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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变数(中)

蓝河市中央广场边第一协会的建立与人类入主蓝河星的时间几乎相同,距今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它见证着一代代蓝河星人的出生、成长与死亡。

外墙上夏日的葱郁与冬日的枯黄轮回交替着,年复一年。门前立柱上精心雕刻的腾飞巨龙即便布满尘土仍旧栩栩如生,仿若将当初那位匠人对人类沦落蓝河星的愤懑和对未来的期盼镌刻其中。

然而,八百多年过去后,即便人们看到了立柱,又有多少人懂得这源自地球上古华夏图腾的含义呢?时间,往往能抹去一切,无论斗志或仇恨。向往真正自由的灵魂毕竟稀少,芸芸众生不过三餐饭饱,得过且过罢了。

尤因看着门前的立柱怔怔出神,尤里坐在一旁的吸地椅上一刻不停地看着手中的光脑,这是昨天收到的八岁生日礼物,最新款的!

当然,小胖子高方可负担不起这最新款的光脑,就算他买得起,以高圆的小气劲儿,一旦得知还不肉痛死,光脑下的腕带才是高方的礼物,昨晚尤里特地让妈妈把原装的光脑腕带拆了下来,装上了高方送的这条,此刻看着这并不和谐的搭配,小尤里却开心极了。

还有十几个人就轮到自己,刚刚看着光脑眉飞色舞的小尤里就开心不起来了,从未经历过这种阵仗的他又是憧憬又是担心,两种情绪变换着,随着走出大门的家长与孩子们脸上的笑容和泪痕在尤里心中形成了拉锯战。还没等他分清哪种情绪占据上峰,门前的光屏和手中光脑几乎同时传来了检测提示。

尤里轻轻扯了扯爸爸的衣袖。

“嗯,进去吧。”尤因答应着,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了另一个方向,他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些什么,带着尤里进入协会。

协会内相比于广场上倒是有序了许多,尤里跟着指示光标前行,不一会就到了一个高度大约2米的银白色的柜子前面,放眼看去,院子里有不少这样的柜子,有些空着,有些外面站着家长,看样子孩子已经进入到柜子里了。

“请站在光圈内进行扫描。”冰冷的电子音适时响起。

尤里有些不知所措。

“别害怕,跟着指示去做。”尤因轻轻地拍了拍尤里的肩膀。

“嗯。”

小尤里不再迟疑,走入光圈之中。

“扫描完成,男性,年龄符合。请进入无限舱内。”

一阵轻微的机械开合声,无限舱的舱门缓缓打开,银白色的舱门在阳光下却没有反射出丝毫的光芒,看着颇为神奇。待尤里迈步走入其中后,舱门闭合,内胆开始慢慢下降,随着下降的同时尤里还感觉到微微的转动,大约过去了十几秒钟,无限舱静止了下来,此时尤里已变换为近乎平躺的状态。

“休眠气体注入中,由于这是您初次进入无限世界,接下来会带您进入检测空间,请根据指示按照步骤完成检测。”提示音再次传来,尤里安静地躺在舱内等待着,紧接着,一阵一阵的困意袭来,尤里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睛时,尤里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温暖明亮的纯白空间,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找不着自己的影子。

尤里还在忙着东张西望,空间的中央却渐渐浮现出6个黑色的怪异圆球,远远看不出端倪,近距离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这些球体完全是由一个个微小的颗粒组成,小颗粒围绕着球体做着不规则运动,这也是这些球体给人感觉怪异的源头,固体的外观和液态的流动感!其中5个圆球周围都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而最小的一颗则直接呈现在尤里的眼前。

“请触摸1号源。”

小尤里认真地四处看了看,思索片刻后终于确认1号源就是没有薄膜的那颗悬浮黑球,这才走上前去,缓缓地伸手触碰,在指尖轻触到球体表面的一刹那,黑球就倏得消失在他的指尖。

