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跟你说，”小杨鲜见的凝重，“我从来都没有故意去伤害一个女人。”
“我相信，”杜三娘边开始倒酒，边缓缓说道：“优秀的男人，便好像那点亮的烛，他自己不知，却是引来女人飞蛾赴火一般，投诚他的精彩，即便是受伤了，也无怨无悔。”
她叹息：“这才是最要命的呀。”
小杨笑笑道：“三娘，幸好你说的人不是我。”
杜三娘也笑笑道：“也许。只不过，我知道一件事，谢素雅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女人。”
一个亿万身家的女富豪，当然不可能是随随便便的人。
不管是对生活的质量，还是对情感的选择，更加不随随便便。
那么，她和小杨的关系又怎么说？
最少，小杨不会自恋，以为美女总裁对他有什么念头。
逢场作戏，绝对不是男人的专利。
他的眼里露出一丝痛苦。
杜三娘拿起两杯酒，递一杯给小杨，碰了碰，柔声道：“老弟无须妄自菲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杜三娘十八岁便闯荡江湖，十年过去，几乎是一事无成，唯独磨炼了一双识人的毒眼，毫不夸张的说，但凡遇人一面，只须我有心识别，可以迅速对此人的为人或性情判断。”
小杨道：“读心术？”
杜三娘摇头，“不是，是凭感觉——或许，女人的直觉在我身上更加敏锐吧。”
小杨眼神一亮，终于露出愉快的笑容：“那么说，三娘，我是不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
杜三娘举杯，示意走一个，浅浅一呡，微笑道：“至少，我不会跟我讨厌的人一起喝酒。”
小杨呷了一口酒，一脸真诚，凝视她：“谢谢。”
杜三娘笑笑，又是举杯。
小杨也是含笑举起了酒杯。
默默的，喝了三杯。
杜三娘突然轻轻道：“有人劝我，你碰不得。”
小杨正准备把第四杯倒进胃里，杯子沾唇的时候，似乎微微一滞，但也仅仅是稍微一滞，随即还是很流畅的倒进嘴巴流入了胃。那稍微异样的动作其实可以短暂到忽略不计，而且，杜三娘正忙着低头喝酒，应该看不见的，但是，偏偏，她的眼睛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小杨，哪怕是纤毫变化，也在她掌握之中，她淡淡道：“你觉得很异外，所以，你现在定是想着两个念头：一是什么人劝我，二是为什么不可以碰你。”
小杨道：“嗯。”
杜三娘道：“嗯是什么意思？”
小杨道：“就是我知道的意思。”
杜三娘道：“你知道什么？”
小杨道：“就是知道了，有人劝你，不要和我聊天，喝酒，因为我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学生哥儿，不值得交往。”
杜三娘摇头，道：“当然不是。”
小杨道：“那又是什么道理？”
杜三娘一怔，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她立刻又补充：“也许开始的我，某些因素刺激使然，纯粹是和你随便玩玩的，可是，后来，有人劝阻我，反而更勾起我的好奇，忍不住，就要和你交往，看看，到底，究竟，会发生什么？”
其实，她不足坦诚，她没有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少年，已植入了她的记忆，永远抹之不去。
是不是那一个淡淡的沧桑淡淡的忧伤的眼神？
是不是那一个孤独的，寂寞的背影？
小杨放下酒杯，长身而起，道：“该是午餐时间了，你喜欢吃什么？”
杜三娘笑道：“只要是你请客，便是青菜豆腐也是世间美味。”
小杨微微点头：“好，就吃青菜豆腐。”
***
于是，小杨，杜三娘的午餐，就是青菜豆腐送白饭。
当时，七个江湖好汉都在，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庆祝昨夜歼灭海盗之盛举。
一个二个眼睁睁看着那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和一个大美女吃饭，那个寒碜模样，直教众人心涌愤慨，恨不得把他就像对付海盗一样，沉入海底。
偏偏，那个大美人，杜三娘，她吃的很香，很快乐的样子。
