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万里之外,某庞大阵法笼罩之中,五座巍峨挺拔山峰并立,尤其是中间那一座高不见顶,似要将蓝天戳破般。其峰腰处与其他四峰峰顶皆为云雾缭绕。这云雾其实是天地灵气受阵法牵引聚拢在一处,浓郁到一定程度的体现。
那座高不见顶,若有若无的峰顶,有一点紫光耀眼的迫人这光似有无穷诱力,不仅下方灵力汹涌而上,就连远处行人的眼光也被牢牢的吸扯住脱不得身。
远远望去,远远望去,一个巨大淡白气旋悬于上空。淡白、紫光以及天际的蓝三色相渲成景。绚丽夺目。
五峰中,众多潜于密室修行,白发皤然的老人纷纷睁眼,射出两道沧桑而锐利的无形光芒,似能穿透阵纹密布的厚壁,直抵南方异象所在地。仿若被人惊醒的雄狮,突然释放的气势,使得整个闭关密室压力陡增。凝视良久,又缓缓闭眼,光芒威严散去,一切又回归暗淡。
“天象有异于南方,声势如此浩荡,来迹叵测,怕有不祥事物出世。”
唯独一个头发半白的黑袍老者正在朝云峰顶与人博棋,手执黑子正欲下子,忽然惊异道。
他的对手是一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一身衣物雪白。衣领衣袖整洁,身躯落落大方且不失文雅端坐在座位上。
面容圆润姣好,杏眼明亮又宁静。一头长发由一根雪般绒发带简单挽起,闲暇时便将秀发拢到前方细细梳理。
此女气质冷清却不逼人,容颜幼嫩却不失温雅,状若出水芙蕖又似翱翔云中的可爱小鸟雀。虽不苟言笑,却能使老辈时时欢颜。亲和同辈以至于令人自形羞愧而不含羞成怨。
人人唤她为云希,她姓云,名希,字颜希。
这时候,云希顺老人所言远远望去,却是晴空万里。由此,她不禁蹙眉,神态略微不满。
“咳,希儿。这盘棋权当你胜了,事情紧急,你随老夫走一趟吧。”老人放下棋子,抓起身旁的佩剑道。
“嗯。”少女应诺。此时,纵是对平日恭敬的长辈,也少有给予颜色的时候。
老人望了未完的棋局,发出了一声心虚的叹息。
意念一动,手中长剑瞬时出鞘,光华一闪,剑身扩大数倍平着悬浮在身前。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踏地运气,跃离地面,平稳落到剑身上。
“走!”老人一声低喝,长剑周身光芒愈盛,化为一道虹光划过南方天际,瞬间消失的无踪了。
数日后,平海城中。
“长老,我们好久没出来外面了,在这里带些东西回去好不好?”云希悠悠道。
所谓的“异象”来去无踪,不过半日功夫罢了。搜寻了数日,遍处查觅,也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这令云希疑惑心更重了。
老人见云希此时脸色,实在是苦笑不得。百口难辩此时境况。
原本可以忽悠过去的事情却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数日前明明感受到一股难言的气息,不过半日时间竟然没有半点特别的痕迹残存下来。纵是想忽悠,也没了忽悠的契机了。
而云希话中有话,他又怎么看不透。说是“带些东西回去”无非是个幌子,借机游玩一阵才是少女本意!
老者无奈笑道:“那我们休息半个时辰吧。”
云希闻言轻笑,自平海城街道上走了起来,老者则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跟在云希身后。
众多街边小摊,贩卖各式各样的小吃同玩偶。
泥人、糖人、布偶、木雕等,或抟或捏,或雕或刻,件件神气活现,栩栩如生。
丝绸衣料,摆放的整整齐齐,五颜六色,仿若囊括了所有。
小儿玩物,如风筝,风车,蹴鞠,布袋,样样是云希不曾亲近过的。
初次见,云希内心不免啧啧称奇,虽说不懂得许许多多物品的用途,她还是将它们深深记在脑海里。
老人瞧着云希青春活泼的身影,摇头失笑道:“终究还是个孩子。”
云希绕着街道摊位走了一会儿,眼中光彩流盼,大有意犹未尽之意。
“长老,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云希轻轻道。
云希忘时了,身后跟随的老人一脸无趣。跟随在云希身后数步距离。
不多时,却见一五六岁男童匆匆跑来。身后追逐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女孩,互相嬉笑打闹,浑然不知道路前方。云希正凝神观摩自面前摊位拿起的物品,也是没去察觉周边环境。发现时,男童已经退到她身前,欲作躲避,为时晚矣。
“砰”的一声闷响,云希霍然一惊,身上气息不觉一振。
男童只觉碰撞到什么人,之后便被人用力推开了。整个人直直跌在地面上,翻身坐起,哀嚎道“哎哟,好痛啊!”
