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道人
祭祀庄严而又宏大,无数的人挤在码头上,他们在神仙的带领下拿着各色乐器,吹吹打打,又敲又弹,绕着码头走了一圈又一圈,空中到处都是他们抛洒的黄纸,仿佛下雪一般,地上也一层黄纸,金灿灿的,被无数的脚踩烂了,像一层屎一样糊在地面上。
整个仪式就这样荒唐又滑稽地进行着,直到守备带着一队武士前来干涉。
守备来了也不说话,直接上前拦住花轿,伸手便要把小女孩子拉下来。众人大惊:“快拦住他!”
一双双手伸过来,扯住了守备的衣服和四肢,守备大怒!平时这些蚁民们看到自己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口一个老爷的乖得很,今天他们居然敢造反了!他猛地抽出佩剑怒道:“谁敢拦我!”
众人都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却围在旁边不愿意散去,任凭武士们抽打,只是不退后。
人群中走一个老太婆,她跪倒磕头道:“大人!不要触怒神明!”
守备大怒道:“神明个屁!那东西撑死了也就是个鬼!”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大人!可不敢胡说八道!”
守备怒道:“这东西要上神,我特么就是太白金星了!”
老太婆抱着他的大腿道:“大人,不要误了时辰!现在不把它送走,我们就都得被拖下水吃了!大人你就行行好,放我们一马吧!”
守备怒极反笑道:“放你们一马?行啊!你们也放这孩子一马!”
众人道:“大人莫要开玩笑,这是给八仙女的贡品,没了她,八仙女生气了会施展神威,水淹五陵的!”
守备糊涂了,他问道:“谁是八仙女?”
旁边的武士小声告诉他:“大人,他们要祭祀的那个神仙就是八仙女!”
守备道:“什么八仙女?谁家的?”
武士道:“他们都说那个是玉皇大帝家的第八个女儿,所以是八仙女。”
守备怒道:“什么狗屁八仙女!玉皇大帝不是只有七个女儿吗?而且个个都被人拐跑了,哪儿又来个八仙女!”
神仙本来还是很怕守备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平时装神弄鬼也就罢了,无非就是骗几个钱,他可不敢自己认为自己是神仙。但这回不一样,他有人了,一个码头乌泱乌泱的人让他有了一个自己能控制局面的错觉,这让他腰杆挺直,说话硬气。但他可能没想到一条:老爷随时可以一刀砍了他,理由什么的随便,妖言惑众也好,逼官造反也行,反正哪个都好使。
神仙道:“守备大人,我等只是一介蚁民,却也知道民心向背,不可逆水行舟,大人,今日我等舍身伺神,正是要保境安民,成全大义也!”
守备大怒,挺刀而前,正要夺那神仙的性命,不料一众百姓竟纷纷当住去路。为了一个幻想中的伟大目标,他们不惜和官府对抗。
正在两边想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年轻的道人坐着一条小船靠近了码头,他衣冠很随意,半躺在小船上,手上的拂尘的穗子泡在水里,小船没有人划,但却缓缓而行,停在了码头上。
这道人懒洋洋地说:“反正妖怪是晚上才出来,你们现在闹什么都没有,不如晚上再搞。”
然后也不等什么说什么,小船又晃渴悠悠地飘走了。
岸上的众人都不愿意退却,两边仍在相持,直到城主的家臣带着一队武士前来,强行把人群驱散了。武士们怕多生事端,也不敢把神仙抓走,只好把人赶跑了完事。
但守备却长了个心眼,留下几个武士守着码头,自己去找那个道人。直觉告诉他,那个道人不是凡人。但奇怪的是怎么找都找不到人了。直到晚上,他才打听到那个道人去了饵湖边的画舫上喝花酒去了。
但凡是个好人他都不能去妓院喝花酒,而且还是这种时候。这阵子因为闹妖精,所有的画舫都关门大吉了,人都搬到岸上找地方蹲着去了。毕竟大家都怕晚上开心的时候上来一只不速之客,到时候开心到水里了可不得了。
画舫的老鸨子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道士拍着胸脯打包票,又扔下来一锭银子。黑眼珠看见了白银子,老鸨子的眼珠子都直了,当时说话都不利索了,二话不说就叫了她的女儿们——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子,赶上船后乐呵呵地准备开到湖里去。
女儿们问:“娘啊!要是碰到妖精了可怎么办啊?”
老鸨子满不在乎地说:“你说这话就外行了,哪儿那么巧就能让我们碰上了?”
道人也道:“安心啦!我是太白金星转世,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妖精不敢出来的。”
女儿们道:“可是万一出来了呢?”
道人笑道:“它要是敢出来,准保落不着好!”
老鸨子虽然半信半疑,但看在银子的脸面上,她毫不犹豫地出发了。这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只要钱给得够,油锅里的铜板她都能给你捞出来。
守备赶来的时候,画舫已经到出发了。画舫上灯火通明,传来一阵丝竹之声。
那道人显然也是个好色之徒,在船上又吃又喝,一张嘴能说会道,舌绽莲花,把一众小女子哄得欢声笑语。
到了半夜,这家伙更来劲了,索性剥去上衣,在船上又唱又跳,拉过小女子上下其手,摸得小女子们娇喘连连,船上的画风一下儿童不宜起来。
半夜的湖面起了一层雾气,画舫在浓雾中航行,仿佛走在一片虚空里,在后面摇船的老鸨子开始害怕了。本来她是个连油锅里的钱都敢捞的主儿,但不代表她不会害怕。这会儿雾气浓重,肉眼都能看到雾气从船头飘过来,这种睁眼瞎的时候是妖精最喜欢出来的时候,要是前阵子的那个妖精真的来了可不得了。
她正想劝一下客人,差不多就得了,该回去了。但是她刚想开口讲话,就看到水里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一下扒住了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