呀呀呀，天理何在？
***
喝酒，喝的是心情。
吃饭，又何尝不是？吃的也是心情。
她的心情一定很不错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在我身边兜兜转转，却是从来没有见到她笑的如此轻松，自然，难道是我的错？
郭图忍不住在想。
他思考的时候，通常是不喝酒的，努力保证脑袋清醒，思维清晰。
今天却是例外。
他的手上不仅握着酒杯，而且，杯里的还不是低度红酒，而是浓郁的高粱酒。
他好像有一醉的愿望。
但却并不是因为杜三娘。
只是因为一个电话，来自内陆付总的电话。
“郭兄弟，由于我名下的账号突然被冻结，原本应付你的第二笔款项不能依期交付，实在抱歉。但不必担心，在你凯旋归来，所有款项，以现金一次结清。”
这就是付总电话上说的。
然后，不容他郭图询问，付总就匆匆挂了电话。
付总的银行账号被冻结了？
——为什么？
付总不敢发信息，是不是担心被锁定跟踪查到相关内容？
所以，他付总认为打电话更安全，匆匆一句话，可能来不及监听已经结束。
他的思想可能还停留在十年前，不知如今的高尖科技已服到方方面面，只要有关部门有目的性追踪监督，全天候自动录取通话信息，不仅可以迅速查找通话记录，且还能回放通话声音信息。
所以，通话结局后，郭图便是心一沉，立刻打开电脑，查询账户，果不其然，页面显示交易异常，账户冻结，如有异议，请携带身份证到营业厅查询。
他的心不仅往下沉，更是开始发冷。
对他而言，他知道账户冻结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交易异常，只不过是文字上的幌子，实则却是把他盯上了。
按理说，高中是一个大家族的子弟，即使他的资金周转，再大一些也是正常。而且，多年以来，他的资金交易量，一直数目很大，甚至，比这次交易量还大的，但是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事情。
所以奇，就奇怪在这里在这里了。
为什么，这次突然间会被盯上？
这又说明了什么？
到底是付总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但不管是付总还是他的问题，都不简单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
如果是付总的问题，那么很可能就会和谢素雅有关，也就是和她的商业操作有关。那么，谢素雅这个人，就是一个危险人物。
如果和他郭图自己有关，那么，麻烦也绝对不小，甚至，会牵连南海郭家整个家族。
——要知道，无论是哪一个家世久远，尚可风光保持下来的大家族，必然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许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如果遭受清算，后果是可怕的。
郭图连想都不敢想，却偏偏又不得不想，而且想的很多很多。
本来，这些烦恼，他只需问问付总，或问问族人，就能迅速了解，哪怕结果比现在还烦恼，也总比满脑子胡思乱想好的太多。
可是，他问不了，谁也问不了。
付总那里是肯定不能问的，他已被盯上了，绝对不可以和他通讯了。
问家人？
他亦不敢。
他不能确定，究竟是仅仅这次和付总交易出问题，还是，这仅仅是条导火线，点燃了某些东西，然后引爆，把郭家都圈进来，一起炸毁？
他不敢冒险。
电话，电脑，信息，他都不敢碰。
这些高新科技，在日常生活中，拉近了人与人的距离，便利了生活。但是，当越过了法律的轨道，这些高科技便化作坚韧的索，牢牢捆绑。
不知不觉中，黄昏已近。
郭图已经喝了很多酒了，奇怪的是，他居然还没有醉，还很清醒，甚至，从来都没有过如此清醒。
人生中，岂非常常如此，越想得到的偏偏无缘，越想忘掉的却是一辈子都魂牵梦绕？
***
杜三娘问：“杨兄弟，你最想得到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最想忘记的是什么？”
她终于知道了小杨的名字。
小杨望着天际的夕阳，他的嘴角微微露出笑意，道：“你这问的奇怪，最想得到什么和最想忘记什么，有关系吗？”
