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又名蝶园,享有汴京第一园之美誉。
相传此园是前朝南平帝为爱妃琴蝶所修,并以她的名字命名。琴蝶乃民间女子,并无显赫家世。当年南朝七子夺嫡,平王无意皇位,悄然离开都城去往自己的封地,不料途中遭遇其他皇子设下的埋伏。平王随身侍从皆被杀,而平王则身中数箭,一人逃进密林。
他在雪夜中负伤走了一夜,饥寒交迫,体力不支的时候,听到林中有悠婉的琴声传出,他顺着琴声,顶着漫天的大雪摸索着前行,终于看到了一间有灯火的小木屋,最后他昏倒在了屋前的台阶上。等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名叫琴蝶的女子所救。琴蝶其人清丽脱俗,铅华不染,一曲浪淘沙,如高山流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平王引为知己。分别前,她以一曲蝶恋花定情,两人依依惜别。
三年后再见面,琴蝶一曲长相思,尽诉衷肠,再次打动平王。平王登基后便封其为琴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帝以巧工能匠修建十年为爱妃建成此园,并建造了一间一模一样的小木屋于其中,以纪念两人的第一次相遇。再后来,王朝倾覆,城破人亡,琴蝶一曲虞美人,凄婉哀绝,表明自己生死相随的决心,曲罢引颈自尽,平帝大恸,然而一切已无法扭转,帝随即也自尽,南朝亡。后人感于两人的爱情,便将二人合葬于南蝶陵,青云峰脚下。而琴蝶之琴也流失到了民间,成为了一个传说。
时光荏苒,世事浮沉,蝶园也历经了数位显赫的主人。如今皇帝封六皇子为晋王,还将此誉满天下的名园赐给他作为府邸,足以看出他对这位皇子非同寻常的喜爱,也难怪太子要嫉恨了。
浠月随芸香一路行来,只见园内房屋错落有致,曲廊迂回,一汪碧水游走于园内,或环于假山,或伏于廊外,或聚为一潭,缓时静谧无声,急时潺潺作响。亭台楼榭遍布其中,其景致万千,每一景都极具匠心。清风徐来,令人赏心悦目。
“芸香,芸香。”后面有个人追上来。
“小雁,何事?”两人停住脚步回头。
“大总管吩咐……”小雁看到浠月,突然说不下去了,眼睛睁得铜铃大,“啊……她是谁?”
“她是王爷正要召见的人。”
“你别告诉我她就是那个女乞丐。”小雁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在下正是。”浠月笑着说道。
“……”小雁不敢置信地把浠月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好似看一个怪物。
“大总管有什么吩咐?”
“啊,那个,我忘记了……”
“你这个猪脑袋,这么不长记性,小心挨板子。”芸香嗔怪道,“王爷半个时辰之前就召我们了,我们先走了,你等会再来找我吧。”
说罢两人转身离去,只剩下小雁一个人还在原地发呆。
浠月边走边想,王爷为了几只鸡要连夜审一个乞丐,至于吗?这个王爷真是一毛不拔。浠月心想,反正她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怕的。
此时晋王公胜凌风已换了便装,一袭白衣,慵懒而闲适地坐在案前,看着面前的一块银色的金属碎片,眉头微蹙。
门外有人轻声禀报:“殿下,疑犯已带到。”
公胜凌风并未抬头,只是朱唇轻启:“进来。”
门打开了,浠月一个人走了进去,作揖道:“小人,”突然感觉有点不妥,便改口道:“……民女拜见王爷。”
公胜凌风直觉地感到来人有异,不由得抬起头,刚好对上浠月抬眼相望,两人目光一霎那相遇。公胜凌风浑身一颤,眼前的女子令他措手不及。肌肤若雪,纤腰婀娜,云髻峨峨,罗裙罩地,星眸里光华流转,美得不可方物。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有一种平常女子所没有的笃定与自信,彷佛天地为其所有,傲然中透出一股亲和力,那是只有皇族才具有的气质。除此之外,星眸中还闪烁着一种异世的光芒,与周遭事物格格不入,彷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神秘而又致命,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浠月见他愣愣地望着自己,报以微微一笑。这笑容直抵了他的灵魂深处,拨动了最柔软的那根心弦,公胜凌风感到自己整个在沦陷,几乎无法自拔。
“你……是谁?”公胜凌风问道,感到自己呼吸困难。
“民女就是方才的那个乞丐。”声音清雅动听,如同乐声。
“……”公胜凌风以为自己听错了,难道白天的时候自己眼瞎了,耳朵也聋了,连基本的审美都丧失了?
“之前都怪民女脸上泥太厚,害王爷没看清楚。”浠月诚恳地道歉,心想自己这张脸又给人添麻烦了,实在抱歉得很。
“你究竟是何人?”
“民女只是无名之辈,民女真的没有偷王爷的鸡。”
“你姓谁名谁,家在何处,父母是何人?”
