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塔莉垭咬着下嘴唇,在座位上兴奋地扭来扭去,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夜已经深了,旅店里还有几桌稀稀拉拉的客人。她已经记不清离群索居有多久了。她看向自己表情冷酷的同伴——现在已经成为了她的老师,他拗不过塔莉垭的请求,终于答应来这个偏僻的小店吃一顿饭,但他坚持要坐在这个阴暗的角落。
当男人发现这里没有人能认出他的时候,终于放松了一些,在阴影里安稳地坐了下来,背靠着墙板,手里握着杯子。既然他可以不用提着一颗心了,他专注的凝视又落回到她身上,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亚索的语气又重了几分。
“你应当专注,不可犹豫不决,你今天的态度,总有一天会让你犯下大错。”
塔莉垭有些不好意思,停止了四下的观察,转而盯着杯里旋动的茶叶出神。今天的课程有些难,进展得不太顺利,而且她也确实不太专注。到最后,两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地站在一地的碎石瓦砾中间。
“你一分神,危险就会降临,危险来源于你的自身能力。”
“我很容易伤到别人,我每次试图控制地面上的石子,但通常都会拔起大块的岩石。”她盯着他脖子上围着的斗篷,新划出的口子相当显眼。她自己先前的衣服也好不到哪去。不过现在她穿着新的罩袍和裙子,这都是旅店的老板娘看她可怜,从之前的客人留下不要的东西里挑出来送给她的。
艾欧尼亚风格的长袖需要花些时间适应一下,但厚实致密的布料确实耐穿。在外套底下,她仍然穿着自己的短衣,虽然饱经风霜,可那是她绝对不愿抛下的、来自故乡唯一的念想。
“不破不立。控制力来自长久的练习。我知道织石者,这是传说中才有的天赋,他们都苦于控制自身强大的能量,你的潜能不可限量。而且要知道,你已经进步很多了。
“但是……我失败了怎么办?”
小店的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人,男人的目光瞬间瞟了过去,那个人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任何的皮肤。旅店老板向他示意,塔莉垭他们旁边那张桌子是空的,那个人径直走了过来。
“不用考虑失败,每个人都会失败。你只需要做到最好。”塔莉垭的老师保持着警觉,右手已经扶上了剑柄,但他还是回答了塔莉垭的问题。
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掠过他的脸庞,让他原本内敛的举止有些失态。“但那只是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你必须一直前进,而它终会过去。”
刚进旅店的那个人没有走到他的桌子上,而是走到了塔莉垭她们的桌子旁边,放下了遮盖面庞的面巾。
亚索和塔莉垭保持着他们的警觉,将目光放过去,面巾下面是一张蓝色皮肤的脸,没有头发,眼中透露着些许微光,脖子上能看到隐隐约约的符文。
塔莉垭能观察到亚索竟反而放下了警觉。
亚索开口道:“不知道瑞兹法师来找我是干嘛?难道你也想抓我回去吗?”
被叫做瑞兹的人笑着说道:“抓你可不是我的任务,亚索。我来是为了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塔莉垭。
塔莉垭有些懵,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自己:“我?你是谁啊,你认识我吗?”
亚索开口道:“你也感应到她的天赋了是吗?我正愁我教不了她呢,你的到来是再好不过。”
瑞兹对亚索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着塔莉垭说道:“我的名字叫瑞兹,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法师,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包括织石者。我知道你的困难是什么,我能引导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塔莉垭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他与上代织石者是朋友,在她恕瑞玛家族的记录中都是有记载的。她明白了瑞兹的来意,看了看亚索,亚索对他点了点头,她有些难以抉择“但是...”
“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我是生活在阴暗中的人,若要找个人当你的老师,瑞兹是最好的选择。等我解决了我的事情,我会回来找你的。”持剑的浪人说道。
“好吧,我们约定好!”塔莉垭虽然不舍,但她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该选择哪一方。
瑞兹静静地等候着他们师徒二人吃完这最后一顿,三人一起走出了那个小旅店。
塔莉垭低声说。“亚索。”她认真地说出亚索的名字,她是从瑞兹刚刚说的话里搜集到的信息。
亚索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真名,但现在不重要了。她一直没有问起他过去的经历。实际上除了他教给她的东西之外,她没有问过任何多余的话。她静静看着自己的老师,她的信任似乎让他有些痛苦,似乎塔莉垭在亲口对他说着:你是个罪人。
亚索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袋,摸出一粒风干了的枫树种子,按进她的手心。
塔莉垭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束细长的丝线。她把这根手纺的羊毛递给他。他的脸上挂着狐疑的表情。
“这是我们表达感谢的方式。”塔莉垭沉静地说。“赠人己物,永志不忘。”
男人慎重地接过去,系在自己长长的发辫上。他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你会在群山之间尽情翱翔。运用你的能力,创造也好,毁灭也罢,拥抱它,毫无保留。你的翅膀会让你无可阻拦,甚至带你回到故乡。”
“我不能带领你走上正确的路,但是瑞兹可以。我相信,你将织就正确的平衡之道。一路平安,小麻雀。”
塔莉垭再次看向自己的老师,但他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只有几片沙沙作响的草叶在清晨的微风中簌簌晃动,证明他曾到过这里。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相信织母对你也早有安排。”她说。
塔莉垭小心地将枫树种子放进大衣的口袋里,跟随着瑞兹前往远方。一路上的碎石纷纷跃起,向她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