“1号源已接收完毕,请触摸2号源。”大约过了半分钟,冰冷的语音再次响起,提示还没回过神来的尤里继续下一步骤。

当小尤里笨拙地完成着他的源能开启与灌注之时,第一协会总部大楼三层的监视室内早已吵翻了天。

一群年纪早已不小,有的甚至满头白发的老头们正面红耳赤地相互争执,协会内庄严肃穆的氛围被他们搅得一塌糊涂,宛如一个走鸡贩鱼的菜市场。

“都别和我争了,今年这个8星苗子我老赵要定了,大不了明年让给你们。”

“得了吧,去年你就这么说,今年还不是死皮赖脸地来了,今年轮也该轮到我了。”

监视室内的工作人员都躲在角落,不敢言语,只能无奈地看着这群老头胡作非为……

无奈的同时他们也大都理解这群德高望重的教授们为何如此。要知道自从宇宙联盟开发源能后,宇宙各族对于源能的使用和理解也都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宇宙之中将源能修炼大致上分为源者和源师这两大主流体系,具体修炼的套路却是花样繁多。大体上,各族在修炼之时都会参考宇宙之中的星系,因其由宇宙演化而成,与源能的修炼息息相关……

源师会在脑海中构建这样的星系,吸收源能逐次点亮主要的节点。当然,这里的节点和逐次就大有讲究了,修炼功法品阶和数量也正是由此衍生而来。修炼道路不同的源者则大同小异,他们会在体内进行构建,当然,身体和精神的区别自然也会导致在节点选择方面略有差异。生命之于宇宙也正是由于这种不一样才显得缤纷多彩。

拿宇宙之中顶级种族之一的梵族来说,他们所凭依的是漩涡星系,目前族中最高层次的功法,需要足足点亮数十万颗星辰,功成之时,据说转瞬之间便可以到达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一念之下,所有的星辰皆可随手拈来对敌……当然,谁也没见过修炼到这个地步的,绝大多数修炼该功法的梵族人都活不到成功的那天……

但总体而言,这个种族的强大还是毋庸置疑的,在以亿年为基础的探路和摸索之下,即便概率再低,成功似乎也成为了必然!

而众所周知的是,不同的文明等级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明中各等级强者的质量和数量,各种族在源能修炼方式的关注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蓝河人族的修炼方法算是摩多族慷慨赠予的,当然,他们只给了最简单的那一款,剩下的也只能靠人类自己摸索。从这方面说,人类的体质,构造与其他高低等级文明相比可谓是完全不同,照搬照抄也确非幸事。源师修炼体系与精神力相关较多,他族的修炼方式或许还能拿来参考一二,可源者修炼得靠自己摸索,若直接用高等级文明的修炼方法进行修炼,恐怕全人类都得练得走火入魔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因此,摸索寻找到一条适合人类的修炼道路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蓝河星上的各种源能学院也正是因此应运而生。远的不说,蓝河市内较为出名的学院就有好几十个,里面最为出名的就要数以蓝河星为名称的蓝河学院了,当然,并非蓝河学院一家独大,可与之相提并论的也有三家之多,分别是红叶学院、星辰学院和地星学院。

说到这另外的三家学院,其实早在地球时期就已成立,从中走出的人类精英数不胜数,他们为人类早期探索源能,摸索修炼方式立下了汗马功劳。一代代的人类精英投身其中,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正是有这些人的辛勤付出,加之人类强者们拼命修炼,才有了当年人类的辉煌。只可惜木秀于林,好景不长,人类的文明等级慢慢降低,学术界三家泰斗也随之消沉,逐渐被蓝河学院后来居上,再不复往日的荣光。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学院教授,区区一个8星的苗子都争成这副样子,实在是不好看,不如我安德鲁勉为其难地收下他,你们也就不用为此伤了和气,岂不两全其美。”

“可……可恶,是安德鲁教授!”

“他,他怎么又来了,去年不是刚带走一个9星的……”

安德鲁的到场,让整个监视室的气氛为之一肃。作为蓝河学院战斗系的系主任,无论是从资源、人脉还是最为直观的战斗力而言,安德鲁都要胜过在场众人许多,这样的存在,自然在争夺生源上战无不胜,好在安德鲁也不是每年都来,一般两到三年才会出现一次,今年却不知怎么,再次出现在这里。

众人跟随安德鲁教授耐人寻味的视线看向角落,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有了计较。

“别来无恙啊,刘教授!”

