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斯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离开罗恩城的第几天了,看着眼前的森林,他的内心里只有迷茫。
这段时间里,弗林斯经历了人生中的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独自在野外露营,第一次生吃灰鼠、兔子,以及,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第一次后悔。
弗林斯从小就很聪明,独自学会阅读和书写,根据书上模糊的配方制造了一场火焰骚乱,得到赏识,成为了丽娜唯一的学徒,理所当然,弗林斯觉得自己有天赋,有资格更进一步。
但作为庶出,他的身份一直都很尴尬,城里的人不会和他玩耍,而真正的‘贵族’又瞧不上他,即便他站在罗恩城堡的瞭望塔上,以高傲的姿态看着下边的人,那些人却不会因此高看他一眼,只会想要教训他一顿。
渐渐地,弗林斯不愿意和其他人交流,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喜欢沉浸在书籍的海洋里,弗林斯发现自己的记忆力比所有人都好,每次当丽娜针对某个问题自言自语时,弗林斯都能第一时间想到她说的是哪本书,是哪一页。
但习惯了沉默的弗林斯从没有表现过自己,每次都默默当个跑腿的小弟,帮丽娜找来相关的书籍,而丽娜没能发现弗林斯从不会犯错,她只注意到了弗林斯的沉默。
有一天,丽娜开始着手准备某个非常重要的研究,她花了十几天时间才理清楚上千种材料的关系,但弗林斯早在第二天就将结果写在了自己的草纸上,因为弗林斯早就在自己的脑子里整理了一份‘材料大全’,根本不用像丽娜一样去书库折腾。
就是这个时候,弗林斯开始有了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弗林斯能记住所有故事书上的情节,时常幻想着自己就是主人公,面对各种危险都能从容应对,但真到了实践的这一天,弗林斯才发现一切都和书上描写的不同。
书上的主人公可以从容不迫的用野外的各种材料生火做饭,而弗林斯几天都没吃上一顿熟食,没有自己熟知的‘燃烧粉尘’,弗林斯靠着在野外收集的材料,要么是点不着干柴,要么是把好不容易捉来的猎物烧成了灰。
书上的主人公可以轻松应对野外的危险,但弗林斯差点被只有自己小腿大小的狐狸给吃了,明明已经按照在家偷偷练习的那样使用匕首,但却没能如赛文一样轻松击中对方,反倒被那凶狠的狐狸咬在喉咙上,所幸,它只撕破了自己的领子。
书上的主人公总是能随机应变,在路途中温习着魔法符文,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最佳组合,释放出惊人的法术,让自己脱困。
弗林斯有点胆小,不太敢如书上的主人公一样‘放肆’,时常思索着自己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提前研究出多种魔法,等到自己遇到危险时就可以从容应对了。
然而,正是这些法术给了弗林斯最沉重的一拳,每次都是临到用的时候,弗林斯才发现自己的理论有些漏洞,就比如现在,弗林斯又一次因此陷入绝境。
现在森林的外围格外‘美丽’,高大的树木可以如城堡一样遮风挡雨,雨水在粗壮的树干上如瀑布般流下,在弗林斯脚下汇聚成小溪,不知道流向何处。
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周围的地面和树干上到处都是脸盆大小的蘑菇丛,它们全都散发着光芒,有发出单色光的木耳、灵芝,也有体型硕大、光线混杂的圆蘑菇,光芒有强有弱,经常如呼吸灯一样闪烁,让这片树林就像是人间仙境一样美丽。
但这里除了风雨声就再无其他杂音,就连在暴雨中烦扰弗林斯的蚊虫都消失不见,这种可怕的死寂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是个死地。
所有的光线都是侵略性魔力的表现,身为1级魔法师的弗林斯能感受到它们正在侵蚀自己的肉体,知道自己会在五分钟内进入四肢无力、头晕目眩的境地,然后在半个小时内死去。
以前就有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情况,弗林斯专门研发了一种防御魔法,被弗林斯骄傲的命名为‘弗林斯的水泡盾’。
透明的水泡是一个完美的球体,这完美的弧度是弗林斯最骄傲的点,因为就连他的老师都不能布置出如此精准的球体,但实际上,完美的水泡就只出现了两秒,随后就如肥皂泡一样破开。
由于弗林斯以前只是个魔法学徒,他在研发出这个法术后根本没机会测试,只能让魔法停留在纸面上,为了让它更漂亮,弗林斯做了数十次改进,让水泡更薄、更轻盈,他完全没想到,这个魔法的作用是‘防御’,而他的每次改进都让这个法术变得更加脆弱。
在晕倒前,弗林斯仍然没有想通自己错在哪,明明已经按照主人公一样布置出‘完美的’法术,但为什么效果会这么差?