“溯夜,你没事吧。”小女孩小跑过来,将名为“溯夜”的男孩扶起,又怯怯望向云希,道“大姐姐,溯夜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溯夜顺小女孩目光望去,只见云希立在身前,一身白衣和溯夜接触时,已经烙下了块块点点或丝絮状的斑点。溯夜本欲道歉,又想起先前被人用力推出,不觉心生岔意,当即冷着脸,道歉的话到了咽喉边又咽了回去。
“我没事,青儿,我们走吧。”
云希一怔,自幼在朝云宗长大,鲜少出来外面的她何时受过这种对待,她旋而气色涨红,冷声轻喝道“站住!”
溯夜回头一望,只见云希气的香肩微颤,眼眸愠怒之色不言而喻。
“为什么要我站住,你又不是我娘,我干嘛要听你的。”溯夜微微一哼气,道。
稚嫩的容颜挂着些许不屑。
云希本就怒不可遏,全凭平日修养才耐住火气没动手,溯夜这一挑衅,无疑是火上浇油的举动。云希的怒焰顿时窜高数丈,再也压制不住,抓起溯夜,照着屁股狠狠下起手来。
“哎呀,你为什么要打我?不就是撞了你一下。”溯夜死鸭子嘴硬,疼的龇牙咧嘴依旧不改语气。
“我也不就是打了你几下吗?”云希气极反笑,道。
云希看着身上衣裳的泥印,铁了心要教训这个不知礼数的小毛孩,身后的老人这时候走近,在云希耳旁低语数句。云希发现小女孩也是泪眼汪汪望着自己代为求情,心下当即一软,火气消去大半,又见周边行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俏脸微微一赧,连忙将溯夜放开。
溯夜得了自由,立马拉起身旁的小女孩飞奔而去。生怕云希反悔。
云希与老人霎时间也不见了踪迹。
。。。。。。。
“长老,刚才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云希质问道。
“我在看周边,帮你物色物色适合你的东西。”老人嘿然一笑,道。
回想起云希同溯夜那段幼稚的对话,老人脸上,眼眸中遮不尽的笑意。
云希嗔怪瞪着眼,暗暗骂了一句:“为老不尊。”
扭头望向溯夜离去方向。
“别气恼,你真要我去帮你。现在做也为时不晚。”老人笑道。
溯夜拉着小女童小跑了许久,往后张望了几下确认人并没有追来,这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这人真的很不讲理,我不过撞了她一下,她竟然把我推了出去。一身衣服都是灰土回去后又要挨娘亲训了。”溯夜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嘀咕着。
小女童青儿怯怯道:“是你先撞人的,我们应该给他们道歉才对。以前爹爹妈妈都是这么说的。”
溯夜听这话,想起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咬牙道:“不要给她道歉,把人推倒了还打我的屁股。这样的人最不喜欢了。”
小女童脸上略带委屈,却也没再反驳溯夜的话。
“青儿,我带你回家去!”溯夜小手一挥,大摇大摆的走了。
是时正值中午,溯夜家中。他的母亲已经摆好了饭菜,坐在桌边等他回来了。
“娘亲,我回来了!”人未至,声先到。
溯夜将女童送回了家中,又因肚子咕咕响匆匆跑往家的方向。如阵风般掠过了家门前街道,走到家门口前才慢慢走了过来。
屋内的人见溯夜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心中觉得好笑的很,却不去戳破。缓缓起身走到门边,取出手帕给溯夜擦拭额头的汗水。
“我去洗澡了。”溯夜眼珠子一转,不等灵溪开口自行出声道。
这么一来,灵溪正要说的话也不得不改口了。
溯夜笑嘻嘻的走进了内屋里。
“长老,我们还是走吧。”云希在一旁催促道。立在溯夜屋外,云希两颊有红霞未褪。
“希儿,别急着回去。”剑墨道。“这小孩很有意思,还有那个妇人,也不简单。”
溯夜的身上,传承自冰兰的冰雪玄功的气息虽然遮掩的很好,还是让这个老人有了怀疑。
云希见剑墨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也只好默然。
灵溪一手抓起未完的针线,一边缝针一边若有所指的说道,“溯夜,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溯夜隔着门,冲着凉水急道。
灵溪轻应一声,听闻那如释重负的轻微喘息声,心中有了答案。
“洗完澡出来吃饭了,等会儿还有点事和你说。”
溯夜正是心虚的时候,也不敢胡闹。拭着身上水滴走了出来,安稳的坐到椅子上乖乖的扒着饭。
食不言,寝不语。
周边一如既往的静,灵溪手上来来去去都是针线起落的几个手式。
溯夜总感觉今天的气氛不同于往日,“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发现了?”
