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芳庭——
“这大过年的,你这,还是一如既往的孤清呢。”
时御翘着二郎腿,动作文雅而不显粗俗,反而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只是他对面的人,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专心于自己手上的工作。
当然,前提是要忽略他时不时瞥视一旁手机的小动作。
见席时景还是不理自己,时御也习惯了。
但看到他总是会看几眼放在一旁的手机,时御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不说破。
可他不说破,不代表有人不说破。
刚从厨房里端出自己爱吃的小零食,时玉儿一下子就发现了席时景频繁的动作。
不,或者说,这是习惯,每到过年过节,他们都会发现,席时景会时不时看一下手机。
起初开始,他们都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但知道后来,他们才发觉不对劲。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都没有说出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你再看也没用。”时玉儿在自己哥哥身边坐下,“看多少次,都一样,繁花她不会给你发信息的。”
是的,他们都知道,他是在等洛繁花的信息,以前每到过年过节,洛繁花都会发信息过来祝福一下。
只不过,很久了,他很久都没有收到过了,可席时景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惯。
也不知道是在骗别人,还是在骗他自己。
“咳——”时御瞟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
时玉儿撇了撇嘴,如果说之前繁花真的没了,自己和席时景还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惜昔相印的感觉的话。
那么现在,她见到繁花,对席时景只想“呵呵”笑道——“活该”
而听到时玉儿的话,席时景眼眸瞬间就暗沉了下了,似有冰刃要从中脱鞘。
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纹丝不苟地处理自己的工作,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停顿片刻。
见席时景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发脾气,浑身上下,连气息都没有发生一点儿改变。
时玉儿的心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颤了颤。
那是面对野兽时,动物先一步敏感得反应到危险。
她以为,他会像之前,在繁花失踪了后自己第一次提起繁花那样,瞬间爆炸,跟饮血茹毛的野兽的一般——恐怖,阴鸷。
“洛繁花”三个字,是过去四年里,瑾芳庭里,席时景面前,不能说的禁忌。
这两个字甚至连提,都不能提。
可现在不一样了,繁花她回来了。
之前还因为某些原因,她有些不忍心戳席时景伤口,那么现在她也不用压抑着自己对他的怨气了,不是吗?
只是现在,席时景的行为让她很是捉摸不透。
有时候,绝对的冷静,会比野兽的暴动,更加的恐怖。
而现在席时景,就是这样。
“咳,”时御轻咳一声,语气里的无奈不加掩饰,“时景,我们两个可是怕你孤单,大年初一就来陪你,你也不要只关心工作嘛。”
“不管怎么说,工作是做不完了,身体是最重要的。”
时御也注意到了,席时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公司和瑾芳庭两点一线,这本来也没什么,他以前也是这样的。
可是他原本就是一个工作狂,一年三百六五天,他可能有三百天在工作。而现在呢,时御怀疑,他可能是想三百六十五天,没日没夜的工作。
这完全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哪怕是之前,他也没见过这样疯狂的席时景。
不!应该说,是冷静的疯狂。
“嗯。”
这算是应了。
但席时景手上的工作依旧没有停,还是保持原来的速度。
他的手上,依旧能听到敲打键盘,翻动纸张的声音。
“昨天在我的医院里,遇见了繁花。”
哒哒哒……
整个场面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似乎只能听到墙上挂钟的声音。
席时景手上所有的工作都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头,赏了坐在这里已经一小时的时御一个眼神。
他的眸子晦暗不明,像是蒙上一层灰,完全看不清其中的景象,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和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性,“她,身体不舒服?”
听到席时景终于和自己说了句话,时御心里舒了口气,看看,和我比沉得住气,那还得我出绝招。
时御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那么一丝小得意和窃喜。
而没有及时得到时御回话的席时景,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眉头蹙了蹙,有些不悦。
连身边周围的气息,也都变得有丁点儿压抑。
很快,动物的直觉告诉时御,如果自己再不说话,极有可能会被席时景冻死,“没事,繁花说她只是有点儿小感冒,去买点药。”
席时景没有说话,时御以为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的。
但在时御看不见的角度,席时景的眉毛拧地更厉害了,眼神里浮现出一种名为担忧和犹豫的情绪。
感冒了?严不严重?是上次发烧还没完全好吗?难道是最近天气更冷了,又不小心受寒了?一个女孩子怎么怎么不注意保暖?那现在她好点了吗?……
一串又一串的问题涌上席时景的心头。
只是,时御可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一个在自己眼里小小的问题,就像一颗石头扔进了席时景的心潮里。
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来。
“她的状态看起来还好?”席时景将目光放在了时玉儿。
他知道,比起时御,时玉儿才是会更在意繁花的情况。
“嗯……”被席时景的目光一盯,时玉儿就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而这个“她”,自己更是清楚是谁。
秀美微蹙,时玉儿脑海里浮现出昨天繁花的模样,“还好,就是脸色有点儿苍白,应该是昨晚在医院外面吹了会冷风,精神还算好。”
听完,席时景的心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眉眼聋拉了下来,拇指小弧度,轻轻擦着食指指尖。
瞧着席时景不说话,时御有些诧异。
他瞥了一眼自己正在吃零食的亲妹妹,对席时景使了使眼神——诶诶诶,过来一下。
时玉儿就看着这两个男人卿卿我我,拉拉扯扯……呸呸呸!
