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6年3月23日下午1:00点北京
李静姝还是来了,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儿,她泪如雨下。七个小时前,孔祥继向她道出了实情,得知孔令仪的意识在红边消失,李静姝险些崩溃。她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带着一个医疗小组以最快速度赶到了北京。瞒了女儿这么久,此时,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在乎的!她离开了女儿22年,现在,李静姝一刻都不想再离开她,她不再害怕女儿不原谅自己,如果能让令仪醒来,即便让她付出任何代价她都心甘情愿。22年里,每一个夜晚李静姝都会想象着自己躺在女儿身边的情形,她没想到,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女儿竟是这个样子!
医疗小组由孔祥继精心挑选的三名干将组成,他们是组长陈静萍、研究员马玲和助理研究院杨亚楠。三个人干练利落,很快就为孔令仪重新架设了加强版的疾病自动诊断及生命维持系统,并将它与临界的加载系统接驳。孔祥继希望能在保证孔令仪安全的前提下对她的脑部活动进行监测,捕捉任何可能与意识恢复有关的线索。
在设备启动后,不到10分钟,疾病自动诊断系统就给出了诊断建议——持续性植物状态(PVS),这种诊断一般多见于脑部急性损伤,但奇怪的是在PVS的后面有一个“?”。
李静姝自己就是神经外科的专家,她当然明白“PVS”是临床上意识障碍的一种。但此时她根本没有心情去关注仪器上的数据,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个特殊的问号,对她而言现在自己的身份只有“母亲”。她深情的凝望着女儿,脑海里全是孔令仪儿时与自己玩耍时的情形。
就这样坐了一阵子,李静姝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按摩女儿的大腿,同时在女儿的耳边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还哼唱起女儿小时候入眠时自己经常哼唱的歌曲。
“真厉害!”在孔令仪闺房的隔壁,正在密切跟踪显示屏中各种数据和曲线变化的陈静萍感慨道。
坐在她身边的马玲疑惑的问:“陈姐,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在夸奖孔夫人厉害!”
“孔夫人?怎么厉害了?”
“我父亲去世前曾卧床了近一年,后来大腿肌肉萎缩,还出现了静脉血栓。如果在他刚卧床的时候,我能像现在孔夫人这样给父亲按摩,他后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哦,原来是这样,她真可怜,很多人羡慕孔院的地位和财富,却不知道成功背后这些不为人知的烦恼!”
“你现在知道了就不羡慕地位和财富了?”陈静萍向马玲打趣的问。
“不羡慕,嫉妒!”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就在两个人说笑时,不远处的杨亚楠喊道:“你们快来,这里有变化!”
顺着杨亚楠手指的方向,陈静萍看到屏幕上BAEP曲线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BAEP曲线,即:脑干听觉诱发电位。它指由声刺激引起的神经冲动在脑干听觉传导通路上的电活动,能客观敏感地反映中枢神经系统的功能。一般情况,PVS状态下的病人往往没有语言、思维情感、运动和感觉等正常的生理功能,只保留一些植物所具有的如呼吸、新陈代谢等生长发育的功能。但现在从BAEP曲线的变化中可以看出孔令仪的神经元正在变得兴奋。
作为长期追随孔祥继的助手,陈静萍从事神经外科研究也有些时日了,面对这一变化她平静的说:“这是孔夫人的呼唤起作用了!”