霍林蹲在地上,看着正在无意识喃呢着‘为什么’的弗林斯,无奈的叹息一声,可以肯定不是他让自己背的黑锅,将他抬起来,靠着自身的魔力抵消周围的光线影响,快速冲过蘑菇区。
只走了五公里的路程就再也见不到发光的蘑菇,从这一点能看出来北边确实与西边不同,找了片空地将弗林斯丢下,爬上树转了一圈,弄来一些可以食用的野果,然后用自然之力将弗林斯弄醒。
看到是霍林救了自己,弗林斯眼里的泪水直打转,当然,那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幽怨’,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质问霍林为什么要烧掉罗恩城堡。
询问一番得知,在城堡开始燃烧的时候,弗林斯正在他的房间内反省,由于担心霍林烧掉城堡后会杀了他灭口,也有些担心丽娜会‘制裁’他,他什么都没准备就急匆匆的离开了罗恩城。
原本他是打算去北边的那个营地的,但他已经逼近极限,神志不清的他没有注意到那营地距离他只有一公里远,只想着躲进林子里就安全了。
“安全?我不觉得你能一个人在林子里活过三天。”
没好气的抱怨一句,这让弗林斯更加委屈,心软的霍林叹口气,不耐烦的安慰了一下,让他吃掉酸涩的野果补充体力,带着他一起上路。
打算组建自己的团队,霍林现在也不挑拣,怎么说弗林斯也是个魔法师,说不定能‘拯救’一下。
至于弗林斯,他根本没有选择,现在的情况就和以往一样,霍林就像是赛文在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让他跟在后边,但这一次,弗林斯再也无法生出其他心思,他一心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全感’。
“说真的,你是不是想要去书上说的那些地方逛一逛,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至高王座,去享受各地的风俗美食,甚至,站在巨龙的脊背上,挥剑指挥百万大军,击破邪恶的亡灵...”
弗林斯有些怯懦的抬起头,发现前方的霍林正扭头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嗯...”
“是么,其实我也一样,只是我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我们不该总是想着外边的世界有多么美好,而应该多想想怎么才能去我们心中的世界!”
霍林本以为弗林斯不会回答自己,他一直低着头跟在自己身后,存在感极低,这让霍林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他以前得不到重视肯定就是这个原因,在风暴平原这种地方,地位永远会留给有表现欲的人,能力反倒是次要的。
但弗林斯这次却没有一直沉默:“我是不是太蠢了?居然天真的认为我比老师的天赋还强,居然认为我受到了命运的青睐,但实际上,连最低级的仆人都知道如何在野外生存...”
“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你的想法就永远也找不到重点?觉醒时不去想觉醒的过程,而去祈祷,学习生存技巧不去请教猎人,而去看故事书,现在更可怕,明明是你把‘现实’当小孩子的‘生存游戏’在玩,失败了却把一切都怪罪于天赋、命运?”
看着弗林斯的委屈神情,霍林生出一肚子气,并非是想要教育他、可怜他,而是霍林觉得自己这些天犯的错就和他一样蠢,这些说给他的话,其实也是说给自己。
“我被你的老师差点弄死,但我还是觉得我的天赋远远超过她!至于命运?这世界上没人比我的命运更完美!现在,我需要想的是下次碰上丽娜之后该怎么把场子找回来,至于你...”
双手叉腰,高高在上的盯着弗林斯,霍林不禁脑补着一个场面,想象着自己是丽娜,而面前这蠢笨的家伙就是自己,这样的情景重现让霍林有些愤怒,恨铁不成钢的对弗林斯吼到。
“别去想什么命运、天赋!现在,你的身体正在变凉,你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把你脑子里的其他东西扔出去,就给我想这一个问题!我要你五分钟内告诉我答案!”
本以为弗林斯会选择折腾他那些没用的魔法,或者用这密林深处的一些干燥区域做文章,但弗林斯却怯生生的请求自己为他狩猎一只野兽。
十分钟后,弗林斯用外行人的手法处理着一张皮料,在那原本就撑不了多久的匕首彻底报废后,他直接将满是血迹的毛皮裹在了身上,学着猎人的说辞,喝了少量温热的兽血。
霍林的神情稍有缓和,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样,我们都应该把重点放在眼前的事情上,暂时抛弃未来的幻想,那么,下一个任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