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里,广州只有两个季节,夏天和冬天。
夏天占了四季的四分之三,在元旦节左右,只需要一个星期的过度,广州就能从夏天变成了冬天。
广州的冬天从来不下雪,但是,不要以为广州不下雪就不冷。
淅淅沥沥的雨洒在脸上,比四川的雪粒子打在脸上还要冷。
人们行色匆匆的坐着公交车下班回家,而我和他们正好相反,我挤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是为了去兰亭汇上班。
下了公交车,我撑开雨伞往兰亭汇的大门走去。
守门的保安和我热情打招呼,里面做服务的公主少爷们和我热情的打招呼,有时候碰到几位大堂经理也会和我打招呼。
我已经和这里的人渐渐熟悉起来,可以轻松自在的与大家谈笑风生。
自上次挨打之后,也出现过让我陪睡觉的客人,我没再往客人身上泼酒,而是委婉的告诉他们我在生理期不方便。
看吧,我已经很快的习惯了这里生存法则。
都是在这里混口饭吃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必要看得起谁,或看不起谁。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会在这里碰上冉恒和冉卿。
我如往常般换上了卖酒时穿的工作服,高腰紧身上衣,低腰超短裙,还有一双长腿足球袜。
当我推开包间的门,还未走进去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对话声。
“我看今天就别叫靓女作陪了,冉总带了两个未成年呢!不能把小孩子教坏了!”……
“是,是,是,那就不叫了。”……
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进去,不叫女孩儿作陪,这个包间里的客人可能喝不了多少酒。
但还我是走了进去,喝多喝少都是我的提成,没有嫌少的道理。
我拿着酒水单子,按照往常的工作流程询问:“几位老板,今天想喝点什么酒?我们这里有白兰地……XO……还有……”
我还没将手里的酒单介绍完,就听到有个女孩子叫了我的名字:“齐恩茹?”
我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那个女孩子正一脸探寻的望着我。
见我抬头,她惊喜的走到我面前,笑着说:“真的是你啊?你还记得我吗?初中同学,我是冉卿啊。”
我的心忽然就慌乱起来,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似的,恨不得能有个地洞钻进去,立刻逃离。
那女孩儿见我不说话,又拉过了站在一旁的男孩儿,道:“这是我哥,冉恒,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跟你是同桌的,你们成绩都很好,全班同学总是见你们两人争第一名的宝座呢!”
冉恒打量我的目光,像一道道利刺,扎在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想把露出来的肌肤都遮挡起来。
奈何衣服委实太短,这样的举动反倒是显得我很滑稽。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孩儿,我怎么能不记得,我怎么会忘记!
冉恒,一中的校草,他不仅样貌俊朗,家庭优越,最重要的是成绩优异。他的身上汇聚了所有代表美好的词语,他做了我两年半的同桌。
我们的成绩几乎不相上下,年级第一名不是他就是我。
曾经站在年纪排名榜前,他还笑着问我:“齐恩茹,将来你想考哪所高中?”
我没回答他,像我这种差点连初中都没得读的人,哪里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读高中。
他却对我说:“我打算考市一中,要不你跟我一起填报这所学校吧,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机会做同桌!”
还能有机会做同桌吗?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眼前这局面,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我从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冉恒再次相遇。
他走上前来,看着我良久才说道:“你……你好……好久不见,齐恩茹。”
我握着酒水单的手都在发抖,我该说什么?我该不该也上前问个好?
可是我做不到,我只是很没出息的扔下酒水单,落荒而逃。
这一整晚,我都不在状态,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冉卿和冉恒,这对龙凤胎兄妹的身影。
辉哥来问过我几次,看我精神萎靡,便让我先回去休息。
我抓起双肩背包逃也似的,飞快的离开了兰亭汇。
好像离开了这里,我就还是那个让老师们骄傲,让同学们羡慕的全年级第一名齐恩茹!
而不是在兰亭汇里,那个陪酒卖笑的齐恩茹!
回到出租屋,我将头埋进冰冷的被子里,放声大哭!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说的就是我这样情况吧。
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挣够钱,让弟弟妹妹能够好好读书。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挣够钱,让家里的生活能够过的好一点。
可是,同学群里还是传出了许多流言蜚语。
“知道我们曾经的女状元,忽然消失是干什么去了吗?”……
“不知道呀,干什么去了?难道被直接报送清华北大了?”……
“什么清华北大?人家上青楼夜大去了!听清楚是青楼哦!”……
“什么意思?”……
“这都不明白?人家直接去夜总会做鸡去了,不是青楼夜大,是什么?”……
“我的天!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咱们全年级第一名呀!”……
“全年级第一名又怎么样?还不是自甘堕落,做了小姐?还不如我这个倒数第一名呢!”……
……
如果你问我,看到这些议论是什么感受。
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痛彻心扉!
一中,那是我这斑驳的一生中,最骄傲,最自豪的一个闪光点。如今也变得灰暗无光,甚至脏污不堪!
我如何能不痛彻心扉!
我始终觉得每个人在这世间活着,一定有他活着的使命。
或卑微,或伟大!
但总归是有的。
我曾经努力读书,我觉得读书就是我那时候最大的使命。
可现在,我的使命是什么呢?
不可能是卖酒,更不可能是卖笑!
挣钱,供弟弟妹妹读书,改善家人的生活,这是在为别人而活。
我自己呢?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不论世人如何欺我,辱我,污我,我自岿然不动。
因为,我不能白来这人世间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