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回书说道:比武大赛落下帷幕,苏惜长获得武器组头名;金平仄恍然得知太湖镖局沙老爷子正是当年神枪“沙智猛”,心中打起了小算盘;任维初向沙素义表明心意,隔日将共赴扬州游玩……
大清晨的天还未亮明白,苏惜长、邹宁、史可法、颜肃四人便下楼吃早点了,没过一会儿金平仄从门外走来,一个个的打了招呼。大家各有安排:邹、苏、颜赶着回镖局处理事务;史可法还有几位前朝老前辈没走动,顺便得去阮大铖府上赴宴;至于金平仄,他受邹宁委托保护沙素义、任维初出行安全。邹宁一行走得最急,马车都备好了,吃完这餐就出发;金平仄忙向邹宁道:
“宁哥,我有件事儿想麻烦你。”
“但说无妨。”
“‘中原七杰’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也是蠢得厉害,居然没想到沙老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枪’沙智猛!昨个见了长哥的‘断魂枪’,实在自愧不如。我想请你帮我疏通疏通,看他老人家可否多收一个徒弟,也教我两招?”
“唉,唯独这个,不好办啊。”听完金平仄的陈词,邹宁皱起了眉头。
“怎么?”
邹宁解答道:“我师父退隐江湖后就没收过徒弟了,阿通、阿肃也是他老人家看在他们父亲服侍多年的份上才勉强认作义子,让惜长指点了两招。不瞒你说,上次那件事后,我师父对你印象并不好,说你……”
“说我什么?”
“说你阴狠残忍,心机还重,明摆着是小人,要我们离你远些。”
金平仄霎时冷汗直冒,脸上臊得又红又热:“他……他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不是……不,也许他说得有点道理,但人总是会变的呀,说不定我哪天成了正人君子呢?就这样把我一板子打死?”
邹宁忙拦住他:“兄弟,这只是我师父他个人看法,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不然也不会把他俩托付给你。”
史可法也说:“是呀,心机再重的人也可以行善道,再规矩老实的人也可能误入歧途,金小弟不过有点小毛病而已,只要勇于改正,无伤大雅的。”
两人轮番安慰,金平仄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他欲哭无泪道:“直娘的,没想到我在你师父心目中如此不堪!这下尴尬了,我是真的想学‘断魂枪’啊!宁哥,要不你教我?”
“兄弟你就别难为我了,没有师父他老人家允许擅自教授等同叛门,要受三刀六洞之刑!”
正当金平仄绝望之际,颜肃给了他希望:“其实吧,书生,未必没法子。”
“君谓计将安出?”
“我师父从小溺爱素义姐,只要不太过分,她提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正好你要随她去外面,这几天你把她哄开心咯,她在师父跟前说你两句好话,兴许他老人家就心软了呢——不过我不敢打包票啊!”
“在理!你这瘦猴子,没想到还挺机灵的!事成请你吃酒。”
颜肃嚣张道:“你他娘说废话,事成了按辈分你是我师弟,当然要请我吃酒!”
邹宁也出主意:“或者,平仄,我帮你在太湖镖局谋个差事,你在师父面前多表现表现,让他知道你是个踏实能干的人。”
“谢宁哥,这就算了吧,”金平仄面露难色,“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干活的,做生意又不会,只想靠帮人占卜、扶乩维持生计这样。”
邹宁苦笑道:“唉,没事儿,人各有志,不强求。”
邹、苏、颜三人启程了,史可法也上去收拾东西,过了约一刻钟,任维初、沙素义和徐通下来吃早饭;金平仄麻利地摆好旁边桌上架着的条凳,又借了抹布将桌凳重新擦拭两遍,向他们道了声“客官请”,样子比店里伙计还要熟练。
“你吃错药了?”沙素义不解道。
“是是是,沙二小姐说的对。”
“阿通,摸摸他脑袋是不是发烧了?”
“哪能啊?还要为您老人家保驾护航呢!”
任维初语气中带着一丝敌意:“金兄想干嘛?有话直说别绕弯子了。”
“这不符合传统吧?好,明人不说暗话,沙二小姐,我欲拜令尊为师学那‘断魂枪’,苦于无人引荐,想请你在老爷子面前替我说道说道。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你一路上的开销都我出,外加回苏州松风楼四季点心各一份。”
“一份破点心就想收买我?”沙素义不屑道。
“姐姐,求求你能不能好好学学数数?‘四季点心各一份’,是四份啊!”
“你!”沙素义气道,“求人哪有这种态度的!我才不要帮你!”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条件尽管提。”
沙素义想了想:“哼哼,先叫声‘姑奶奶’听听!”
“姑奶奶!”金平仄没有丝毫的犹豫,“你要是耳背听不见我可以叫得再大声点,姑奶奶!姑奶奶!姑奶奶!”
正所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沙素义的小九九被猜得一清二楚,顿时哑口无言。任维初淡淡曰:“金兄,老清早的能别嚷嚷?这件事素义会考虑的,你也不急于这一时三刻吧?”
“就是!还得看你路上表现!”素义应和道。
众人上楼收拾行李,打过道里史可法携包袱走过,留下金平仄:“金小弟,我要走啦,这儿有本书不错,你我有缘,就送给你啦。”
金平仄一翻,是本新皮旧页的古籍,外书四个正楷大字——“梦溪笔谈”。他赶忙推辞:“史大哥,谁都晓得这书稀罕得很,翻遍苏州所有铺子也未必能找到一本,就算不读作为收藏也是值钱的。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收如此贵重的礼物呢!”
史可法摇摇头:“金小弟,这几天和你相处得很愉快,我看得出来,你是有能耐有见识的人,就是性子野了些,受不了繁文缛节。我不会劝你去考举人做官或者谋个赚钱差事什么,那些可能根本不适合你。书呢,它的价值不在于稀不稀罕、值多少钱,而在于故事精不精彩,道理深不深刻;人也一样,你说对不对?”
“对,太对了,”短短几天的相处,史可法却好像平仄多年故人一般,这些话直说进了他心坎子里,“好!那我就不推辞了,谢史大哥!”史可法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了一句“保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