说起安德鲁这个名字,很多人也许并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但若是冠上他的姓氏——奎因。那么在蓝和星上,就几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奎因家族在政治上把持着近乎3成的星球议会席位,经济上则更胜许多,超过6成的商业贸易直接或间接地与奎因家族有关。奎因家族的初代族长帕奇·奎因或许永远也想象不到自己的家族能够成长为蓝河星上的巨无霸,当他小心翼翼地向摩多人表达自己投诚意愿的时候,只是想着能够活得更好一些,他的选择正好和当时摩多人的计划不谋而合,他们需要在人类中有这样的代言人,自然,这样的机会先到先得。

帕奇的天赋、武力说起来并不算出众,在当年离开地球的那一批人类之中也只能算中规中矩,之所以能和摩多人搭上线更多的是因为在摩多人看来,养的狗其实并不需要有多强,只要忠诚听话,会摇尾巴,那么它就能拥有足够多的骨头。

帕奇就是这样一条忠诚的狗。历经数百年,奎因家族终究成为了民众仰望和羡慕的存在,至于他们是如何成功的,自然有千万人会帮他们补上这份空白。

宇宙中有这么一个现象,一个种族附属于另外一个种族这很正常,该种族仍有进步的空间,前提是这个种族仍有不断进取,不断突破的心志。

一旦某个种族中的大部分个体都认可甚至崇拜他们所附庸的种族之时,冥冥之中的宇宙意志就会在这个种族的头上安上一块“天花板”。具体的体现就是族群的平均天赋将会停滞不前,甚至倒退!这样,该种族的整体素质就会永远落后于他们所附属的种族,相应的,另一个种族的族群潜能会得到一定的提升。当然,这在宇宙中属于高等种族心照不宣的秘密。

拿蓝河人族作为例子来说,在主流社会认可人类作为摩多人的附庸之后,人类新生代的源能天赋开始出现明显的下降,人类也向摩多族征询过,而摩多人告诉人类,这种变化是正常的,是由于不适应蓝河星的环境造成,经过一代代的繁衍契合,人类的天赋便能渐渐地回升,近百年来,也确实如摩多人所说,人类的天赋有了一定程度的回升。

但在知情人看来,不过是因为摩多人的文明等级又有了些提升,稍稍抬高了人类的“天花板”罢了。在宇宙之中,这种文明间的压制行为已成为了潜规则。宇宙联盟保护低等级文明免遭高等级文明灭族不假,但对于7个宇宙贵族而言,这种情况他们更加乐见其成,台面下的暗流涌动远比掀翻桌子好看的多。

包括他们自身,又何尝不是在尽力压制着手底下的8级文明,各级文明一边顶住来自上级的压力,一边又在尽力压制着下级文明,不让其冒头赶超自己,这种动态而微妙的平衡,落在顶级统治者的眼里,美不胜收!

蓝河人族对此毫无察觉,甚至在摩多人的努力下,大多数蓝河人都对摩多人给予人类这么美丽的第二家园感恩戴德,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奎因家族是如何崛起的原因早已没人会去深究,即便知道了,大概也只会赞叹一句奎因家族好眼光,这么早就抱上了摩多人的大腿,恨不得取而代之。

在摩多人的扶持之下,奎因家族的富裕程度令人乍舌,大量资源的堆砌使得奎因家族中人即便天赋较差也远胜同等天赋的常人,族中的天才更是如此,而作为当代奎因家族天才中的代表人物,安德鲁的骄傲可想而知。

80年前,当意气风发的安德鲁踏进蓝河学院大门之时,他也许永远也不会想到,他所有的骄傲,都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被践踏成了碎末。

刘曦和安德鲁同岁,这也是他与安德鲁唯一的共同点。刘曦出生在蓝河市附近的星河镇,名字听着很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并不如星河般璀璨。

