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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等到第五跳,我才开始注意

富士康草率善后,郭台铭错了吗

“把42万只老鼠养在一起都会出事,何况是人!”一位鸿海高管说。

深圳龙华厂堪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工厂。就算是大陆工人人数第二多的胜利油田,也不过是10多万人聚集在一个厂区里,但是富士康龙华厂却有42万名员工,其中有20多万人住在工厂的宿舍里。

2010年5月22日,富士康各厂区开始执行“安心项目”,希望“每个晚上都平安”。不过,不到48小时,就发生了第11起员工跳楼案件。

陷入了非商业性因素的“跳楼门”,考验着富士康的危机处理能力,但这却是郭台铭的短板,也是他不能控制、不能掌握的。

少了一张苹果的单子,鸿海业绩少了10亿、50亿、100亿元人民币,郭台铭总是知道如何补回来,在面对商业挑战时,他总是能够很快找到解决方法。对于如何掌握客户的需求,他有超过30年的深厚功力。

但解决大批年轻员工跳楼问题,他却是第一次遇到。

郭台铭说,包括他自己在内,富士康的高管们个个压力都很大,都该接受心理治疗。他有好几天晚上躺在床上,在半梦半醒间想到解决方法,立刻就跳起来写下来。

除了安心项目外,郭台铭找来五台山法师作法事,中外媒体评论起这件事,都显得比较调侃。

因为这些都非常消极。

“我们不计任何代价做下去。”郭台铭说,龙华园区在各大楼外墙,立起总计达150万平方米的铁网,就是为了防止员工再度坠楼。

他还说,富士康在10天内,买得整个深圳的绳子都缺货了。

设了网子,但网不住人心。因为园区里的高楼那么多,死角更多,有意轻生的人也不会选择有网子的地方跳。

5月26日,在深圳龙华厂,郭台铭召开了一场全球瞩目的危机处理记者会,比美国总统奥巴马白宫记者会还盛大,有超过300位中外记者,不远千里而来。“我一夜没睡,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现在真是硬起头皮了。”郭台铭对着蜂拥而至的媒体说。

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峥嵘人物,竟然也有怯场的一天?郭台铭交往的都是世界500强企业的老板,但现在为了月薪只有900元人民币的一个个普通工人,他却拿不出办法。

就在他信誓旦旦公开说明的时候,却又发生了悲剧。看得出来,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位科技强人的掌控了。

郭台铭作的所有努力都毫无效用。再强的企业执行力,面对这种危机,全都不再适用了。

鸿海一票高管,最近24小时手机全都不敢关机,时时随身带着充电器,因为不知道郭老板什么时候会打来电话。甚至是周六晚上,他们都跟着郭台铭在龙华厂开会,但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因为没有人能拿出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

为了处理跳楼事件,郭台铭甚至连母亲初永真过生日,都没有回台湾祝寿。

战无不胜的鸿海团队,个个都慌了。从金字塔尖上的郭台铭,到身边的一群大将,再到每一个小主管,每天都没办法好好过日子,更不能好好睡觉。

在这种情况下,郭台铭安排每50名员工组成一个“相亲相爱组”,组员们要互相注意,互相关心。他还训练了上千名心理辅导师,新进员工都要接受心理测验,更注意员工的心理素质与状态。但这都需要长期执行,才能看得到效果。

“把我从楼上丢下来也好。”郭台铭说,他没有把握会不会有下一个自杀案例。这样的丧气话,过去是不可能从郭台铭口中说出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额头流着汗,毫无平常的威风:“一个月来,我每天晚上只睡4小时。”