杜三娘道：“当然有关系。最想得到的肯定是因为没有得到，然后，成为最深的痛，而当这种痛已非药石和时间治愈，那么，只能希望将之忘掉。”
小杨点头，道：“有道理。”
杜三娘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小杨沉默了。他的眼神很遥远，仿佛触及一个遥远的梦，一个破碎的痛苦的梦。
他勉强笑笑，道：“一定要回答么？”
“你不愿意当然可以的，”杜三娘盯着他的侧脸，“毕竟，我们仅认识一天半，交浅言深，是我过分了。喝了这杯酒，咱们各回各处罢。”
各回各处，再见陌生。
她举起了杯，手指轻颤，目光黯然。
小杨抬手，没有握杯，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在轻微颤动，这一刻，她的心是不是也在颤动，失望而痛苦的颤动？
“等等。”他说。
她的手颤动的更厉害，却已不是失望的痛苦，而是信任的激动。
——当一个男人对你说他最想得到的和最想忘记的，无疑是向你敞开心扉，对你信任。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喜欢了一个女孩子……”
男人的世界，好像都离不开女人。
很多人以为，男人对金钱对权力的追求高于一切。或许，没有错，金钱和权力对男人非常重要，因为拥有这些，可以给生存条件生活质量带来极大的保证。但是，这决不是男人的全部，或者说不是所有人的全部。人之所以区别与动物，最重要的是人有感情。亲情，友情，爱情。
残酷的现实生活，当你的生活质量高到一定程度，亲情和友情会将你包围，唯有那爱情最难寻觅。
——即使你腰缠万贯，娶妻貌美如花，你也无法断定她表面上的温柔体贴，暗里寻思着要不要劝你喝药。
故而，爱情，才是男人最大的渴望。
而通常，伤害男人最深的，就是这一份渴望，女人。
“这个女孩一定很美很温柔的。”杜三娘道。
“她的确很漂亮，但一点也不温柔，“小杨脸上有了笑意，眼神很温柔，“她很顽皮的，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但是，很纯粹，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
杜三娘含笑道：“看的出，你很疼爱她的。”
“是的，那么好的女孩，我不能否认爱上她的，”他的笑容慢慢僵硬，眼神慢慢的变化，仿佛一出舞台剧由喜庆逐渐转变悲凉，“我把她定为一辈子的女人，我以为我可以的。”
他忽然闭嘴。
杜三娘也不笑了：“后来呢？”
小杨摇头：“没有后来。”
杜三娘家：“怎么会没有后来呢，你们不是好好的吗？而且，女孩敢爱敢恨，即使她家里人有异议，也阻挡不了她爱你呀。”
小杨没有立刻回答，抓起酒瓶酒杯，倒酒，碰杯，喝酒，然后又是倒酒，碰杯，喝酒……
如此三杯后，他的眼角似被酒意熏的微红，僵硬的脸肌努力松展，似乎想笑却又笑不起来，落在她的眼里，由不得心头一阵酸涩。
他的语气却是很平淡的，仿佛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就是因为她敢爱敢恨的倔强脾气，她家人反对的时候，她竟以死抗争，但她家人以为她只是个糊涂的小女孩，口头说说而已，只要将她禁足，在她耳边灌输现实生活规则，只要给她时间消化，就可以想通，傻孩子的思想，是没有未来的。”
杜三娘恨恨道：“可恨之极！”
然后，她又忍不住问：“后来那女孩怎么样了？”
小杨道：“她让她的家人后悔了。”
“活该”这两个字她差点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强行忍住了。
女孩不是说说而已的，是当真自杀了，所以，她的家人才后悔了。
小杨沉默了。
杜三娘也没说话了。
两人默默的喝酒。
直到，夕阳彻底没落，暮色已浓，小杨默默站起来，往舱里行去，杜三娘突然轻轻道：“我羡慕那个女孩。”
至少，她曾经拥有过真真实实的爱情，死而无怨亦无悔。
这是杜三娘的心声。
小杨脚步微微一滞，道：“谢谢。”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似是剧终谢幕，不管剧情如何轰轰烈烈，或是平淡无奇，结束就是结束了，已没有任何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