是时御拉着席时景,到楼梯那边,好像是要商(算)量(计)什么重要的事。
“什么事?”席时景话语淡淡,神情冷漠,却依旧有一种凌驾万物之上的神色。
时御从中听出了几丝不耐烦。
但他依旧没有太在意,文雅地推了推自己高挺鼻梁上眼睛。
“上次离开瑾芳庭之后,繁花和你就都没有接触了。”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而席时景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幽深的眸底,寓意不言而喻。
一看,时御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咳。”时御的手放在嘴边,挡住了自己嘴角上的一丝笑意。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幸灾乐祸。
时御将目光看向正坐在客厅里的时玉,不再去看男人那暗沉的眼神。“繁花要和你分清界限,你难不成也就这么乖乖地听她的话。”
席时景没有回答,而是靠在楼梯上的围栏杆上。
问题是,他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去找繁花,而且……
想起自己最近收到的那些东西,席时景的心情真的是很不悦。
时御不知道想到席时景想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周围的气息“唰”的一下,就变得更加的阴沉了。
本来呢,这个瑾芳庭就又大又空,还又寂寥安静。
“咳……”想到之前洛繁花面对席时景时的态度,时御知道这是极其打击人的,只是,“你又不是没看繁花和那个凌氏大少爷的新闻,难道你还准备繁花真的和他有什么再去抢吗?”
说完,时御极其无奈地叹了口气,咬牙切齿的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如今那个新闻一出来,没有人一个人出面证明消息是真是假,但这也抵不住这有图有真相啊!”
席时景手指尖顿了片刻,伸进自己衣服兜里,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反应过来,神情一凝,“那都是假的。”
是肯定的语气。
“是真是假不重要,”时御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那傻得可怜的地主家的傻儿子,“没有人会在意,这消息流传出来,洛氏那边能没有任何反应,就说明繁花她是默认了的。”
“而且既然会有这样的消息,那也就说明,洛老爷子和凌氏那边的人,也是纵容的态度,最后说明什么?”
“说明洛氏和凌氏他们确实,是想撮合二人,我也听说洛氏和凌氏最近的合作很多。”
时御虽然志不在经商,脑子还是有收到家里的影响,对这商场上的事和规则,多多少少也是知道和明白的。
而这些,他也不相信,席时景会想不到。
可是席时景此时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站在那,眉眼低垂,额前的碎发乖乖地,软软趴在那,略微白粉的唇瓣,像是白色的樱花柔软。冷硬清隽的五官,这个时候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柔和感。
相比平时,这个时候席时景,竟然显得有那么一丝丝无害的错觉。
连时御,都被眼前的“美色”晃了眼。
“……如果真的你和凌家那小子竞争,就是站在你这边想,我也只能说,时景,你真的是一点儿胜算都没有。”先不说他和洛家的人,有什么自己不知道旧仇,洛老爷子有多敌视他……
光是之前席时景欺骗人家小姑娘的真心,还……
席时景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被遮掩的眸底,黑暗翻涌,像有烈火灼烧至咽喉,他无法发声反驳时御的话。
“时景。”时御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话语凝重,温文儒雅的眉毛此时也深深地拧起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繁花她知道了思思——”
话还没说完,席时景一个冷冷的眼刀子就飞了过去。
时御也才发现客厅里还坐着时玉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发现时玉儿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谈话,才松了口气。
随后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席时景,“不是,那件事,难不成你还想一直瞒着繁花?这是不可能的!”
越说,时御语气越是凝重。
时御的话,深深勾起了席时景深远的记忆,当初的记忆至今犹新。
那件事,繁花不会提,而他,是不敢提——
眼底浮现出从未有人见过颓废,语气自嘲,“如果她知道,一定会恨死我的。”
闻言,时御不禁撇开目光,不看席时景。
别说繁花,就是他,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也一定会恨不得杀死那个人。
“但你还是要和繁花说开才好,思思的情况我也看过了,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把她带到身边,自己照顾。
后面的话,时御说不出来,因为如果繁花知道了,还有被外界的人知道,后果怎样,他们都不敢想。
思思她又怎么能承受得住外界那些人的压力和言论,以及繁花……
两个男人,一个是在商场叱咤风云的“鬼才”,一个是医学界被誉为“天才”。
两人这时,一个在心里惆怅地叹气,另一个黑暗翻涌的眼底,没有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