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经流处,秀气入星城,石梁银岭金峰,春草染芳汀。雾隐枫林深麓,霞蔚芙蓉别浦,北去橘洲平。长岛人歌远,鹤舞白沙明。
梧桐雨、梨花雪、杜鹃晴。楚天晚唱,隔岸灯影竞娉婷。千古潇湘丝竹,八百洞庭风月,何处不关情。坐倚天心阁,一夜看潮生。
—水调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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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城,又名潭州,自古以来,便是湖湘重镇。
秦朝设长沙郡,为秦初全国三十六郡之一,潭州自此列入中原政权的行政区划,郡治湘县。汉代,刘邦为防南越,故封吴芮为长沙王,就藩潭州,为长沙国的国都。
想这潭州有着几千年的建城史,那城中古迹肯定很多。高梁还幻想着游玩一番,可结果却令人出乎意料。
现在的潭州,保存下来的古建筑寥寥无几。高梁还感到奇怪,后来了解得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毁于1938年那场大火。
史称:文夕大火。
这一场大火,将潭州古城,烧了个干干净净。唯一留存下来的,只有一段城墙。
那里是天心阁,长沙古城墙的东南角。
初到潭州,高梁并不知道路该如何、交通如何。下了火车站,先去了医院报道。
那是市医院,离岳麓山不是很远,但也有些偏僻。似乎每个医院都喜欢建在人流量比较少的地方。站在这家医院大门,高梁可以看到岳麓山的山顶。
进了医院的大门,眼前的建筑都比较老旧。不过病人倒是挺多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期间,隐隐约约有哭声穿出,高梁见到几个带白布的人从楼中出来,这是有人去世了。
他转身,没从正门走。而是寻了个偏门入内,在里头转了一会儿,才找到医务科。
这里是报到处,里头坐着一个中年大夫,在那看着报纸。怪威严的。
“您好,我叫高梁......”
高梁开口说道。
中年大夫手中的报纸微微下拉,露出一双带着酒瓶底的眼睛,在打量了一番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本子,一把钥匙;摔在高梁面前。
“填。”中年大夫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纸上无非是一些基本信息,对于高梁来说,早已轻车熟路。相比之下,那位老大夫见的新生太多了,心中有些厌烦,所以才对高梁那么冷淡。
这也难怪呢,反正高梁也不去计较这件事,低头将信息写好,从背包中取了要交的复印件一并递给了他。
中年大夫接了过去,又从抽屉里扔过一块盖了章的吊牌,:“牌子贴上照片,部门先不要写。三天后再来,寝室出门左拐直走就是。”
说完这些,中年大夫又低头看起了报纸。
高梁道了声谢,转身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下了楼梯,直接往左走。
这医院虽然老旧,却也颇大。高梁仔细观察了一下,食堂离这也不是很远。路上栽了不少枫树,到了这秋风肃杀的时候,叶子都变红了,像火一样。
在来这之前,高梁就认识了一位自己未来的同事,他也是实习生,俩人是在网上认识的,他比高梁要早几天来这。不过,那个人可说在潭州某医科大学毕业的,相比之下,他比高梁更了解这座城市。
对了,那个人,叫周琳宇。
高梁仔细打量着路边的枫树,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寝室楼下。这是一个五层的楼房,看样子,像是翻新过。
高梁上了楼,依照自己手中钥匙上的编码,找到了寝室。
寝室位置不错,正对面正好可以看见湘江。
高梁取钥匙打开了门。见里头摆置还算不错,地板是瓷砖面,墙也是雪白的。床铺不多,只有两位。一位是空着的,另一位上铺了被褥,上头躺着一个人。
许是推门声打扰到了他,那人将头从毯子中冒出来,凌乱的头发向上翘起,这是一个不太讲究的人。
周琳宇打量高梁一眼,含含糊糊的说:“呃......来了啊……”
高梁点头说是,此时,高梁才算是真正见到了周琳宇。先前在网上的时候两人没发过照片,此次见面,高梁还算略有些惊讶的。
因为周琳宇给他的感觉,那就是太小了。准确来说是面相显小吧,20来岁的人硬是像一位初中生。
难怪,先前在网上的时候,周琳宇就一直强调自己已经大学毕业好几年了。高梁开始还感到奇怪,现在么,原来如此。
要是有人以为他才十五岁,高梁都认为不为过。
周琳宇下床,帮高梁铺床铺。两人一直在聊。周琳宇滔滔不绝地给高梁介绍长沙,从秦汉一直说到民国。
“你知道我名字是出自那里吗?嘿嘿,这可是我爷爷给我起的哦,是宋朝梅尧臣的琳宇躬将款,珠尘密未收。这句话,周琳宇颇有些兴奋:“对了,你的名字呢?是出自那里呀?”
