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牧修然关上窗,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月了,要知道现在可是七月份,也就是从六月开始下的雪。
六月飞雪,这本来如同话本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如今却是成了真。
而且这一下就是一个月,当下也是没有丝毫要好转的样子。
牧修然他爹上山去打猎和砍柴了,家中就他一人,至于他娘则是打小就没见过,他爹也没和他说起过。
牧修然家里祖宗八代都是打猎为生,而且从牧修然他爷爷到牧修然这儿,都是单传。
牧修然听他爹讲,他家以前是牧国的人,家中当时挺枝繁叶茂的,祖上据说是宫里出来的,所以虽说靠打猎为生,但其实家里还有数千亩的地,都是那祖上留下的。
只是在他爷爷小时候,运气不好遇上战乱了,禹国攻打牧国,正好他家就在两国国界那儿。
这战事一起,身不由己。那时候他爷爷才十五六岁,家里人逃的逃,跑的跑,他曾祖父和他爷爷,带着族谱和部分家财,逃到了庄国这儿。
一路上倒也没受什么苦,只是钱财剩的不多了。
牧修然他曾祖父和他爷爷都死的早,都是染病死的,他爹没见过他曾祖父,他没见过他爷爷。
牧修然今年十五,等明年十六岁生日一过,就可以和他爹一块上山去正式打猎了。虽说才十五,但打猎的那些技巧牧修然早从他爹那儿学会了,差的只有实践经验。
牧修然烤着火炉,回想着爹教自己打猎的时光,想着什么时候这雪才能停,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和爹一块去打猎。
……
“呼,爹怎么还不回来啊,天都快黑了……”
牧修然打开窗子看了看,天边已经开始变暗了。
外面的寒风夹着鹅毛大的雪花吹了进来,把牧修然的脸颊吹地通红。
一丝寒风从牧修然脖子那钻进了衣服里,冷得他抖了抖身子,然后连忙关上了窗户。
“小然你在吗?”
刚关上窗,牧修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喊声。
“我在。”
回了一声,牧修然就去打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魁梧大汉,其身后也还站着三四个大汉。
“海叔?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吗?快进来坐会儿。”
说着牧修然就让开了身子,让海叔他们进来。
“小然啊,”海叔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包裹,“这是我们几个叔叔凑的点儿钱,你先收下吧。”
同时就把那包裹往牧修然怀里塞。
“不行,我不能要。”牧修向后退两步,摇了摇头,“我爹知道了会骂我的,而且这些都是叔叔们的血汗钱,我不能够要。”
“你爹……”
海叔似乎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我爹怎么了?”
牧修然发现海叔的表情不正常,抓住大汉的衣服问道。
“……还是你自己看吧……”
海叔似乎想通了什么,苦笑着让开了身子,露出了一直站在身后的几位大汉。
他们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结白的雪花,但牧修然的目光却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爹!”
几个人抬着一副简单的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赫然是牧修然的父亲,牧天海。
牧修然冲出了门,跪在了牧天海的身侧,握住了牧天海的手,焦急地喊道:“爹!你怎么了啊!你快看看然儿啊!”
这个时候,牧修然看到了牧天海头上的一个血洞,足有鸡蛋大小,边缘像是被烧过一般;其内可以看到已经碎裂的白色的头盖骨;血洞流出的少量血液都早已凝结成冰,还有不少雪花粘连其上。
“我们发现你爹时,他就已经去了。”海叔走到牧修然的身旁,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有人看到天上掉下来了个流星,然后我们就在那流星落地的地方发现了你爹。”
海叔从怀里拿出了一块黑色石头:“大概就是这玩意儿害了你爹的命。”
说着将石头和包裹一块塞进了牧修然手中。
而牧修然此时则是双眼无神地看着牧天海的尸体,脸上已经有了两条冰渍,对于海叔的举动毫无反应。
见状,海叔叹了口气,让几位大汉将牧天海的尸体放在了地上,然后用带着的木柴,还有牧修然家里的被子,搭了个简陋的棚子为牧修然和牧天海的尸体挡住了仍然在飘落的雪花。
弄了堆火,海叔再次拍了拍牧修然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和几位大汉一块离去了。
牧修然一直跪在地上,看着牧天海的尸体,面无表情,只有无神的双目中一直有泪水流出,在脸上凝结成冰。
“爹……”
……
天黑了。
凛冽的大雪突然间就停了,就如同它的突然出现。
漆黑的夜幕上满是繁星,不断地闪烁着。
只是今晚的星辰看上去格外地显眼,似乎变大了许多。每个星辰外都有一圈诡异的紫光,如同一只邪眸,当它闪烁时,就真似在眨眼睛一般。
但这一切牧修然都不曾知晓,他只是跪在地上,看着牧天海的尸体,哪怕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双眼也早已陷入黑暗。
无形中仿佛出现了一声叹息,一道模糊的虚幻人影出现在了牧修然身前。
人影伸出右手,似乎想摸摸牧修然的头,停顿了几秒,但最终还是收回了右手,而后双手置于胸前,不断地结印,每结一个印,人影就变得更加模糊与虚幻一分。
与此同时,牧修然手中的黑石,随着人影的结印,开始发出阵阵灰色的微光,光芒越来越强烈,当人影结下最后一个印后,黑色石头上的灰色光芒达到了顶峰,随后聚为一团,化作一丝黑白相交的烟缕融入了牧修然的身体。
“额……啊……!”
牧修然那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此时地他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冰火炼狱当中,身躯一会儿极冷一会儿极热。
牧修然的双腿在这极冷极热中不知不觉间就恢复了知觉,而且,左眼仿佛落入太阴冰渊,眼中一片冰蓝;右眼仿佛置于太阳火炉,眼中一片火红。
牧修然的意识在这种痛苦中渐渐模糊起来。
人影见到牧修然这番痛苦的模样,似乎很是着急,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伸出右手,一指点在了牧修然的额头上。
牧修然浑浑噩噩中,仿佛看到了牧天海的身影,原本开始模糊的意识瞬间变得清醒过来。
“爹!是你吗?!”
牧修然想靠近那身影,但却发现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而且还要承受那极冷极热带来的痛苦。
不知道多少次牧修然都想要放弃,彻底沉沦在冰火炼狱中,但只要一看到前方的身影,想到曾经的时光,心中的意念便会坚定起来。
爹,不要离开然儿……
不知过了多久,牧修然发现痛苦开始消散了,而自己也能慢慢地控制身体了,还未来得及高兴的牧修然却发现那牧天海的身影也开始消散了,他急忙向牧天海跑去,伸手想要抓住牧天海的手。
“爹!你不要走!”
下一刻,牧修然真正的身体睁开了双眼,正好看到了那虚幻人影化作一团灰光融入了那黑石之中。
同时一声话语出现在了牧修然脑海之中:“然儿,活下去,我们还能再见面的……”
……
将牧天海的尸体埋入已挖好的坟墓中之后,牧修然找来块方形的青石,在上面刻下了“牧修然之父——牧天海肉身之墓”,然后将这青石插在了坟墓前。
“我一定能再见到您的,爹……”
天边,太阳缓缓地升起,无尽的光辉照亮了牧修然那坚定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