“我们赶快向孔院汇报?”杨亚楠提议。
“再等一等。”
“为什么要等?”杨亚楠不解的问。
“孔夫人正在做的实际上是昏迷刺激疗法,这一疗法的确对唤醒康复能起到一定的帮助!”陈静萍解释说。
马玲补充道:“这边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也显示脑部语言定位区域的血氧含量发生了变化。”
就在几个人持续关注BAEP曲线时,马玲注意到孔令仪的脑电波频率突然变快,振幅变低。几乎在同时,陈静萍也注意到孔令仪的心率加快、血压升高。
“你们看孔令仪的眼球。”陈静萍对其他两人说。
只见孔令仪的眼球在眼皮下摆动着。
“她在快速眼动?”马玲问道。
“是的,她在快速眼动!快,向孔院汇报!”陈静萍急迫的说。
2076年3月23日下午6:00点上海
孔祥继打开视讯时,听证会已经结束了一个小时。10条动态留言忽然间出现在孔祥继的视线中。
“孔院,令仪出现了快速眼动。”
孔祥继大吃一惊。
人的大脑皮层有6层,拥有140亿个神经元。每个神经元通过突触接收来自其他神经元成千上万个信息。睡眠之后,脑电的变化最为明显,人在清醒时,最常见的脑电波是α(阿尔法)和β(贝塔)波,当一个人困倦时,便会出现θ(西塔)波。睡眠中的人会重复四个周期,其中有一个周期,脑电波与清醒状态时一样,这个阶段就是快速眼动睡眠,也有人把它叫做积极睡眠。
但在持续性植物状态下(PVS状态)脑电图一般呈现出杂散的波形,偶然会出现α节律。而快速眼动至少说明脑桥的活动仍然存在,还能正常发射电脉冲。
令孔祥继惊讶的是为什么在植质状态下女儿会出现θ节律?难道她的植质状态是假象?
“静姝,令仪现在什么情况?”视讯中孔祥继焦急的问道。
“她睡得很香,估计是累坏了!”李静姝轻柔的回答让孔祥继心中一阵酸楚,令仪的意外对妻子的打击太大了,现在,女儿的状况很复杂,静姝的精神可不能再出问题了。他决定不再刺激妻子,转而向自己的三位助手询问情况。
“静萍,把数据信道加密保护打开,现在我要远程连接系统。”
北京方面,陈静萍熟练的操作着系统,很快,上海方面就与北京建立了远程数据链。
孔祥继仔细查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他的眉头紧锁,不断的摇着头。
“老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脑电在快波和慢波中摇摆。”马玲在视讯中问道。
“有规律吗?”
“暂时还没有发现规律。”
孔祥继利用全息核磁共振,对孔令仪的大脑每一个区域重新进行了检查。没有任何损伤或异常的情况,脑血管的状况也非常好,为什么不能醒来呢?更令人费解的是令仪的脑电波情况并非昏迷刺激疗法所带来的,当李静姝安静的陪在孔令仪身边时,她依然会出现快速眼动。
“你们继续跟踪,有情况联系我。”
中断与北京的视讯,孔祥继给宋江平留了一条信息:我在管理后台等你,令仪的问题很复杂。
发完消息,他半躺在工作椅上打开了临界加载系统,闭上眼,感觉中一道亮光,自己已经置身于临界了。他把自己的身份识别码输入登陆界面,从通径门直接进入了临界管理后台。
只见宋江平正在指挥几个工程人员进行着系统操作,看上去好像一位老船长在驾驶舱中指导着手下如何开飞船。
“我以为你还在总部,还在视讯中给你留了消息,没想到你比我来得还早!”
“红边出现状况了!”宋江平急促的说道。
孔祥继心头一紧,“什么状况?”
“一个小时前,有人在红边里出现了。”
“在红边里出现,不是从外面进入的红边?”
宋江平点了点头,孔祥继第一时间想到了令仪。难道她回来了!
“是令仪吗?”
“我也希望是,不过数据显示是个男的。”孔祥继失望的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太乐观了。
宋江平没有理会孔祥继的失望,急着说道:“奇怪的是这个男子只在红边闪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虚体呢?”
“与令仪一样,没有虚体。”
“查到这个人的信息了吗?”
“你应该认识?”
听到这句话,孔祥继吃惊的看着宋江平。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许冠杰,这名字你总不会陌生吧!”
“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孔祥继愤怒的大声喊道。
“谁开玩笑了!”
“他都已经死了,不是玩笑是什么?”
