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已经到了深夜，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再说话。
这个医院里都静悄悄的，只有时不时外面走廊传来的脚步声。
洛繁花靠在墙角，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神明判决。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
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怎么样？医生。”
“医生，我爸怎么样？”
只听那医生微微喘息的声音，“病人暂且没有生命危险，但毕竟年纪大了，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医生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洛繁花的耳中，但她没有动，更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的表现。
她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
等到洛老爷子都安顿好了，洛顺他们吩咐好，也逐渐一个个离开。
没有注意到阴暗处的洛繁花，其他人都离开了老爷子的病房，她才走进去，看到老爷子苍老的容颜。
面上布满了皱纹，两鬓苍白……
这是第一次，洛繁花看到如此苍老的洛老爷子，明明宴会上的时候，他还是精神焕发，红光满面的模样。
结果不过几小时，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繁花。”一直没有离开，陪着她的洛景走到她的身边，“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但洛繁花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一直盯着老爷子布满皱纹的面孔。
眸光微凝，像极了古枯的深井，没有一丝光彩。
好半晌，洛景斟酌着开口，“你也觉得如果不是席时景，老爷子就不会进手术室？”
洛繁花没有说话。
“席时景不会那么做，就算真的是他说了什么，繁花，那——”
洛景话音未落。
“三叔。”洛繁花就开口柔声，“你帮我回去拿些衣物过来，今晚我守在这里。”
她冷静的不得了，从一开始，她就是所有人中最冷漠一个。
洛景看了眼病床上的老爷子，“繁花你——”
“可以吗？”洛繁花抬眸看向洛景。
一双沉如死水的眸子，却不是在询问他。
良久，洛景才点点头，应了声。准备走，却停了一下，“这件事确实和席时景没有关系，你不要怨他。”
也不知道洛繁花有没有听进自己的话，就走了。
—
看着病床上的人，不知过了多久，洛繁花才缓缓开口，轻灵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在像空谷幽兰半清幽，“知道，在手术室外，我想到了什么吗？”
没有人听得见，同样也没有人会回答她。
整间病房就只有他们两人。
四周静极了，窗外夜里的凉风伴随着点点春意，轻轻吹动着外面的树枝。
春夜，却和冬天一样凉寂。
洛繁花不禁双手捂脸，站在床头，秀丽的眉目轻蹙，嘴角噙着一丝的苦涩的笑容。
“我想起了那日你在书房和我说的话。”
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第一刻浮现的，不是洛老爷子出事了该怎么办。
而是自己和席时景的关系让洛老爷子知晓时，自己坦白自己对席时景的感情的时候，老爷子当时愤怒狠绝的说：“你要是和姓席的那个小子在一起，除非我死！”
除非我死！除非我死！除非我死！除非我死……
那是第一次，她见到洛老爷子那般动怒，不同于平时沧桑平静的眼神，狠辣暴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生撕扒开来。
之后呢？
之后发生了什么？
单手撑额，洛繁花苦涩无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对不起。”
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声音，还在沉睡。
——
洛景一路开到桃满苑那里，因为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路上的车辆很少，所以很快就到达了。
只是，想不到，他会碰意料之外，却好似又是意料之中的人。
站在洛繁花住的那一栋楼下，席时景手上还夹着一个未燃完的烟。
“怎么是你？”语气里是说不清是失落，还是细小的庆幸。
如果见到的真是洛繁花，他恐怕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该解释什么，怎么解释。
见到席时景，洛景的脚步也停了，面对席时景，语气很是无奈，“怎么？见到不是繁花，很失望。”
平时纨绔不羁的眉目，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渐渐卸下，变得沉稳温和。
席时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见此，洛景摇摇头，“繁花今晚恐怕要在医院里守着老爷子，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人怎么样？”沉思片刻，席时景才开口问出了一个中间性的问题。
“其实你更想问繁花怎么样吧？”洛景轻声调侃，“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偏偏要把自己逼成老年人一眼，何必呢？”
