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诗雨同学,我还是很喜欢夕阳。”我的手控制不住,快速的打字,发送消息。
这是我为数不多,把想法付诸行动,从前我只是想,只是想,错过了一道又一道风景,路过了一个又一个人,我总是想下一次再勇敢,下一次再勇敢,可世事变化,白衣苍狗,又有什么风景,什么人,会在原地等我呢?
范逸尘,林晅……我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人了,那些年少的风景也大多离去,我却一次次囿于懦弱与羞涩,让他们像沙子一般,在这脆弱的尘世流去。
所以,我不要一次次只是想,不要一次次只是沉默地发呆。
“你喜欢夕阳?我就叫夕阳……”她回复,又带了个害羞的表情。
没有办法。
我记得年少时的她,被男生们评为学年四美之一,而且待人很好,别人都说,她笑起来特别好看,就像盛开的莲花。范逸尘那时经常叫她“小虎牙”,不过多年不见,不知她现在如何。
“哈哈,我要上班了,先不聊了。”她戳了一下屏幕,又发了一个再见的表情。
“好,再见。”我看了看时间十二点了。
“哦?!对了,你能给我发一张夕阳的照片吗?我想看看你的夕阳。”我刚要关上屏幕,她又发过一条信息。
我笑了,“当然可以。”
“哐”门被推开,表姐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似乎大多都是吃的。
“累死我了,外边好热。”表姐把东西放在一边,换上拖鞋,她细小的汗珠从额头和脖颈处流出,胸口也一起一浮的。
她看见我的笑容和qq上的对话窗口,笑问道“聊天呢?和谁啊?”
我没说话,只是笑笑,似乎别人和我对话,我最多的反应就是笑笑,也许是我的言语匮乏,也许是我的反应迟缓,也许是我对这世界的迟钝。
“姐姐告诉你,网恋可是很危险的哦。”表姐凑了过来,我可以闻见她头发的清香。
我笑笑,对一旁的表姐说“不是了,一个同学。”
“女同学?”
“哦,表姐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表姐对于调侃我这件事仿佛乐此不疲,我只得换个话题。
“我去买了点吃的,有点找不到路,东西真沉,叫你陪我去好了。”表姐边说边把她采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除了吃的,她还买了一面镜子,表姐拿着,要找个地方挂,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决定把它放在客厅左侧,卧室门前。
镜子的边框画着十二星座的星图,白色的底框,蓝色的星线,一副夜空,整个制料似乎有种柔和的质感,镜面明亮,反射出宁静的光。
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脸上的棱角,眉毛,眼睛,鼻梁,嘴角,在镜子里,一切那么清晰,看着自己我竟然有些陌生,表姐站在我身旁,满意的笑了笑,满是得意的神情。
我看着镜子里的我,这忧郁的眼神突然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这眼神像极了她,林晅,一个结着小小忧愁的姑娘。
我此刻的神态,像她正在流泪。
镜子里的光,像水波,映出她如清潭般的背影,那个我无数次深望的,背影。
十八岁的她,在某个晴天或阴天里,在上课或自习时,在我的目光里,看书,做题,柔和的阳光,发丝,轻柔的风,指尖翻转书页,从不纷争,永远安静。
现在,同样还是十八岁的你,还好吗?
“怎么样?你姐姐我有眼光吧!”表姐用胳膊碰了碰我,笑了一下。
我失神了,一怔后,笑了笑,说“挺好的。”
“艺术家,给这面镜子起个名字吧。”表姐笑着,我和她并肩站着,在镜子里微笑着。
“起名?”
“我看你挺喜欢的。”
“那我想想……”
“想好了?”
我沉思了一会,说了一声“嗯”,就叫……
“清潭。”
“清潭?蛮好听的。”
说完她就走到一旁,镜子里表姐的位置空了出来。
她在袋子里翻出一块没写字的牌子,写了两笔粘到镜子上边的墙上,那两个字是“清潭”。表姐的字娟秀得很,我看着这两个字,或许这不是我真正想写的两个字,如果干干脆脆,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就是写林晅两个字,一切是她,快乐是她,忧伤是她,希望是她,沉沦也是她,我是她,世界是她,生命还是她。
“怎么样?我的字好看吧?”表姐看着我痴迷的表情,满意的笑了笑。
“嗯。”我垂下了头。
“那就快吃饭吧,我买了不少好吃的。”表姐说完就拽着我去饭桌,我们都坐下后,表姐拧开一瓶饮料,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事似的,去书房拿了瓶饮料,指着上面的字条,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字条上写着“万冬阳八月十三日”
“我早就想问你了,怎么?相中人家了?”表姐狐笑着,我真感觉她像一只狐狸。
我笑了,与她解释说“我的习惯,别人送我的东西,我都要记上日期,留起来的。”
表姐有些疑惑,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是很满意,她笑着说“为什么都要就起来啊?这岂不是会坏掉?”