“谁说他死了,他应该和令仪一样,也是PVS。”
孔祥继的身体晃了一下。宋江平说得对,许冠杰是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的五名成功者之一,也是十年前成功进入红边的四人之一,不过,因为当时只有实验者三号从平行世界成功返回,所以,其他三人也就“被死亡”了。如果从严格意义上他们三个人的身体应该依然活着。
孔祥继突然反应过来:“赶快去找许冠杰”。
“肖刚已经派人去了!”
“他知道这里的情况了?”
“红边里刚一有人出现,总部的远程控制中心就发现了,第一时间向他作了汇报。但肖刚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见过李云济。”
孔祥继叹了口气说道:“纸终归包不住火,他总会知道的,无所谓了,如果他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现在顾不上这个了,最紧迫的是掌握许冠杰的情况!”
孔祥继和宋江平沉默了,两个人注视着眼前的浮空屏一言不发。
七年前,孔祥继曾专门探望过陈祖豪、康鼎荃和许冠杰,他们的意识在红边消失,在真实世界中变成了持续性植物状态。虽然,世纪新途为他们提供了最好的护理环境和医疗条件,并安排专业护理人员进行照料。但这次失败的尝试给四个家庭所带来的创伤是任何东西都无法补偿的。
“你还我丈夫,你为什么不去!”康鼎荃妻子歇斯底里的哭喊至今孔祥继还记忆犹新。他几乎是跪在地上挪出病房的。从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开始到红边考察失败,一次近乎疯狂的尝试使十多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科学的祭坛上从来不缺乏探索者的鲜血,可悲的是并不是每一次献祭都能换来神的恩赐和祝福。
与陈祖豪、康鼎荃不同,那次探望孔祥继没有看到许冠杰的家人。他的床头摆放着一株低垂的向日葵。遮蔽的窗帘挡住了大部分日光,只有几缕透过缝隙洒在许冠杰的胸前。
那次探望后,在世纪新途再也没有人提及过这三个人。眼下,再次听到许冠杰的名字,孔祥继的心中既有震惊也有愧疚。
正在孔祥继沉思的时候,浮空屏出现在眼前,是肖刚的来电。
“祥继,你在哪儿?”肖刚神情焦急的问。
“我在系统后台,和老师在一起。”
“你们在一起就好办了,省着我一个一个沟通,红边新出现的情况你知道了?”
“知道了,听老师说你去找许冠杰了?”
“我正要说这个,许冠杰没在护理中心,他的康复主管说,六年前他就被家属接走了!”
“接走了?谁接走的?”
“他的父亲。”
“不可能,七年前我去探望时,曾联系过他的家人,他的父亲因癌症去世,母亲改嫁,他住在外公家,还有一个妹妹。”
“我再查。”肖刚中断了谈话。
2076年3月24日上午10:00点上海
孔祥继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昨晚等了半宿没有任何消息,索性睡在了办公室。他没有顾得上洗漱,就急匆匆的走到肖刚的办公室,推开门的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秦卫国坐在沙发上,身边还坐着两位警察,都佩戴着一级警监的警衔。
肖刚的胡子没有刮,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看得出应该是一夜未眠。
“有消息了吗?”孔祥继急切的问道。
“都是假的。”肖刚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什么都是假的?”
“许冠杰的身份信息都是伪造的!”
“怎么可能,十年前所有参与实验的志愿者都经过了严格的筛查。”
“你是否记得前一段时间在北京和上海发生的两起针对临界玩家的杀人案?”
“我有印象,尤其是两起案件里都有残损肢体的行为。”
“那可能是一种刑讯手段。”
“刑讯?”
“为了获得行凶者想要的东西。”肖刚说得很平缓,孔祥继却听得毛骨悚然。
“行凶者想要得到什么?”
“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的数据。”
“这两位遇害者有我们的数据?”
“因为这两位遇害者都曾是世纪新途的员工,而且都参与过十年前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北京的那位遇害者当年就是负责身份审核的。”
孔祥继感到头皮发麻。这样的情节过去只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现在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能知道这个人真实的身份吗?”
