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风可以按年龄划分,我觉得,今天的风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不懂得成长,却拥有谁也比不了的快乐与希望。
今天的风像极了范逸尘。
像极了我年少时的风。
我觉得今天的空气和云似乎是和往常不同的。空气,清新、无尽,让贫穷的人也可以觉得富裕,云在湛蓝的天上,那么高远,像白白的糖。
我是靠过去和回忆苟活的逃荒者,今天的一切景色似乎都像那些洁白的记忆,那些如糖的记忆。
风,云朵,天空,似乎还是以前的风,云朵,天空。
在去天桥的路上,表姐走在我身边,她的长头发在飘,我的手臂有时也能感受到发丝柔软的触感。
这感觉,像是她就在我身边。那时她走在前边,无人的操场上,她一边张开双臂一边回头看我,柔柔的风把她的长发吹到我的手臂上,虽然她的眼睛里还有泪光……
透过路旁的水波,我仿佛看到了她如清潭般的背影。
背影是清潭的女孩,你的名字无数次在我梦中响起,可如今,也只能在梦里响起。
过去我走路从来不看路上的行人,今天我看着他们,不住要问“你们的故事从何说起?”
天桥距离我的房子不到两千米,因为路上有表姐和我说话,所以感觉时间很快。那几个卖旧书的老头早已经到了,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生活。记得从前,这种平淡的生活就是我的梦想,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做,在人少的地方,一呆就是一天。
我还在他们对面坐下,一切和往常相同,轨迹像是刻在生命里一般。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表姐和我来了。我过惯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的生活,突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和我说话,我感觉语言功能似乎都提升不少。
“你为什么喜欢到这里弹琴啊?”表姐在我身旁,笑着问。
“这里有种少有的……与世界亲近的感觉。”我想了一秒,一边把吉他拿出来,一边回答。
表姐听了我的话什么都没说,露出思考的表情,也许这句话我说的太模糊了。
我笑了,少年时的阳光突然出现在我眼前,身材高挑,棱角分明的少年,在天桥下兴致勃勃的抱着他的吉他,断断续续拨弄着并不成型的曲子,时不时喊着我的名字,笑问道“我弹得怎么样?”
路人的好奇的目光射向他。我有点不好意思,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在这里弹琴?”
他的衣服上,头发上,都是金灿灿的阳光,他笑起来,像是光的少年,“哈哈,因为这里有与世界亲近的感觉!”
我抬起头,阳光消失了,天还是那么蓝,与世界亲近的感觉,我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
“也许是习惯了。”我又自顾自地说出这一句话。表姐“哦”了一声,点点头。
“唱首歌呗。”表姐对我说,我让她点,她说了一首,我没听过,于是我对她说“我只会唱七年前的歌。”
听到这个,表姐沉默了,过一会,她突然说“听宋伯……爸爸说,你的过去……很痛苦?”
我的目光垂下去,左手还按着弦,我沉默了。
“七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表姐这句话依然像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表姐看我半天没说话,她在我的侧面,看不见我的表情,开始着急了,她轻柔的声音也有些慌乱。“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我还是笑了,不知道是真的笑了,还是笑给表姐看的。
一个受伤的人,是不能喊疼的,因为当你喊疼的时候,爱你的人心里也会有一道伤口,当她抱着你流泪的时候,你要明白,这是她为你流的泪。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蓝天白云,我拥有一切。”我笑了,表姐看着我,不再说话。
我看着地,表姐看着我,我笑笑,觉得不应该再这样下去。
“晅!”远处传来一个甜甜的声音,有点熟悉。我抬起头,一个穿着天蓝色短袖的女孩,笑着走过来,脚步轻盈,神色中是少女特有的清纯。
“万冬阳”我叫出她的名字,她走到我面前,突然我感觉似乎有点熟悉,让我不禁在心里喊出一个人的名字“范逸尘”。
眼前的万冬阳长得甜甜的,笑起来像一块糖,而范逸尘的棱角分明,笑起来带着阳光,这……似乎没有哪里相像。但那双眼睛,清澈又充满希望的眸眼,时间和画面仿佛在重叠,阳光柔和起来,我摇了摇头,是我最近太敏感了吧……
“我能点一首七年前的歌吗?”万冬阳似乎永远都在笑,甜甜的,像一枚清新的棒糖。
没等我回答,表姐便站了起来,问我“她是……?”我刚想回答,万冬阳便笑着伸出手说“我叫万冬阳”,然后看向我,问”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啊?”