这小子明显是在掉书袋了。
高梁摇头笑笑,说:“我也不清楚,我是个孤儿,是我爷爷在高粱
地里捡到的。刚好他老人家姓高,于是就叫我高梁,梁是梁木的梁。”
这番解释要是照着以往,是不能令周琳宇满意的,但高梁另外一句话,却令他闭了嘴,不再提起此事。
高梁,是个孤儿啊……
这样一来,周琳宇感到有些羞愧、对不住。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揭开人的伤疤是不好的,周琳宇再怎么样,也是有度的。
场面最怕的就是突然安静,周琳宇一脸尴尬,他试着转移话题:“那个,老高啊,你才来长沙,离上班又还有些日子,这几天我带你好好玩玩吧。”
“真的?”高梁一下来了兴致。
“那还有假?”周琳宇拍着胸脯:“我熟知潭州古迹和小吃,这可是潭州的特色啊,这几天你就跟着我,我免费当回导游,包你满意。”
高梁活动一下胫骨,将近一天的火车使得自己有些疲惫。眼见这会儿日头还早,高梁提议先休息一下,然后下午去趟博物馆。
周琳宇点头同意,还说要是现在出发都行。
看着这小子这么精力旺盛,高梁也只是笑笑了。
毕竟自己,可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的。
由于早餐吃得晚,高梁这会儿并不饿。周琳宇是刚刚才起床,在和高梁打声招呼后,自己一人下楼去食堂吃饭了。
九月的长沙,天气还颇热。这对于高梁来说可不太习惯,好在寝室有空调,高梁将空调打开,舒舒服服的躺下。
这一觉,十分舒服。下午两点多,高梁醒了过来,见周琳宇还在那打游戏;于是自己下床,洗漱了一番。对周琳宇说出发吧。
潭州的博物馆离医院比较远,由于外面太热,二人只好乘坐地铁来到这里。不过地铁上味道不是特别好,汗臭脚臭实在是令人恶心。
高梁去博物馆的目的,主要是要看看出土的帛书。几十年前,潭州马王堆出土一具西汉年间的女尸,是长沙国丞相的妻子。时隔两千多年,可女尸却如刚刚下葬一般,关节可以移动,肌肉还有弹性。消息一出,便惊动了世界。
最让人兴奋的是,马王堆汉墓里还出土了不少帛书简牍,它们大多保存完好,有很多还是失传了的孤本。
但博物馆的人流量还是有些多,要排队。高梁和周琳宇只得在外面等候,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进去。
博物馆里头是开有空调的,这是多么人行化的设施。
一到这,周琳宇就开了话匣子,开始套套不绝的讲解起来,这博物馆很大,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是汉墓出土的随葬品,中间是历朝历代的文物,最底层便是那具女尸了。
周琳宇领着高梁,在第二层看着。里面的文物十分精美。但这些高梁却并不感冒。他只是想到第三层去看帛书。
这在滔滔不绝解说的周琳宇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睛穿过人群,挥着手,说:“嘿,这边,这边!”
这小子看样子是遇见熟人了?
对面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帅气的青年,那样子足够令一帮女孩子心许了。
青年走了过来,见到周琳宇,两人打了招呼后,青年笑道:“我刚刚从清水塘买了些宣纸,想着离博物馆不是很远,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见到了你。”
“哎呀,酸菜,我也没想到,来来来,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同事高梁,”周琳宇颇有些兴奋:“高梁,这是我大学朋友,谭端明。他可是书法专业生哦,字写的超好的。你以后可以叫他酸菜,老“谭”酸菜嘛,嘿嘿……”
对于周琳宇的调侃,谭端明或许是习惯了,他并没有阻止周琳宇说下去。高梁赶紧上去问过好,两人就算认识了。
谭端明性子随和,他挺喜欢高梁的解说的。三人走走停停,路过书法展时还是谭端明解说,在这时,谭端明充分展现出作为书法生的底子来,一副作品,从章法、结构这方面硬是讲得高梁怀疑人生,先前有些对于书法上的误解也就解开了。
终于上了三楼,周琳宇开始讲起马王堆和长沙国的故事来,高梁也是开了眼界,周琳宇还神秘嘻嘻的说:“马王堆在发掘的时候还出了不少灵异事件,当时要不是有高人在场,那女尸说不定就会尸变了去,成为危害一方的魔头呢……”
这些灵异之事高梁并不感冒,全当是个故事听着,谭端明倒是笑了,说要不要去请个符辟邪。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头却是有些阴森森的,高梁看四周列着写随葬木俑,凑近一看,见那俑上有用毛笔勾画细长的眼睛,十足诡异。
高梁不敢多待,快步出了去,谭端明却被一副画吸引,在那头自信观看。
“你们先去看,待会儿我就过来。”
高梁点点头,和周琳宇转了个弯,终于来到陈列帛书的展区。
那些帛书上的字十分细小,人也多,高梁无法细看,好在旁边一台机器上将帛书的内容拷贝进去了,高梁仔细查阅,还真翻出来他想要的东西。
在养生方里,有针灸四法
即青龙摆尾、白虎摇头、苍龟探穴、赤凤迎源。
但可惜的是,由于帛书的破裂,高梁只是仅仅知道这四种针法的解释,具体的实施缺失了,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养身方里记载的东西颇多,高梁一时间看不完,只能先用手机拍下,打算以后再做研究。
这里头,还有房中术的,其意思自不必多说,里头记载的东西十分详尽。
只见写到:凡将合阴阳之方,握手,出腕阳,揗肘房,抵腋旁,上抚纲,抵领乡,揗拯匡,覆周环,下缺盆,过醴津,陵勃海,上恒山,入玄门,御交筋,上欱精神,乃能久视而与天地侔存......
