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地陷乌烟瘴气皆为煤
在邢家村南三里地的小山坡上,两孔窑洞孤零零地向远处“瞪着眼”。
原来,这是窑洞的主人在后面村里盖了砖砌窑洞房,如今已搬进新家。
一年来,这两孔窑洞一直闲置着,又过了几年,附近一家煤矿开口生产后,才住进来几位在山脚下煤矿当矿工的工人。
再后来,这一带的煤矿渐渐多了起来,星星点点地围扎在山下,目标自然是眼前这座山里石头下面埋藏的煤炭。
煤老板为了抢占煤炭资源,在坑内围追堵截,煤老板要求工人就近吃住下,因为这便于工人们24小时三班倒,日夜不停地抢挖煤炭。
一位老矿工对此不无忧虑:“这样下去,这座山就要被挖塌了。”
果不其然,最近发生的一场事故验证了他的预言。
这天清晨,工人老王和几位上夜班回来的工友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住的那两孔窑洞,正在纳闷。
忽然一声巨响,村后整个小山被抹去半边,山坡上的窑洞难逃噩运,万幸的是,老王和几位上夜班的工友正好不在家。
不过,让老王万分惋惜的是,自己前几天刚刚花3块6买回的唯一一件“家用电器”一只手电筒掖在被子里,在这次事故中,成了被子的“殉葬品”。
山被掏空了自然会塌,这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山西丰富的煤炭资源,为国家经济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煤炭生产的背后却存在着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采空区塌陷。
煤被挖走,留下了一个个“空山”。
位于煤矿采空区上的村庄,村民们往往要承受地面塌陷、滑坡、浅层地下水疏干等地质灾害的威胁,这些甚至已严重危及到当地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
采煤带来的不仅有财富,还有灾难。
这,就是山西产煤区的现实。
于是,在山西南部的一些村庄里的,常有这样的令人恐怖的情景:耕地下陷、房屋裂缝、水源枯竭、道路阻断。
据当地人介绍,无论新建的房屋还是陈旧的土窑,一道道宽宽窄窄的裂缝遍布四壁,七八根柱子顶在窑里临时撑着窑顶,院里门外好端端地就陷下去一片片凹地。
危房,严重困扰着世世代代在这里安居的村民。
随着数十年煤炭资源的大量持续开采,煤炭工业在创造了当地经济辉煌的同时,也正在给这里的人民带来了灾难——生产生活环境逐年恶化。
于是,当地产煤山区的农村里出现了这样的“一景”:矿在村下,村在矿中,而“歪鼻子斜眼”的危房和断壁遍地都是。滥采滥挖导致的空陷区随时危害着这里的百姓,而生产煤焦带来的污染则祸及全国,其损害程度更是触目惊心。
秋天到了,在靠近一座煤矿炼焦炉的红薯地里,王福清老人一边低头自言自语地咒骂着,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镢头,顺着洒满烟灰的藤蔓挖出地里的红薯,他身后是一堆又小又干的红薯。
“你看看,一年到头这几个炼焦炉这么烤着,我家种的这二亩红薯能有好收成吗?”
他顺手在地里抓了一把黄土,说:“你摸摸这土的温度,庄稼能活吗?”
王老汉刚才骂的就是这座煤矿。
远远望去,矿井口机器轰鸣,一辆辆矿车在坑口进进出出,来回向煤炭场运送坑下生产的煤炭,就像一只只勤劳的蜜蜂,好一派繁忙的景象。
离开炭厂一公里处,就是煤炭下游初级加工区——炼焦区,依山而建的八支焦炉争先恐后地朝天狂吐着烟尘,整个地面都是暖暖的。
“煤焦不分家”。
这个原因很简单,由于煤炭市场的过分火热带动了焦炭市场价格的一路飙升。
作为煤炭加工产业的下游产品,焦炭市场价格已远远超过煤炭,于是,小煤矿在生产煤炭时,煤老板则“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不会放过炼焦这块“肥肉”,当然,这里的炼焦工艺是粗放式土法加工技术,对环境的污染相当大。
住了几十年的穷窑洞里挖出了优质煤
这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小山。
山脚下一块堰地靠垅边的向阳处,是一座煤矿的出炭坑口。
和其它地方的状况一样,在坑下工人的辛勤劳作下,这只“口”正日夜不停地往地面“吐”着乌黑的煤炭。
紧挨矿井不远处,是数间用石灰泥抹的窑洞,在当地算是非常考究了。
洞内墙壁平滑无痕,整个洞体方正圆润,干爽宜人,一看就能发现这是一位“业内”行家的“经典杰作”。
“洞主”叫李福来,他家祖上是专门给人家打窑洞的。
窑洞,是山西人根据自然环境和条件,随着山形土质而挖制的“洞式”房屋。
当然,这种房屋的最大缺点就是采光不足。但优点更明显:冬暖夏凉。其次是打窑洞“工程”建设成本低廉。如果看中一片土崖,按当时的工钱算,出几斗粮食,再等一两个月后,一间用白灰泥浆熨抹平整的窑洞就成型了。接着再“凉醒”几天,就可住人。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在这个黄土的海洋,黄土的世界里,纯朴愚钝的先人们默默应和着上古洪荒的自然造化。山西人住窑洞,也印证了先人“随遇而安”的人生哲学和生活态度。从人类初期的迎风而庐、掘地为穴,到后来的依山而居、挖洞为窑,无不得益于脚下这块藏风聚气的传说中的“息壤”——黄土高原。
如今,在以李老头为代表的山西人心中,浑厚深蕴的黄色文化和用之不竭的黄土资源为在这里世代生活的先人提供了丰富的建筑想象和居住创意,也就是说,黄土文明已融入他们的精神世界里。
在今天,这一带还有不少人居住在窑洞里,当然随着建材和工艺的改进,人们对窑洞内涵和形式已做了不少改进。
有的人用当地烧制的砖头砌“窑”洞,有的人用钢筋水泥和预制板搭建“平顶窑”。
据李老头讲,到他这一辈时,已没人再找他们打窑了。也就是说,自己的祖传手艺,到他这一代为止。面对自己身后的四个儿子,他只好仰天祈祷:“‘老道没儿子——自个儿早作打算’,你们兄弟几个赶快另找别的活路吧!”