我刚张嘴,声音就在喉咙里,表姐却抢先一步,笑着说“宋汐然,我是他表姐。”
“原来是汐然姐。”两人的手轻轻握住了,互相笑了笑,看着她们都在笑,我却感觉有点别扭。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但却是两种气质,表姐笑起来很柔美,一双桃花眼,有种妩媚的感觉,而万冬阳长相甜美,眸眼清澈,活力满满,有种清纯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表姐让我联想到狐狸,可能她比较娇媚,而万冬阳让我联想到小兔子,是那种勇敢又可爱的兔子。
她们都在笑,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我有点困,昨天一夜都没睡觉,我打了个哈欠,看她们似乎在互相留联系方式,并且笑着。
我的头靠着墙壁,朦朦胧胧的把头转向对面卖书的摊位,三五个老头的摊位挨在一起,他们半天才和彼此说一句话。
有话就说一会,就算没有话,什么都不说,也还是保持着交流的状态,他们像是生活在彼此自己的世界里,看天,看云,看地面,看行人,偶尔将信号传递给旁边也待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不祈求立马得到回复,因为他知道这个信号会传递的很慢。
然后他继续看天,看云,看地,看行人,等到那人回答了,他再慢悠悠的回复下一句,他们不紧不慢,任由时间流过去,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做,时间溜过,无所谓啊,反正就是来消磨时间的,书没有人买,无所谓啊,反正就是来看看天和云的。
我靠着墙,这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和追求啊……
或许就是范逸尘的那句“有种与世界亲近的感觉”。
我真的困了,表姐她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了,或许就是几秒,但我的思绪却飘的很远,飘在风里,散在云里。
我的眼睛很涩,脑袋一沉,睡着了。
我一直迷迷糊糊的,什么梦也没做,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碰我,睁开眼睛,原来是表姐在轻轻的拍我的手臂。
我站起来,阳光射如眼帘,对面的老头还是那样悠然,好像再过个几百年,他们的动作都不会变,好像他们已经同这个破旧的天桥融为一体了。
我看了看表姐,没有发现万冬阳,我问“万冬阳呢?”
表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反问我,有种打趣的意思在里面“这漂亮姑娘你怎么认识的?有戏没?”
我没回答,“她走了?”我这不算问,只是确定一下。
“她看见你睡着了,就走了。说说你怎么认识的?”表姐像我媚笑着,我的头还有点晕。
“我还不认识她。”我摇了摇头,抱着吉他不知道干什么。“不认识就接触接触呗。”表姐还在打趣。
我不想听这种玩笑,我只得和表姐说“我有点困,想回去睡一觉。”
“好吧。”表姐和我往回走。
这一路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怎么就要到房子了,我看了一眼秦北北的奶茶店,也许她在柜台托着腮发呆,也许她在为明天而惆怅,也许她也爱抬头望天,但却只能看到天花板。
秦北北,我们是这个世界的弃子。
秦北北,你是可以当弃子里的王后的。
推开门,我把吉他放好,倒在床上,表姐帮我盖上薄薄的毯子,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似乎还是给了她一个感谢的微笑。
我真的睡去了,睡得很安稳,过去连梦里也很痛苦,那些生离死别的瞬间,总在梦里回演,或许是我想的太多,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梦到过去,我是幸福的,因为那是除空想外,最接近现实的梦幻。
现实是现实,梦幻是梦幻。
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
我清楚的知道这两句话,但我无法做到,我宁愿活在梦里,就算穷极一生,我也只愿活在梦里。
晅,别再和我说,
我不能是你,回忆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