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外,村民们各说各的越吵越也厉害,村长马良是个老好人,安抚了这个又跑去劝说那个,但还是稳不住局势,眼见大家伙乱乱哄哄的快失去控制,这时吱呀一声,道观的大门打开了。
争吵的人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大门看过去,只见道非整理好衣冠,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唐诺和赵小虎紧随其后。
面对道观外聚集的众人,道非不卑不亢,热情的问候道:“马村长,好久不见,这次召集大家伙来贫道寒舍,不知所谓何事?如果有什么用得着贫道的地方,你尽管吩咐。”
“咳咳.....”马良清清嗓子,“道观主客气了,这次上山来,主要是三胖有事找观主,说什么需要有人做个见证,所以我才让大家伙陪同走一趟。”
马良用手指着一旁的王三胖,他混迹多年也是老人成精,不愿意正面得罪道观,索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王三胖。
王三胖不以为然,憨头憨脑的上前一步,刚要开口将昨晚偷羊的事说开,可却被道非抢先了一步。
“原来是王大哥找贫道,那肯定是为昨天你家四子和小徒唐诺斗殴之事,虽然小徒被打的满身是伤,不过这也只是小孩子间闹矛盾,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为了这样的小事,还特意把大家伙叫上山来。”
听到道非的话,在所有人目光还没注视到自己之前,唐诺立即变得有气无力,半扶半靠在赵小虎身上。待众人看向他时,只见他脸上浮肿淤青,气息低迷,一副确实伤的不轻的模样。
人群中只有王二柱知道,唐诺是在装,但他不敢去揭发,主要是唐诺手里还有他签字的借据,要是揭穿唐诺,借据的事肯定会被抖出来,到时候王二柱就是有一百张嘴也别想把事情说清楚。况且以王三胖那火爆脾气,若是知道王二柱敢参与赌博,无论真假,回去后迎接他的必然是铿锵有力的耳光和振聋发聩的咆哮,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事情一来就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这让马良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用质疑的目光看着王三胖:“这是怎么回事?”
殴打唐诺这件事是王二柱四人私下商议的,王三胖并不知情,被马良一问,他也一头雾水,只有铁着脸朝人群中喊道:“你们四个兔崽子干了什么,还不给我滚出来!”
王二柱四人相互对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人群前。
“愣着干啥,还不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说清楚!”王三胖又是一声怒喝。
吞吐了半天,最后还是王大柱开了口:“阿爹,事情是这样的。老二和二妞已有婚约,可道观这小子一天到晚还去纠缠二妞,老二气不过,所以才叫上我们兄弟几个,给了他一个教训。”
听了这话,王三胖气得直哆嗦,指着几人的鼻子骂道:“你们几个畜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原本是来告人的,这下倒好,事还没说,反被人告了一状,而且还当着乡里乡亲这么多人的面。
眼见人群中不少人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王三胖这心里憋屈的啊,恨不得上前抡圆了手掌,当面给四个儿子一人一个大嘴巴子。
一时间场面的气氛有些尴尬,马良赶紧前来打个圆场:“我说三胖,事情既然成了这样,你再生气也于事无补,眼下还是和道观主好好协商,把事情给解决了。道观主乃修道成仙之人,大度海涵,自然不会在这件小事上和你多计较什么。”
“贫道不是都说了么,这只是小孩子间闹了矛盾,王大哥不用放在心上。小徒伤势并不严重,昨天上了药躺一天就能下床走动了,而且脸上的淤青和浮肿也消散了大半,估摸再过些时日就可痊愈,所以还请不必自责。”走到王三胖面前,道非开口说道。
道非如此一说,既表现出了自己的大度,也委婉的指出唐诺伤势不轻,当着所有人的面,这种不占理的事王三胖要是没有点表示,往后肯定会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村里人不重名,不重利,唯把门户面子问题看的最重,王三胖心里恨的牙痒痒,在大家伙的注视下,他只能心疼的拿出些碎银子,恭恭敬敬的递到道非手里。
“道观主,这次的确是我家几个小子不对,这些银子算赔做爱徒的医药费,等我回去,定会严加管教这四个兔崽子。”王三胖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王大哥,你这是干嘛,贫道说了这只是孩子间闹着玩,当着大家的面你我把误会澄清就完事了,你看这钱不钱的,多见外。”说着道非大义凛然的把王三胖的手推了回去。
“观主,这事是我家几个孩子不对,这钱你必须得收下。”王三胖笑着恳求道。
道非再一次拒绝,几次三番后,最后盛情难却,他只得很难为情的把钱收下。
至于来山上的目的,揭发唐诺和赵小虎偷羊的事,事情演变到这里,王三胖自然不敢再提,因为在道非先告一状的情况下,他的说辞完全站不住脚。
试想唐诺白天才被打的下不了床,晚上居然就跑去偷东西,这在谁看来,也会当成是王三胖是为了淡化四个儿子打人的事,而故意栽赃编撰的借口,况且昨天晚上,他也没看到贼人的正脸,心里也发虚是不是自己认错了人。
事情到了这里,马良一声叹息,抓道观把柄的事只得偃旗息鼓,他和道非寒暄问候几句后借故家里有事,又一次带着人灰溜溜的下了山。
......