有道是岁月不居,风水轮回。
八十年代初,就在李老头家所住的小山脚下,一下子冒出了十几家私人的“黑口子”小煤矿。
这座毫不起眼的小山再次引起人们的关注。
后来常有人手里提着镢头漫山遍野又刨又挖。
在当地,挖煤不叫“挖”,而是叫做“请”。
在李老头的精神世界里,“请炭”,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再后来,山下出煤了,兜里有钱了。于是,人们便拖家带口搬到村后塬上居住,把为祖祖辈辈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山西人挡风遮雨的土窑洞留在山下。
“山下的煤老板能在土里刨煤,我为什么不能在土窑洞里试试?”
这天李老头的三儿子突发奇想,于是在自家土窑洞壁上“请”了起来。
估摸有三丈远时,他遇见一层石头层页,越过石头层再往后“请”,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黑乌乌的煤层页直逼鼻尖!
山西有多少煤老板?
在人们心中,山西煤老板就是财富的化身,是富人的代名词。
那么,山西有多少煤老板?
在这里,我们首先要搞清楚“煤老板”这个名词的含义和概念,否则手提镢头在地上挖出个坑坑的农民就当上了“煤老板”。如此定义,三千万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西农夫都是“煤老板”。
身价千万的煤老板王有才的创业经历颇能说明这个问题。
煤老板“王千万”是要家庄有名的“财主”。“王千万”真名叫王有才。当地人们叫他“王千万”,主要是表达了人们对财富的向往和对他本人的嫉羡。
“他父亲叫王清德,是个老实人,祖祖辈辈种地为生。他家原来那个穷啊,不说别的,就是耗子钻进他家转了三圈都饿着肚子走了。”“王千万”一位远房表叔说。
1980年,随着国际国内经济形势好转,煤炭市场逐渐升温,王有才和别人一样也开始争先恐后地在村后的山上挖洞找煤。
也算他命好,这天,在村后山脚石头缝里,他用力往里挖,估摸三四丈深,他吃完随身带的干粮,休息一会儿,然后起来继续挖。不料,一镢下去,黑漆漆、油光光的煤炭突然在他眼前“冒”了出来。
然而,奇迹发生了!
挖到后来,他慢慢感到事情不妙:越往下挖,“好煤”越少,倒是被当地人称作“干炭”的黑色石头越来越多。
从“煤老板”的定义来考察,这时的王有才,还不能算是“煤老板”。
穷苦的日子还在继续。
幸运终于在一年后的秋天来了,有了上次干活的经验,他又在一处靠近公路的小山脚下边挖出了乌黑的煤。
有道是,“人要发了财,财神爷爷都挡不住”。
由于他挖的坑口位置交通便利,煤质又好,几个月后,当地专门投资开矿的老板找上门来,和他谈合作开采,双方话里套话,最终“一句定江山”。
当然,这是不用向政府报批申请任何手续的。
一年后他拿到了1000万元的经营利润。
“王千万”,终于“实至名归”。
再后来,他们又有了1号坑口、2号坑口、3号坑口……这个数字可以延伸到10!
两年后,两人开始“分家”,二人商定,10处煤矿一人一半。
这时的“王千万”,屁股下的“金銮座驾”换成了价值上千万的劳斯莱斯,自己则穿上了上万元一身的“行头”,这与他旁边衣缕破旧的矿工和身后光秃秃的荒山极不谐调。也就是说,这时的“王千万”,就必须要算是名符其实的“山西煤老板”了。
至此,关于山西煤老板的数量还是没有答案。即使有人可以从当地政府那里得到“大概”数据,这个数字还是没有说服力的。因为政府本身也不清楚,比如像“王千万”这样的煤老板,他的煤矿本来就没向上报批,他一不“领饷”,二不“当差”,他是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的“笑傲江湖”!
如果以煤矿坑口数量为准来计算的话,我们得出的结论还是不准。像“王千万”这样的老板,不知在当地要有多少。据了解,在山西,拥有十处以上采煤坑口的煤老板非常多,再确切地讲,只有一处采煤坑口的煤老板倒是非常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