“……民女唐明浠月,乃秋水镇人士,父母双亡,乞讨为生。”浠月咬着牙,不知道这么咒自己的父母合适不合适。
“秋水镇并无唐明之姓氏。”公胜凌风对秋水镇的数次察访使他对百姓名册几乎倒背如流。
“……民女……”浠月想再编个琅琊郡,转念一想只要是大梁境内的,他很容易查出真伪,而且他似乎已经看出来自己不是普通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编个国外的,来头大的。
“民女乃西魏前宰相田需之庶女,因家父被奸人所害,家道中落,故流落他乡。”没毛病了吧。
“田需之女?田需居然还有后人苟活于世?当年梁魏交战,田需使离间计,致我大梁损兵数万,人人得而诛之……”
“啊,不,不是那个田需,”浠月急了。
“哦,那是哪个田需?”公胜凌风背着手,面带微笑,期待的眼神。
“其实,民女的真实身份是北齐的昭宁公主,数年前因叛军攻破都城,诸多王公贵族散失于民间,昭宁乃是其中之一。大将军复国之后,因昭宁流落到大梁,路途遥远,没有盘缠回去,故滞留至今。”编故事是浠月的一大强项,就不信对方不买账。
听到她自称是公主,公胜凌风神色微动,跟他的推测倒是相符。
这一丝细微没有逃过浠月的眼睛,她顺势作出黯然的神态,双目盈泪,使出美人计:“昭宁无意欺瞒王爷,望王爷恕罪。”
公胜凌风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有些心软,便将她扶起,安慰道:“公主不必担心,既已来到本王处,本王自会为公主分忧。不知公主是否记得,贵国的贤王长子昭羽一直都作为质子生活在汴京。本王明日便可安排你们兄妹相见。”
浠月感觉一口老血即将喷出,都怪自己今天出门没翻黄历,但是戏演到一半还是得继续,只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了,她艰难地挤出感激的笑容:“如此甚好,多谢王爷。”
屋顶突然传来瓦片翻动的声音。“谁?”公胜凌风左手一把拉过浠月,将她护在身后,右手迅速将案上的白玉茶盏抛向屋顶,数片瓦被击中坠落,上面似乎有个人影一晃,马上又消失了。
屋外的侍卫纷纷拔出剑,破门而入,“殿下。”
“房顶有人,速追。”
“是。”
公胜凌风回过头对浠月温和地说道:“别怕,我这晋王府天罗地网,即使他进的来,也出不去。”他的语气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跟刚才刁钻的盘问判若两人。
浠月笑道:“昭宁不担心刺客,只是担心我这手,好像快被捏碎了。”
公胜凌风意识到自己还紧紧地握着对方的手,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有些脸红,连忙放开她那如玉般光滑白皙的手,稍稍后退一步,略带歉意说道:“在下唐突了。”
“无妨,王爷是为了保护我呢。”浠月嫣然一笑,绝世的容颜如桃花绽放。
公胜凌风再次被这摄人心魄的笑容搅乱了心湖,他感觉自己迫切地需要冷静一下。
“时间不早了,公主早点休息吧。委屈公主在客房将就一夜,明日我让人清理几间厢房出来,再好生安置公主。”
“多谢王爷。”。
“来人,送昭宁公主去客房休息,多派侍卫守护公主。”
“是,公主请。”
公胜凌风在门口送走浠月,回到书桌前,发现案上的金属物件竟然已经不翼而飞,他眉毛一挑,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他快速回想了一下,刚才的女子并没有靠近书桌的机会,在他用茶盏击破屋顶瓦片之前,屋顶的人也没有机会下手。那么会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偷走东西呢?
除非……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公胜凌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手中宝剑,以十成功力朝屋内屏风掷出。长剑刺穿屏风之后好像插入了什么钝物。砰的一声,屏风倒下,后面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腹上插着剑也一起倒了下来。果然有人一开始就躲在屏风后面。
侍卫闻声从门外急跃进来,扯下他的面罩,发现此人已经口吐白沫。
“王爷,此人已服毒自杀。”
再搜了他的身发现了东宫的令牌和银色金属碎片。
“是太子的人。”
如此拙劣的手法,派刺客还带上暴露身份的令牌。公胜凌风嘴边露出一丝嘲讽,是谁这么想挑起他和太子的矛盾,以便渔翁得利呢?他感觉最近的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但是有人在屏风后面躲了这么久,他居然一点没发现,难道是因为她在场使自己分心了吗?公胜凌风惶惑地想道。
“禀王爷,刚才屋顶的那刺客轻功极高,属下追赶不及,让他往东南方向逃走了……”
“什么?!”
“属下无能,请王爷降罪!”
“……罢了,就算捉住他也不过多一具死尸而已。”公胜凌风看了看地上已经自杀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今晚的刺客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有人下决心搅动他和东宫的关系。风平浪静的局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公胜凌风望向窗外,一轮皎洁的明月如弯刀般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