肖刚摇了摇头。
在过去的十六个小时里,肖刚和萧红在秦卫国派来的刑侦人员的帮助下,对十年前参与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的十五名志愿者的身份进行了重新核查,结果令人震惊。
“祥继,不止许冠杰有问题,实验者三号也有问题。”
“他有什么问题?”
“他和许冠杰一样,身份信息也都是套用的。”
“他们是一伙的?”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个,但仅能套用身份信息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们的动机绝不仅仅是参与实验。”
孔祥继知道临界在很多人的眼中是个充满诱惑的大蛋糕。很多国家的政府都希望能搭建类似的平台。获取临界的核心数据,挖走世纪新途的核心技术人员,这些威胁如家常便饭。但像许冠杰、魏道明(实验者三号的真名)这样能瞒天过海参与世纪新途最高机密实验的,孔祥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疯狂的举动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秦卫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肖刚和孔祥继微笑着说:“既然,你们已经意识到事情的复杂性了,我不妨再为你们提供一些新的情况。”
肖刚礼貌的回复说:“请直言不讳!”
“八年前,国家安全部在侦破一桩信息外泄案件时,意外发现一个国际黑客组织准备在虚拟世界制造恐慌,为此蓄谋攻击临界,所以能引起国安部的高度关注因为这一黑客组织的资金来源是某国政府。这就使该组织的网络攻击行为带有发动网络战争的性质。临界也就变成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前沿。”
“所以,临界出现危机不是偶然的?”肖刚问道。
“必然是一个个偶然的连接。临界或许最初只是一个游戏场,但现在这里却是一个大世界,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利益角逐,也充满了尔虞我诈的倾轧。所以,即便世纪新途把知识扩容实验定位为最高机密,最终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在很多人眼中世纪新途在临界中进行的任何新尝试都可能改变人类历史发展的走向。没有人愿意做实验的旁观者,为了能了解,甚至参与实验,即便动用政府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许冠杰、魏道明与你说的国际黑客组织有关系吗?”孔祥继忍不住打断了秦卫国的话。
“我现在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你的推测,但可以肯定的是长春发生的空难就是这个组织制造的。”
“那你们为什么没加以制止?”
听到孔祥继的话,秦卫国的表情变得很痛苦,他沉默了许久才说话。
“我当然想去阻止,但在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敌人都隐藏在幕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预谋100次,只要有一次没被我们破解,就将造成无法挽回的牺牲。正是为了减少这样的牺牲,彻底铲除这个国际黑客组织,八年前,我组建了临界紧急事态调查和应急处理小组。其中还有一位你们世纪新途的前员工。”
“前员工,你说的是张一鸣吗?”孔祥继突然想起了李云济曾说过的。
“就是他,我在北京警官大学教书的时候,他是我的得意门生,后来被你们肖主席召进了世纪新途。孔院怎么知道张一鸣的?”
孔祥继当然不能告诉秦卫国是李云济告诉自己的,“昨晚查了所有离开世纪新途的员工,只有他的去向是一片空白。”
“孔院看来是做了不少的功课!”听了秦卫国的话,孔祥继勉强笑了笑。
“在北京昌平入室杀人案发生后,我们介入了调查,因为死者曾供职于世纪新途,后被某外企高薪挖走。”
“可这样的人离职前都要签署保密协议的!”孔祥继追问
“如果实验前这些人就已经被买通了呢?”秦卫国的疑问让肖刚和孔祥继无从回答。
“还是我来回答秦厅的问题吧!”秦卫国身边的一位警官说话了。“实际上,昌平的案件是在杀人后切下左手的,所以,与肖主席刚才所说的会有一些出入。据我们调查,昌平的受害人汪某在世纪新途离职后个人银行账户里有一笔大额资金入账,这笔收入来自黄金期货交易。但奇怪的是汪某在黄金期货交易市场并没有交易资质,所以,这笔交易实际上是一种变相受贿。虽然,汪某在世纪新途属于高级工程师,但他的薪资并不高,而且离职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泄密惩罚追加条款,这说明他并不掌握世纪新途的核心数据,也就排除了出卖企业机密获利的可能,离职后有大额资金入账,这更可能是离职前某种行为获得的报酬,而杀人灭口则是为了毁灭证据。所以,肖主席的话恰好验证了上面的这些判断,十年前,汪某负责世纪新途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志愿者身份信息验证,这是许冠杰、魏道明参与实验的第一道拦路虎。顺着这样的逻辑肖主席自己就能解释上海314案的被害人遇害原因了!”
