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皇？！”
这可不是小嗷一时兴起自封的龙皇！
从龙母口中说出的，只能是她那个时代，与她并肩共战过的那一尊上古龙族之主，龙宫的旧主人，堪与人族古帝人皇平起平坐的皇者——
敖烬！
在龙殁之地得到龙宫的时候，方然其实就已经心中有疑惑。
龙宫之中有着无尽威能，曾有过斩落天魔的记录，宫殿之中还有无数龙族逡巡其间，或休养生息或砥砺战力。
但方然看到龙宫的时候，那里就只是破败不堪的一片残垣断壁，几近废墟一片，就连龙宫洞府的核心——无上龙碑，都被打碎。
激发出来无尽剑斩落玄魔之后，龙宫沦落到了只能靠方然引动地脉，方才可以极其缓慢地恢复生机的地步。
方然当时还在想，究竟是遭遇了何等大敌，龙宫才能被摧残到这等模样？
如今龙皇在前，而且还是以空相大师等人口中“天魔”的姿态出现，招致了天道自衍而成的经书封镇。
难不成，就是因为龙皇入魔，才会在龙宫之中恶战一场，无数龙子龙孙被他一手扼杀，而他也最终招来天劫降下，被镇压于此？
方然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身体绷紧，如临大敌。
于此同时，一道晦涩却无比强横的魔念，从龙皇体内煌煌涌出。
距离最近的方然当时就被这魔念笼罩其中，一瞬间他神魂当中便响起来了一声啸亮龙吟！
吼！
脑中就像被扎入了一把钢针，方然觉得整个头颅都要被撕裂开来。
天机轮盘上的墨迹疯狂流转，他体内灵力剑意在不到一弹指之间就落下去了至少一半。
此等巨量的消耗之下，他才能第一时间从龙皇恢宏魔念当中挣脱，重新寻回了一线清明。
这只是被动轰出的魔念，尚且还不是龙皇主动出手！
得劳烦天道亲自降劫的恐怖存在，非九地高僧不敢说可一力伏之的龙主，现在的禅宗只敢说阖宗填入才能镇压的一尊帝皇……
这不是现在的方然所能应付的！
空相说过，这“魔躯”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昏昏沉沉，而是已经开始苏醒。
刚才的魔念轰杀若是再强一些，或者是由魔化龙皇主动出手，凭现在方然所剩的灵力，根本不够再次脱离出来！
所以当灵台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时候，方然当机立断，果断抽身疾退。
呼……呼……
退的时候他随手一抄，也将迟鸿羽一并拽了出去。
足足里许距离之外，方然稳住身形。
这倒不是说他觉得这个距离已经安全了，而是此刻空相大师与三位首座已经同时织出来了片片金光，合力构建出来了一座佛国，将整个魔化龙皇笼罩其中。
四位高僧所筑佛国如同一座八层浮屠，浮屠之上有无量佛言流动。
方然注意到，浮屠的前七层都浑然一体，第八层却只构建出来了一多半，并不完整。
“空闻和空念大师是七地，空相和空果大师是八地，所以塔是七层半……如果全部都是八地，那么这浮屠就是完整的八层。
“若是还有一位大师身在九地……怕是这浮屠就能显化出来第九层……而九层浮屠，也许才能真正镇住魔化的龙皇……”
方然很快做出了估计。
但并不完整的八层浮屠佛国，那也是由禅宗四尊大德合力所成，方然只是在旁边观瞻，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如山岳覆压而下的巨大压力。
这是天境高僧联手所展现的威势，他再如何战力强横，亦与之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魔化龙皇在展露出来方才一瞬间的磅礴魔念之后，就重新陷入了沉寂，并没有如方然所担心的那样骤然转醒乃至追击。
方然本来是担心会这样的！
他取了龙母的龙气，身上盘了龙族战疯子敖武的转世，甚至神魂与龙宫相连。
可以说，十八连星域之中，若论与龙族联系之紧密，当世无人可出方然其右。
就连称身负一丝龙族血脉的宸七也不能！