说起不好的事,溯夜不由想起近几天的种种形迹,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娘亲,我吃饱了。”
溯夜收拾碗筷,舀起清水洗净,又将桌子擦拭了一遍。
而后,转头回到内屋。
又过了许久。
“希儿,进去吧。”剑墨微闭的眼睛突兀睁开。
剑墨不待云希答应,自己迈开步伐走近溯夜屋边。云希自知剑墨平时虽喜爱谈笑,可遇及诸多事情却是认真对待,不容丝毫马虎。
“长老……”云希见剑墨这副不苟言笑模样,突然发现,这个少年似乎有什么自己尚未察觉的秘密。
剑墨一步一步缓缓走近,直至门边,正欲开口,这时自门内穿传来了灵溪说话声。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剑墨微微一怔,旋即回过神来。
“突兀造访,有失礼数,还望夫人海涵。”剑墨微微抱拳道。
“来者是客,老先生无须拘谨。”灵溪淡然一笑,仿佛有徐徐春风吹拂而过。
剑墨呢,皱眉深深注视灵溪片刻,内心不觉“啊”的一声惊讶。仿若识别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
“请坐!”灵溪淡然道,手中依旧是缝着那件衣物。
剑墨神色闪过一丝凝重,表面却不动声色。就近拉过云希做起介绍。灵溪微微点头示意,对待云希时,神色柔和了些。
他们来做什么,灵溪怎么不知道?
极其凑巧,溯夜这时正探出头,说出自己寻思了好一会儿得出的话语。“娘亲,我刚才……”
溯夜笑嘻嘻的模样正对上了灵溪对面坐着剑墨那似笑非笑的神气,语气一滞,正欲缩回屋内。
“溯夜!”灵溪轻轻道。
溯夜暗道糟糕,明白灵溪的语气含义,也只有乖巧的走出来了。
“当为则为,不当为则不可为。”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溯夜低着头委屈道。
灵溪望着溯夜,微微瞪了一眼,似在责问几时习得了这贫嘴的本事,可当着剑墨面前,又不能教训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很好!你对人不住,就想这样蒙混了事吗?”
溯夜只觉得异常难过,知道不去做下表面功夫是没法逃脱的。“青儿还在等我呢,好男不和女斗,道个歉有什么难事!”
当即走到云希面前,低着头,对着雪白衣裳上的泥尘印道:“对不起,把你弄脏了。”
内心却又道:“我是和衣服道歉,不是和你道歉!”
心中所想,不自觉脸上就浮现出得意色。
云希瞧见溯夜那得意色,哪不知道想的什么,绝不是好事!当即冷着脸,不做任何表示。
剑墨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夫人也不需要再责怪令郎啦。我这侄女初来乍到,对城中环境不甚了解,可否请令郎带她出去走走。”
“这个自然不成问题。”灵溪谈笑间,以目光示意溯夜。
溯夜当然不愿意了,这么可能带一个讨厌的人去玩呢,可是他却不得不带上这个讨厌的人。
任性的扭了扭身子,“走吧!”
云希这时候俏脸微红,剑墨见她久久不动,低声询问着。
灵溪终究是过来人,当即柔声道:“不嫌弃的话,内屋有换洗衣物可以替换。”
云希缓步走近,道了句谢。“我有带衣服出来。”
进屋不久,便走了出来。
身上套上了崭新衣物,款式与原先一般无二,连颜色也是一模一样。
溯夜早等的不耐烦了,道:“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不等回答,自己已经走出了门外。
云希与剑墨低声耳语几句,又对灵溪道了个别,尾随溯夜身后出去了。
“夫人似乎不是这一带的原住民。”剑墨在云希走后,道出了心中疑惑。
“何以见得?”灵溪面不改色,反问道。
“平海城虽处荒野山林,与外界隔离,可我朝云宗每隔十年,都会来此勘察一回。如您这般人,不可能会没有提及才是。”
“你觉得,我来这里多久了。”
“长则八年,短则五年。”剑墨道,若非天露异象,他也不会来到这里。或者说他不和云希下棋的话。
“是吧。”灵溪笑容的更深了,“自朝云宗来的长老,似乎对我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看法倒是不敢,只是夫人身份非凡。平海城又非寻常之地,无故光临此地,想来必有要事。可否告知一二,本宗愿尽绵薄之力相助夫人。”剑墨说出这话时候,内心已经揪了起来。
“不过是个苦命人罢了,长老不必过多问及。凡尘俗事与我了无干系,平海城兴亡也与我无关。”灵溪咬断针线,将绣花针同针线卷起放在篮中,一起搁到一边凳子上。
“我只愿清清静静的待些时日,时候到时自然会走。”
剑墨默默听,内心却是难以平静。眼前妇人身上虽然衣着简陋,可那份淡然气质,任他如何说道也没有转变迹象,身上的气息更是平淡,平淡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好似长风吹拂,一汪清水波澜不起,水上绿叶红莲微微摇曳。叶动水至静,两者对照端是诡异无比!
只愿清清静静待些时日,剑墨如何能信?
“平海城内在是何物,想必夫人是知道的。”
灵溪依旧笑着,“极阴不生,阳气不长,遍地邪崇滋盛,数点极阳交融。长老宽心即是!”
灵溪摆开手心,其中一枚神秘古朴的字符在掌心中灿灿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