肖刚摇了摇手,“我还是别班门弄斧了,还是张局长继续讲吧!”
“上海314案,遇害人一样是世纪新途的离职员工,与北京昌平遇害人一样,王某也是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的工作人员,但他负责的是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志愿者入围资格确认。”
肖刚接着张局的话继续说道:“这样才真正具备参加实验的资格!”
“是的,这也是他们需要克服的第二道拦路虎,至于实验能不能成功,这就是天命了!”
“要提高成功率不难”秦卫国大声说道,“你们肯定想不到,实际上,十五名志愿者中,有7位是精心包装后保送进入实验的。”
“7位?”孔祥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的反间谍工作做得太差了!如果不是昨天许冠杰在红边突然显现,恐怕到现在你们都不会关注这些。更夸张的是,当年你们还为这些人的所谓的家属赔了一大笔钱,天文数字呀!”
“秦厅,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这些?”
“如果不是北京和上海的案子,我们也不会关注到这些。掩耳盗铃呀!”
“查到了这么多线索,为什么现在不抓?”孔祥继问道。
“抓?抓谁?”
“杀人犯呀!”
“孔院长难道还没听明白,杀人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中的很多人像许冠杰、魏道明一样都经历过严格、专业的训练。这根本就是一场战争。”
“所以,魏道明的话也值得怀疑?”孔祥继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秦卫国和张局等人大为震惊。
“孔院,魏道明说什么了?”这一次轮到秦卫国好奇了。
孔祥继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走漏了嘴,毕竟魏道明从红边成功返回时清醒的三分钟讲过的话,也只有肖刚、宋江平和自己知道。
“祥继,事已至此,还是别隐瞒了,我来说吧!”说话间肖刚打开了办公室里的综合警报器,外界的无线信号被完全屏蔽,防止监听或监视。
“十年前,在知识超负荷扩容实验结束后,我们组织了实验的四名成功者和六名世纪新途的高级工程师组成突击队进入红边考察,只有陈祖豪、康鼎荃、许冠杰和魏道明进入了红边,从进入红边的第8分47秒到9分15秒,我们从监控看到四个人先后消失,连虚体都无影无踪,无论我们如何呼叫,他们没有任何反应,3小时49分18秒后,我们在红边区东北边界处发现了魏道明的虚体,又过了14分10秒,魏道明在现实的意识恢复,醒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快救救我,我和祥继告诉他,他在现实,体征稳定,没有危险了,他当时说话断断续续的,最初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有态但无形’,我们都很奇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问他,他瞪着我,想要大声说但说出来的声音却很小,他说那个世界真的存在,我问他,是哪个世界,他最初说天堂,后来否认说是地狱,孔院问他‘有态但无形’是什么意思,他说自己在那个世界里是没有固定形态的,像一团游移的彩色的雾,但雾与雾之间又能交流,孔院问他是怎么出来的,其他三个在哪里?他开始哭,哭着哭着脑袋波就消失了,不久后人也没了!”
“为什么你们不向外界公布这些?”张局不解的问。
“公布什么,公布我们又把人给弄死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后,秦卫国打破了沉默。
“科学的事情,我不如你们,但反间谍你们不如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个人是相信魏道明最后所说的。不过从你说的我倒是或多或少的明白了许冠杰在红边闪现的价值。现在警察、海关、边防都在全力寻找许冠杰的下落,利用天眼系统,我们把7年前许冠杰离开护理中心时接他的人的所有行踪进行了拼接,接他的人应该清楚许冠杰的躯体被放置在什么位置。”
肖刚急迫的问道:“有线索了?”