他这样的存在，刚才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魔化龙皇，还硬吃了龙皇一道魔念的冲击，调动起来了全身近半灵力……
这么大的动静，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好在这一趟禅宗住持和三位首座都在，齐力筑佛国浮屠将龙皇镇压在内，倒是暂时不用太过担心。
“刚才是怎么回事……”迟鸿羽抹了一把肥胖的脸上渗出来的汗珠，问。
那魔念太过雄浑，令得迟鸿羽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叶孤舟，置身在一片惊涛骇浪当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不，不是随时，他已经近乎神魂崩裂！
若不是他有金翅大鹏鸟兽魂道韵护体，恐怕刚才那道魔念已经要将他变成一个白痴。
天鹏急速，但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不可避免地被卷了进去！
若非方然随手捞了他一把，他这个迟家家主怕是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空相大师四人也极其诧异。
“的确古怪。这等强大的魔念爆发，以往确实不曾有过。”空相道。
空念点头：“许是我等的到来惊醒了此獠……这魔念的精纯程度之盛，比之先前我们探查时遇到的那一次还有过之……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方然问道：“以前的魔念爆发，没有这么强悍？”
空闻摇了摇头：“没有。实际上第一次魔念异动的时候，四地的弟子就已经可以凭佛心强行夺回神智。伤到的都是三地以下的年轻弟子。像现在这样，连鸿羽金翅大鹏鸟都反应不及的，乃是第一次。”
方然眼神微凛，果然，这次魔念爆发和他的到来并非全无关联。他甚至一度觉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令得这魔化龙皇的复苏加快！
“方施主……似乎知道些什么？”空相问道。
方然也不犹豫，简洁明了道：“这不是纯粹的天魔，这……是龙族的最后一尊龙皇——敖烬！”
“末代龙皇？！”
“敖烬？！”
迟鸿羽懵懵懂懂，但是空相等人却是大惊失色。
显然，禅宗对于人魔之战末期的一些记载，远比十八连星域别处详实。空相等身为禅宗地位最高的数人，对这一段史也颇为熟知。
方然并没有在这件事上隐瞒，隐瞒就意味着万一出点什么岔子，首当其冲整个禅宗遭殃不说，天魔临世，后果不堪设想。
空相等人和迟鸿羽惊讶归惊讶，却都默契地没有问方然是如何得知。
有些秘密，窥探就意味着决裂。
禅宗大德知晓的更加多一些，空念一边维持着浮屠佛国，一边道：“关于龙族的记载其实多有逸散，留下来的一些也已经只剩下只言片语。龙族和人族一直并肩作战，抵御域外邪魔，可称人族最为坚定可靠的盟友。
“只不过所有关于龙族的记载，都在大约一万年前戛然而止。后世推断，也许正是那段时间里，龙族族内生变，使得整个龙族避世不出，甚至连与域外邪魔的交战也抛诸脑后。
“从更加破碎的记录当中，人族最终推断出来，龙族阖族尽灭，就连往日辉煌可比帝墟的龙宫，也随之音讯全无。
“许多修道者破入天境之后，曾经试图寻找过龙宫，但最终都是无功而返。许多人甚至在寻找途中陨落，这里头包括曾经一度踏入九步虚极境界的不世强者。也因此，后世逐渐放弃了寻找龙族，更放弃了寻找龙宫。
“龙族也就此成为了一段传说。”
空念一口气说了这些，重新恢复了沉默。
方然沉默地听着，只是点头。
龙母和敖武这一群龙子陨落的时候，龙皇应该还没有出现魔化的征兆，或者说出现了，但还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陨落之后，龙皇才不知因何而几乎屠了整个龙宫，最终落得现在的田地。
世人只是在传，禅宗之内有一具魔躯，有半册经书，但恐怕从未有人能猜到，这具魔躯竟然就是世间已然不存的龙族末君。