少了一张苹果、戴尔、惠普的订单,可能都不会让郭台铭在美艳少妻身边睡不好,但一个个逝去的年轻生命,却让他辗转难眠。

性格总是非常刚硬的郭台铭,也在大庭广众下,对员工、家属甚至是媒体鞠了好多次躬。看得出来,他多么想要解决这个问题。

“他很自责,所有压力都在他身上。”郭台铭30年的老朋友、前德州仪器亚洲区总裁、现任富士康集团副总裁程天纵说。

“等到第五跳,我才开始注意,这是我最失职的地方。”郭台铭话语中也充满愧疚。

郭台铭说到他最大的责任,是在出现第二例或第三例自杀事件时,鸿海没有赶紧进行危机处理,“跟着就是第六跳,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于这类的危机处理,郭台铭一直认为,是要top down(由上而下)。也就是说,公司领导者要带头出面。

“遇到重大危机、重大事件,我一定在第一线跟大家一起拼。”郭台铭曾经如此表达自己的态度。

郭台铭曾经评论过,日本丰田发生“质量门”,是因为丰田是习惯bottom up(由下而上)做事的公司,这时候的危机处理只能top down(由上而下),因为没那么多时间去商量。

郭台铭曾说,什么叫顾问?什么叫专家?“顾问是抓起你的手拿你的表来看几点钟,告诉你几点钟,然后向你收费的人。”“专家,就是发生错误的时候,用美丽的辞藻和语言来解释错误不是他造成的人。”

这不是笑话,而是郭台铭的心声,看得出他这个人不太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他拥有“独裁为公”的坚强意志。但当郭台铭忽略了五名员工跳楼的严重性时,身边也没有人对他提出建言。就这样,火越烧越大,直到不可收拾。

他对外界的评论充耳不闻,不认为这是个危机。在大老板这样的态度下,鸿海最初没有任何一位高管能够站出来进行危机处理,更没有对整个中国社会,提出合理的说法与做法。

事实上,危机处理有两大原则:主动性原则和及时性原则。如今来看,郭台铭都没有做到。

所谓的主动性原则,指的是公司内部人员必须要挺身而出,一要勇于承担责任,二要寻找解决问题的契机,变被动为主动,使不利因素变为有利因素。

及时性原则是要尽最大可能地控制事态的恶化,使其不再持续蔓延,把因危机造成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事件发生后,企业内部的公关人员要非常迅速地作出反应,并且果断进行处理,因为赢得了时间,就等于赢得了企业形象。

在跳楼事件陆续发生后,郭台铭决定亲自说明前,鸿海没有任何一个人出面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都在等老板指示。

简单地讲,鸿海对于企业社会责任的付出,是明显不及格的。富士康最大的竞争对手纬创力,已经发布第一份企业社会责任(CSR)报告,但郭台铭只懂得捐钱,却很少想过什么是企业社会责任。

世界永续发展协会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定义是,企业社会责任是企业承诺持续遵守道德规范,为经济发展作出贡献,并且改善员工及其家庭、当地整体小区、社会的生活质量。

诸多管理学者的研究也指出,当一个企业增长到一定程度后,社会的支持,将是企业能否永续经营的关键。

按照这个标准来分析,郭台铭在跳楼事件初始,只想着如何用抚恤金息事宁人,把整件事情闷在大茶壶里,不愿面对企业应该负有的社会责任。

事实上,跳楼事件后,政府就派了一位部长、三位副部长,总人数达到200人的“调查团”进驻龙华厂10天。连之前的山西省王家岭矿难,都没有这么高层级、大规模的关注,可见富士康的影响层面之广,没人敢忽视。

根据调查结果,富士康确实没有重大缺失,样样都符合法规标准,这让郭台铭又有了底气。但今后他不能再忽略的是整个集团的企业文化与社会责任,已经到了一个必须转型的拐点。

回过头来看,郭台铭领着90万名员工,顺利跨过了全球金融危机,但他却陷入了更大的信心危机中。

这也是他人生至今面临最大的危机,却不是因为公司业绩。

虽然受到自杀事件的困扰,但鸿海的业绩依然强劲。2010年5月营业收入达到1632亿新台币,较去年5月同期增长78.1%,是历史单月第二高纪录。2010年前五个月总收入则达到7318亿,同比增加5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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