席时景没有说话，抿着唇，沉寂的目光看着他。
无奈一笑，洛景开口，“人没事，老爷子命大，还活着。”语气淡淡，仿佛就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放心，繁花不是会迁怒的人，而且老爷子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人老了罢了。”
“不管是不是你喝老爷子说了什么惹他生气，那都与你没有什么关系，我能想到你会和他说什么。”
“不过其他人不知道，也不会相信罢了。”
知道他在想什么，洛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走上楼去。
然而，席时景却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这初春夜里，寂寂的凉意，春寒料峭，寒的却是心。
他记得，就在那一声“老爷子出事”之时，繁花下意识地看向自己。
……
洛景下楼之时，席时景已经不见了。
拿着洛繁花几件春天的衣服，回到医院里。
洛繁花平静地接过衣服，因为老爷子住的是高级VIP病房，所以很大，也有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
换好平时穿的衣服，洛繁花出来见洛景好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
“三叔，你还不回去休息吗？”
“我这不是陪你吗？”洛景双手枕在头后，靠在沙发上。
“不用了，你也快点回去休息吧。”
最后，在洛繁花“一赶而轰”的情况下，洛景还是离开了，还让他帮自己换下的衣物一并带走。
他也并没有将自己在她家楼下见到席时景的事说出来。
两人都内敛冷漠的人，如果说以前的繁花还有少女的活泼稚嫩和年少无知的轻狂冲动，那么现在的繁花就像早已经经过千锤百炼，成为了一名再合格不过的完美继承人，稳重自制，喜怒哀乐不形于色，没有人能透过她那淡然自若的外表，看出她的内心，和席时景相比较，丝毫不差。
两个同样擅长情绪不显于表的人，真的还好吗？
待洛景真的离开后，洛繁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斯贝。”
那头传来斯贝的有些担忧的声音，“洛，你那边没事吧？”
“没什么事。”洛繁花语气淡淡，声音听起来与平常一般无二，“我的稿子放在家里，明天下午我下班看看有没有空给你，或者看我中午那点时间够不够。”
“……嗯。”
“好的。”
两人认识这么久了，斯贝怎么可能听不出来繁花是在扯开话题。
自己也就是关心一下洛繁花的心情，不过没什么事也好，不然对繁花的影响也肯定小不到哪去。
“那就这样，挂了。”
“嗯。”
嘟嘟嘟……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洛繁花放下手机，看着那已经不早的时间。
已经不早了，偏偏自己也睡不着。
夜似乎还很长，这期间，她不知道几次起来看一下老爷子的状态怎么样。
除非我死……
这句话，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着……
……
天微微亮，东方的一边露出点点温柔，破晓黎明。
病房里有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待弄好自己之后。
洛繁花帮老爷子擦了一下脸，安排了护士和护工帮忙看着，免得没有人看着又出什么事了。
之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信息。
便出了病房，刚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一辆车。
“三小姐。”驾驶座上的是齐叔。
他将车门打开，“老爷子的情况的可还好？”昨晚已经接到消息说洛老爷子已经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但还是免不住担心。
洛繁花上了车，“还没醒，不过看起来暂且是没什么大事。”
“老太太知道了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昨天洛老太太不在场，但如今也肯定是知道洛老爷子已经住院了的事的。
“嗯，昨晚都已经知道了。”齐叔点点头，启动车。
“嗯。”其实洛繁花并不想让洛老太太知道这件事的，毕竟……
“齐叔，昨天是你发现老爷子出事的，你当时和老爷子在一起？”
“嗯。”沉默片刻，齐叔应声道。
“……那，老爷子他们谈了些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当时他们谈话的时候我是回避的，等到席先生出来的时候我才进去的。”齐叔如实回答。
洛繁花唇角轻抿，眼角微敛，“当时就他们俩人？”
“是的。”齐叔点点头，“三小姐是怀疑是席先生对老爷子做了什么吗？”
“……”洛繁花没有说话。
没有注意到洛繁花脸上微微的异样，“我当时进去的时候老爷子很生气，说话都说不清，之后没多久就突然喘不过气来，晕眩了。”
“……嗯。”洛繁花微微点头。
而齐叔却忍不住叹息，“也不知道席先生说了些什么惹得老爷子如此动怒。”
此话一出，齐叔反应过来立即闭嘴。小心瞄了一眼后位上的洛繁花，见她表情丝纹微变。
幽幽舒了口气。
想到自己听到的传闻，齐叔也是一阵头疼，也真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脑洞，那种事都想的出来。
注意到齐叔的小动作，洛繁花也没有再说话，靠在玻璃上，闭目养神。
眼睛下一层淡淡的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