们终于知道那不是谣言。
……
那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非正常死亡,就像维特效应一样,班里终于有同学效仿。
二月的北方,寒风依然刺骨。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逼仄的急诊室的每个角落,冷白灯光,当一切显得更加阴森寒冷。除了两个值班护士,三个打点滴的病人,便只有漂亮的叶子。她坐在急诊室的床上,不停地喝水,往外催吐。长发就像退潮后留在沙滩上的海藻,混合着泪水和汗水,执拗的粘粘乎乎的贴在她的脸颊,将惨白的脸一绺一绺的切割开来。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蒙上了淡淡的雾气。恍惚间,却瞥见了一丝笑意,我以为我看错了。
我偷偷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说“我和xxx是好朋友,好朋友出事了么,我当然要表示一下。”听上去理直气壮,而我也并不清楚,这件事和友情有什么关联,但却并没有反驳,我不是她,决定权不在我的手里,听听便罢了。
并不忙碌的两位护士皱着眉头带着不屑的神情不停的给她递水,催促她尽快喝掉,否则就要洗胃了。我有些茫然,我好奇她们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冰冷,难道不是应该可怜她安抚她么?毕竟漂亮的人总会得到特殊的关爱,而且不管怎样,祖国的花骨朵差一点来不及绽放就凋谢。
小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以为不认识的人,问了两个熟人就能攀上出了五服的亲戚。后来才知道,那天其中的一位护士,是我小姨夫的姑姑的外孙女,排到我这,得和30多岁她叫声姐。当然这也是最大的弊端,但凡出点事,人肉速度极快。所有事情经过添油加醋的渲染,真相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事情传回来的时候,大概就变成了“一帮小屁孩,毛还没长齐,就学会了江湖义气……”他们不明白,现在的学生怎么了,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已经都初二了,不是该为中考抓紧时间奋斗么?生在福中不知福!怎么还有心思作死?真的是垮掉的一代。
后来我才知道,每个年代的人都会说下一个年代的孩子是垮掉的,70后说80后是独生子女,是小公主小王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80后又说90后是自以为是的杀马特、非主流。……其实,哪有那么糟糕,不过是变身海燕的副作用,用力过猛而已,祖国愈发繁荣昌盛,少不了这些被誉为“垮掉的一代”的努力与贡献。
通常情况下,大人们会把我们这种不被理解的行为归类为“作”或者“不懂事”。没有人想过为什么,也没有人懂得心理疏导,没有人知道原来这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也没有人知道,处于事件当中的我们,虽然是旁观者,却也真真的被影响了。
……
那天晚上,灵魂深处好像被撞了一下,我相信人有灵魂,而且一直觉得灵魂和肉体是两件事情,常常觉得我的灵魂站在高处,俯视着肉体独自行事,偶尔偏离方向,灵魂就像一个掌控者一样,提溜一下手中的细线,让一切慢慢重回正轨。
那一下撞击大概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原来死亡这么近,生命那么脆弱,不可测的和人为的。人们常说:“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所以要珍惜眼前的生活。”可是人们不知道,所有的意外都会有丝毫的预警,只不过是我们不愿相信罢了。
它的不请自来,总会带来不一样的效果。于亲人而言,莫名、焦虑、愤怒、害怕,于朋友而言担心和好奇……但是对于自己呢?或许不过是解脱二字吧。无论是谁做了这个决定,都应该是悲伤的无助的,毕竟那种身处黑暗的窒息并不比阳光下看到身后影子来的温暖。
这两件事情,在老师刻意的遮掩之下不了了之,任何非关与己的事情在过了八卦期之后总是容易被遗忘。紧张的初二生活依然继续着,他们终于回来上课了,好像没有事情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