我始终是笑,“习惯而已,因为没什么人送我东西……”
“所以每收到礼物就倍加珍惜?”表姐接着我的话说,我也不可置否。
她想了一下,就把纸笔拿了过来,把一瓶没开封的饮料放在我面前,笑说“这是我送你的,写上名字,好好收藏吧。”
我照做,在纸条上写:宋汐然八月十六日
我边写,表姐边说“以后我要每天送你一瓶,堆满你的家。”
我写完,表姐笑着跟我说“我还是送你点酒吧,过个十年二十年还能升升值。”
表姐说完,我也笑。
吃着饭,我看着表姐,对她笑说“我想去一趟孤山,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表姐笑着说“可以啊,反正我是来找你玩的,你要去哪我就去哪呗。”
孤山距离晖城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因为孤山所以那个县就叫孤山县,我去孤山的目的就是想站在山顶,这附近最高的地方看一看夕阳,让莫诗雨看看我身边的夕阳。
一点多一些,我们便坐上了大巴车,距离上次回大舅家过年,我大概已经大半年没出过暉城了,就算在暉城我的活动范围也不过那几千米,我的生活实在是到了故步自封的地步。
车上几乎坐满了人,窗户虽然开着,但还是很闷热,我让表姐坐在靠窗户的一侧,自己则坐在旁边。
我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如果是从前,我绝对不会前一刻还在房子,然后因为突然想到孤山看夕阳,就开始旅途的。
车在公路上行驶,我记得那时学校春游还组织过去孤山,那时路很颠簸,旅途一点也不漫长,大家开心的谈着天,满心的新奇。
范逸尘就坐在我旁边,一脸兴奋的和我东拉西扯,说某个漂亮的女同学,某个他喜欢的作家,昨天他打篮球是多么多么英勇。
而我就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用余光扫着前座林晅的背影。
同学们都在车上热闹的谈天,仿佛只要这群人在一起,就永远也不会有无趣的那一天,永远也不会有寂寞的那一天。
而他们年轻的身影似乎还都在我眼前,林晅安静的背影还在前座,而范逸尘,还在我身旁……
“逸尘……”我不自觉的小声叫了一声,手要碰他的肩膀,一下子,我却碰到了表姐。
“怎么了?”表姐笑说。
“没什么,想到以前的人了。”我也笑笑。
表姐笑笑,没有对这件事说什么,她换了一个话题,问我“听歌吗?”
“我不想听新歌……”
“哈哈,我特意下载了不少从前的歌,你应该都听过。”说着她把一只耳机递给我,我笑着接过了,我们两个一起听着从前歌,看着窗外的远方。
路旁的小山、树木、庄稼、房屋,一切路过的景色都慢慢跑远了。
大巴车在公路上平稳的行驶,可我的心里再也没有那种安稳的感觉。
我的心里也会想,表姐望向远方的眼睛,她在想着什么呢?
我的耳边响起了《南方姑娘》的旋律,我看了一眼表姐,表姐默默地把这首歌调成了单曲循环。
表姐说“我很喜欢这首歌的,我最喜欢这首歌的歌词,平静安然,有惆怅,有苦恼。”
我记得范逸尘曾经说过,他喜欢这首歌里的南方姑娘。
窗外的景色一直在变,而我们耳中听到的始终是这首单曲循环的《南方姑娘》。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车程似乎也不再漫长,慢慢的,表姐有些困了,便靠在我的肩膀浅浅的睡着了。
之后,车里很安静,几乎没有说话的声音,真不知道,大家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什么景色,在同一辆车上,在同一个旅途,我们各自都能看多远呢?
曾经的你,还在不在?
曾经的你,也许就在远方。
曾经的你,遍体鳞伤。
曾经的你,找到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