时间一晃过去了十多天,经过道非的一席话,田二妞逐渐淡出了唐诺的视野,他的生活又回到的原来简单平凡的轨道上。
清晨,伴随着一声雄鸡的长鸣,老窝山迎来了新的一天,吃过早饭,唐诺师徒三人依旧来到山顶悬崖,继续每日惯例的早课。
简单的吩咐几句,道非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开始睡觉,赵小虎则扔下携带的斧头和饮水,抱着一块两百多斤的岩石开始热身。看了两人几眼,唐诺迈步走到悬崖边,也开始了自己的修行。
眼前,山河田园依旧,和昨天相比,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微风拂过,河水荡起涟漪,丛林泛起绿波,悄逸安静的景致在风的推动下,浮现出动态的美感。
风起时,大地随着风韵的节奏,舞动翩翩英姿。
风停时,一切重归原点,恢复到静止的状态。
每每看到这一幕,一股累积多年的莫名感便涌上心头,这里的一草一木唐诺都无比熟悉,尤其是最近,这种熟悉的程度已经超乎寻常,用亲切来形容更为恰当。
“这里的一切真是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吗?”
看着山水间的景致,唐诺内心询问着自己,冥想了许,他无意识的一撇,目光落在悬崖壁上一棵弯曲缠绕的攀岩松上。
记得自己第一天来此地做早课时,这棵攀岩松就在崖壁上安了家,那时的它还只是一株丈许来高的幼苗,不太茁壮的根茎附着在悬崖,轻风一过,摇摇欲坠,给人一种随时都有折枝的危险。
一晃好几年过去了,这株幼苗在风雨的洗涤下不仅没消失,反而越发高大,以不屈的英姿努力向上生长。
它的根,碗口粗细,密密麻麻攀附在岩壁,有的甚至扎入岩壁缝隙,一点点向内延伸,坚硬的岩壁在它长年累月的钻磨下,撕开出一道道粗大的裂痕。
“是什么让当初一棵随手就能撼动的小树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闭着眼,唐诺认真思考着。
“是什么呢?”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
时间不停流逝,唐诺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顿时豁然开朗。
“生命!对,就是生命,指引树苗茁壮成长的就是生命。”
生命不断前进,树也在茁壮成长。
生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在大千事物中感受它的存在。
看着眼前的一切,虽然和以往大同小异,可此刻唐诺明白,这里的每一样事物,每时每刻都在沿着生命的轨迹或者受到生命的影响,不断发生变化。
世间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任何事物在生命的左右下都会一点点蜕变。就如一个人,童年,青年,壮年,老年,每一个阶段的不同状态都是通过生命的前进来不断体现的。
抬头仰望苍穹,数年修行在这一刻,唐诺打破致酷,终于悟出了万物演变的本质——生命!
感悟出生命,唐诺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道非,等转身回头,身后哪还有半个人影,由于沉浸太久,道非等得不耐烦,一早就让赵小虎收拾好东西回去了。
“居然都不等我。”
一个人被孤零零被抛弃在山顶,唐诺很是气愤,就要下山找道非理论,但他转念一想,今天是月末,不少人要来道观祈福,现在回去非但没空评理,各种端茶递工作就够忙活半天。
“师父,是你们先撇下我的,就别怪我今天偷懒不回去了。”
爬上一块光秃秃的岩石,唐诺舒服的躺在上面,想象着道观里现在忙做一团的场景,他嘴角掀起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