“末君？”方然愣了愣，“帝辛也是末君，敖烬也是末君……”
旋即他摇了摇头，要是帝皇本身就背叛了一族，可不就是从此传承不再，皇朝没落吗。
看起来域外邪魔影响到的帝皇一级的存在并不少。方然本身还以为帝辛只是孤证特例，现在看来，帝辛还有龙皇作为陪伴。
方然拍了拍颈侧，安抚下去小嗷的躁动，问道：“龙皇是如何入魔的，禅宗里头没有记载？”
空相等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最为精研诸般典籍的空念道：“没有。也许当时事出突然，故而并没有留下来任何记载。”
神魂当中，龙母的声音带着怅惘：“一族之主，最终背弃阖族……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然试探着在神魂中说：“永生不灭？更强的力量？大道？”
龙母沉默了许久，低声道：“若真是如此，他连敖武都不如。”
石洞之内恢复安静已久，迟鸿羽问道：“空相大师，那这魔躯怎么办？”
空相看向方然。
方然本来就是为了这魔躯而来的，当时他的想法是以之破六步。
但现在看来，想要彻底让天机轮盘吞噬了这魔躯，实在是有些冒险。
且不说以魔化龙皇天魔这一级的境界，方然的观想吞噬需要用多久，光是万一惊醒了龙皇，令对方挣扎起来，那即便是整个禅宗镇压，也不见得能稳说万无一失。
而且现在酒池之中沉了不少仆魔的魔躯，勉强也堪一用。
想到这里方然一愣，自己怎么这么像是十八连星域里头的垃圾工呢？
所谓的天机轮盘以域外邪魔魔躯做薪柴，本质上就是清理掉这些祸乱人族的垃圾堆……
怎么想怎么觉得古怪。
空相还在看方然，显露出来一丝疑惑之色。
方然问道：“这样镇压还能镇压多久？”
空相道：“本来以为时日还多，百年光阴总是能撑过来的。不过刚才那道魔念之后，若是没有其余的外力相助，恐怕整个禅宗也只能再维持不到十年的太平。”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起码十年的时间要诞生一尊九地境的高僧，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连天心禅子，也许最终可证九地，但绝对不会是十年之内。
方然道：“我或许可以帮忙加固一下山腹之内的封镇，这样也许能多撑一段日子。”
迟鸿羽惊讶地看了看方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方然反问：“你看我像开玩笑？”
迟鸿羽连连摇头：“哪有哪有……”
这可是能炼制支撑修道者破七入八的丹药、绘制对应的阵法的猛人！
“只不过龙皇魔躯毕竟事关重大……”迟鸿羽喃喃道。
然后他猛地像是想起来什么，问方然道：“对了，你那返魂丹、枕黄粱丹，还有一念莲生和大无相阵，炼制起来麻烦吗？”
方然扬了扬眉毛：“问这个干什么？当务之急应该是加固这里的阵法才对。”
“哦，就是方兄弟你看，你要加固阵法，必定要耗去巨量道材灵晶，这些迟家都有。
“如九玄道晶、百里地脉髓这种材料，承载阵基最是合适，但都放在二房的库房里，现在的我，没法子硬抢。
“但若是我入天境……”
方然顺着他的话，道：“你入天境，便能将整个迟家彻底握在手中，无人可再置喙？”
迟鸿羽用力点了点头。
“好。”方然丢出去两个白玉瓶，两块白玉片。
“都在这里，你家老祖用完，还有大约一人份的量。价钱……算了，已经和迟怀归谈好了，你不是迟远岱，我不和你多扯皮。”
迟鸿羽激动地接过，看向方然：“方兄弟，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怀归给了你一个巡抚印？兔崽子小家子气！你直接来迟家当首席丹师阵师供奉，除了我老婆不能给你以外，整个迟家的资源你随便动用！”
方然惊悚无比地看了一眼迟鸿羽——这胖子真什么都能说出口啊？！
亲兄弟？回渊默了之后，迟怀归怎么称呼他？叫方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