这里头自然是十分那啥的,当然,媾和的方法也是十分多的:一曰虎游,二曰蝉附,三曰尺蠖,四曰囷角,五曰蝗磔,六曰猿踞,七曰蟾诸,八曰兔骛,九曰蜻蛉,十曰鱼嘬。
高梁不经心中暗骂,得亏这是文言文写的,要是大白话,怕是要直接禁传了......
另一头,周琳宇开始在和别人解说湖南的历史,为了通俗,他还用了不少俚语,反正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这样也好,通俗易懂,高梁也是不反对的。但人群中却有人十分不屑,直言道:“你这不过是稗官之言罢了。”
高梁仔细一看,见那人带着眼镜,理工男的相貌,一脸的严肃。
周琳宇有些不快,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男人冷笑一声:“你刚刚所说的五代,明明可以研究正史,却偏偏去搞那些笔记小说家之言,不是稗官之言又是什么?”
“你......”周琳宇并不是不知道正史,他只是为了有意思才说的这些野史。那些正史上不记载的东西在野史上却是常见,所以周琳宇才去研究,这会儿被那男人揭露,周琳宇就想辩论一番,可那男人根本不留这个机会,抛下一句“呵呵”,就和一位中年男子离开了。
那个男人和中年男人说:“林先生,他不行,我劝你还是别想了,哼!”
周琳宇被扫了面子,转身走到人群里,过了一会儿才来到高梁旁边。
谭端明也跟来了,见周琳宇面色不好,便问:“怎么了老周?”
周琳宇摆摆手,他也是为了面子,说道:“我有些累了,咱们去乾元宫吃东西吧。”
这乾元宫可是潭州小吃一条街,高梁早想去那了,只因听说那里的臭豆腐,味道特别好。
听周琳宇的讲述,乾元宫是建于明代,当时修庙的砖都是藩王府的金砖。
当然,这里的金砖不是那个金砖,而是指烧出来“光如镜面,叩之如金石”的好砖。明朝在潭州封了个吉王,能用上金砖自然是理所当然的。
乾元宫较远,三人到了那里时,已经是傍晚了。
乾元宫香火还是十分旺的,饭店就在庙宇的旁边,庙另一头的戏台上,有演员在那唱着花鼓戏,周琳宇解释说,唱的是刘海戏金蟾。
三人上了楼,客人还是特别多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高梁点了份臭豆腐,那价钱,高梁差点没吓死。
果然,景区的小吃就是贵。
臭豆腐很快上来了,不多,但闻味道还是不错的。其色墨黑,外焦里嫩。再淋上些辣椒油,一口下去,哎呦,端地是焦脆而不糊、细嫩而不腻,满口觉爽。
正在吃着,高梁回头一看,不由得感叹,世界确实是太小,刚刚在博物馆让周琳宇下不来台的男人,也来到了这里。
谭端明朝男人挥挥手,说道:“嘿,学长。”
男人听到了谭端明的声音,回过头来,先是一笑,可马上又变严肃。
高梁感觉周琳宇的手在发抖……
男人走上前来,对谭端明说:“巧啊,端明,今天练字了吗?”
“学长放心,我每天都练,”谭端明说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我朋友,周琳宇和高梁,他们可都是医生呢……”
“这么年轻,也不过是个实习生而已,”男人有些嗤之以鼻,他一拱手,对高梁和周琳宇说:“鄙人陆于离,麓山书院学子。我这还有事,你们要想知道我,就去问端明吧。”
陆炎离转头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周琳宇说:“别研究野史了,你不是这块料,还是好好干你的医生才是正经事!”
这语气,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谭端明摇摇头,苦笑道:“他一直就是这么傲气,谁都不放在眼里,老周,他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论起历史,你可是这方面的能人啊……”
“呵呵,他有啥本事啊?你来给我说说看。”周琳宇翻了翻白眼,用勺子敲起了茶杯。
谭端明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这个嘛,说起来,话可就长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