刘曦的父亲是镇上一个小餐馆的帮厨。照理说,在这个时代,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帮厨,他的收入也足够一家人过上温饱的生活,尤其是在这种物价不算太高的小镇上。

令人遗憾的是,刘曦的父亲好赌如命,逢赌必输却乐此不疲。收入一点儿不剩地搭进去后,还时常要从家中往外拿东西。

烂赌鬼的眼中,家庭、亲情这些字眼也不过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符号罢了。

好在仍有母亲做些星河镇的小工艺品卖给游客,辛苦维持着这个小家庭。

年少的刘曦从不为此感到沮丧,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同时还能够到学校学习已足够让他感到满足。尽管父亲从未尽到过他的责任,尽管身边有天赋有门路的同学都已离开这个小镇,前往首都修炼,尽管都已经快要高中毕业,他仍没有进行过天赋检测……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刘曦19岁后的某一个夜晚,当时父亲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家了,许是餐馆的老板可怜这对母子,即便刘曦并没有帮厨资格,他也让刘曦到餐馆的后厨帮忙,当然,工资只有正常帮厨的一半。

这天夜里,当刘曦回到家中,等待他的不是母亲温暖的笑容,而是瘫坐在地上的父亲和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他们……他们带我来讨债,我……我也不想的,随手一推她就自己撞上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先送到医院?为什么啊!”

“…………”

父亲进了监狱。没人能感受那段时间刘曦的心路历程,在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后不久,他带着为数不多的一点积蓄前往蓝河市……

20岁才进入源能学院的并不是没有,人与人的区别在于安德鲁是想进来找点乐子的,而刘曦则是刚刚凑够了学费……

“土包子。”安德鲁粗暴地打断刘曦的问路,昂首走进蓝河学院的大门。

而后传来的一切消息和人们议论的声响都让安德鲁的心沉到了谷底。

“10!10星天赋!”

“200年之最啊!”

“怎么?怎么就浪费了十多年,可惜……”

“安德鲁输了!”

“安德鲁又输了!”

“哈哈哈哈哈,瞧瞧,他有多不甘心啊?!”

刘曦像是一座突然出现的大山,横亘在安德鲁的眼前,安德鲁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像一场燎原大火,焚尽一切。却不想二十年的骄傲和荣耀宛如一个气泡,一触即破。

又一次比试的失败,安德鲁阴沉着脸走出自己的专属无限舱,不远处教学楼传来的掌声和欢呼声仿若拍打在他的脸上,隐隐作痛。

“别再坚持了,该轮到我们了。”

黑暗中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去吧……”

良久,安德鲁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

随后,奎因家族出手了。窃贼,变态,色情狂等种种的词汇被安在刘曦的头上。巨大触角延伸之处微弱的抗议声如薄纸般被轻易地撕碎。

刘曦的人生迅速从峰顶跌落至谷底。特级学生称号和各类补助的取消,周围人群目光中带有的鄙夷和嘲笑,连女友都转身投入了安德鲁的怀抱。最终,一纸开除通知摆在了刘曦的面前。

刘曦终究还是沉寂了下去,安德鲁在学院比试中获得了久违的第一,学生们为他欢呼呐喊,蓝河学院里新的明星诞生了,至于那个天赋虽高却劣迹斑斑的丧家之犬,又有谁在乎呢……

尤里手中捏着12号黑球,球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尤里只觉身体一阵酸麻,之后便毫无异样,而白色空间中,渐渐浮现出了第13颗黑球。

14、15、16……不多时,小尤里已吸收至20号源。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20号源的最后黑点消失在尤里的指尖,此时尤里的脸上已布满黑色的诡异纹路,他却对此毫无所觉。仍旧站在原地等待着第21颗黑球的到来。

白色空间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四周的尽头出现了一丝丝黑色的裂纹,冰冷的机械提示声也不再稳定,断断续续中出现了不少杂音。

“请触摸……第……”

良久,嘈杂的机械声才平静了下来,四周的黑色裂纹也慢慢消弭不见。尤里静静等待着,周围始终没有传来提示音,而此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颗比1号源还要小上不少,却五彩斑斓的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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