“当年接许冠杰的有三个人,天眼最近发现三个人的时间是在3个小时前,地点是陕西省西安市蓝田县辋川镇!”
“坏了!”
随着孔祥继的一句话,几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盯在他的身上。
2076年3月24日上午10:00点西安
返回上海的最快途经是飞机,但李云济把条建议否决了,三天前的空难像一个梦魇一样纠缠着他,虽然,与张一鸣仅仅相识在视讯,但他却是给李云济最大安全感的人。
在李云济的建议下,他和今义、颜毕方、江富春购买了最近一班去上海的超高速列车。
“想喝什么?我请客。”今义微笑着对大家说。
“一个半小时就到了,稳当坐一会好吗!”
听到李云济的话,今义撇了撇嘴。“你不喝可以不要,其他人呢,你们要喝什么?”
“我有矿泉水就行!”江富春第一个响应,“给我来一瓶健胃饮料吧,今早起来就感觉胃不舒服。”
“好了,各位稍等片刻!”
坐在车厢中,李云济注意到不远处的几个年轻人正在用世纪新途的最新款无线加载系统登陆临界。出于安全考虑,运输管理局最近发布的要求,禁止在公共交通工具上使用这一装置,防止人身意外的发生,显然,要求归要求,还是有人不在乎规章和要求。
颜毕方、江富春坐在李云济和今义的对面,这会儿,江富春正闭眼休息。李云济看到颜毕方望着窗外若有所思,决定主动交流。
“毕方姐,方便聊一会吗?”李云济很客气。
“当然愿意。”
“毕方姐,今义在的时候,我不方便问,但有一个问题从清溪一直困扰我到现在。”
“什么问题?”
“今义,她真的是克隆人吗?”李云济感觉颜毕方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但他却急切的希望得到答案。
“确认这个很重要吗?”
“今义的姐姐现在还在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但我相信她一定能醒来,两天前,我渴望她醒来,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但现在,我却很犹豫。”
“为什么犹豫?”
“如果她醒来后知道自己的妈妈当年的车祸是一场骗局,如果她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妹妹,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妈妈和爸爸一直陪伴妹妹的成长,而且妹妹是一个健康人,她还会愿意醒来吗?”
颜毕方咬着嘴唇,半晌没有回答。
李云济接着说:“如果当初令仪的妈妈想通过对克隆人进行意识转移来使女儿享受健康人的生活,她不可能没有想过克隆人也会有意识,用一种意识覆盖另一种意识,这等同于谋杀。”
“但从克隆技术诞生到现在,快一个世纪了,克隆器官都已经普及了,但克隆人的保护立法至今也没有一个国家完成,你说谋杀,谁来认定?”
“克隆人自己会接受吗?”
“如果这个人的克隆人身份确定,又会有谁听她的意见呢?”
“所以,今义就可以被无视?”
“今义不是克隆人。”
“可在清溪镇你说得很明白,很清楚,她是为意识转移实验而准备的。”
“今义在出生前,受精卵经过了基因编辑,从基因的角度,她和令仪几乎一样,但今义的进行了基因修复和改造,因为没有采用传统的克隆技术,所以,她们两人的样子虽然非常像却不一样。基因编辑就像试管婴儿一样,谁能说他们不是人呢?”
“我明白了,我相信这也应该是孔祥继夫妇最终放弃进行意识转移的最重要原因,但由于无法面对今义,无法做出解释,所以,只能选择继续隐瞒。”
“他们为什么会改变主义,我不想去猜,但我相信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的骨肉都是一样深爱的,爱没有大小、多少,大爱无边!”
就在李云济和颜毕方闲聊时,江富春醒了过来,他还处在半睡半醒间,问道:“今义还没有回来吗?就这么大个地方,去哪里买水了?”
江富春的话忽然间提醒了李云济。李云济站起身来,走出车厢去找今义,连着走过几节车厢,却没有发现今义的身影。列车一直没有停站,越寻找李云济感觉越紧张,就在他准备去列车后方寻找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兜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豪华车厢,VIP3,自己过来,否则女孩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