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和婢子们都疑惑地看着脚步微顿的她:“少夫人,怎么了?”
崔燕缓缓回过身看着那站立在灯火下的俊美郎君,白衣翩然似画中仙人,湿润的发丝高高束在脑后,微丰的唇角隐隐含笑,黑色的眸子里透着洞悉世事的清明。
她的腿也有些软了,带着哭腔看着同样面色凝重的父母道:“母亲,父亲。”
父亲立马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崔燕是有些怕崔冉的,这种害怕来自从小潜移默化的尊卑观念,大家都说她是尊贵的,自己是卑贱的,从出身就矮着一节。
这种自卑直至崔冉被送出家门才得到缓解,如今又从她的骨子里冒出来了。
崔燕的父亲崔旭站起身来,对站在台下的崔冉微微一笑道:“谢郎君恭贺。”
崔冉回了一礼,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席位,端着酒水,唇角含笑。
“无事的,阿燕莫怕。”她的母亲走到身边安慰了几句:“只是同名同姓之人罢了。”
崔燕点了点头跟着媒婆走了下去,少顷,大家的话题聊得更开了,突然,一个人朗声问道:“你们谁知那在茶馆里杀人的崔氏小郎是谁?听说,那人耻笑他是一个卖屁股的小儿,便拿刀杀了人?我还真不知,那一家的世家庶子行事如此狂妄。”
的确,他说崔冉是一个庶出也不是没有道理,若是公卿嫡子身边自是奴仆成群,怎么会杀一个人都要自己动手?
卢朗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角落的崔冉望去,见她毫无作为,只是饮着酒水,身姿淡然,他有些失望。
就在他移开目光的同时,崔冉放下酒碗,朗声回道:“敢问郎君可是认为那崔氏小郎做错了?”
闻声,不少人抬头向坐在角落并不起眼的崔冉望去,包括那提问的圆脸少年。
他笑嘻嘻地走到崔氏阿冉面前蹲下:“噢,是了,你刚才说你叫崔什么,莫不然你就是那崔氏小儿?”
崔冉没有回答,而是再度开口问道:“郎君可是认为那崔氏小郎做错了?”
此时不少人已经围了过来,其中一人不屑道:“依我看这白面小儿绝非有那杀人之勇,榻上媚好倒能算他一个。”
人群中传来讥笑声。
闻言,崔冉抬头盯着那语气不屑的少年笑道:“郎君你倒是一个面黑如炭,但也不过趋炎附势之徒罢了。”
顿时一阵爆笑声在人群传开,一个身体结实的青年走了出来:“对,这申青的确是趋炎附势之辈,你骂得不错。”
笑声更甚。
申青那张尖嘴猴腮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正欲张口反驳,崔冉已经率先站起身问道:“便如郎君不过被骂趋炎附势立刻就气得不行,何况再有人骂你兔爷、卖屁股小儿呢?所以,冉认为那崔氏小郎杀人并无错。”
“哼,你莫说的这般轻松,杀人偿命,你跑不了的。”申青不知不觉间便站在了人群的中间,冷笑道。
此时所有人都默认崔冉是杀人的崔氏小郎了。
“杀人偿命?”崔冉微微一笑:“那你可是看见尸首了?”
“大家都看见你捅了那壮汉……”
“他死了吗?”
申青哑口无言,其他人也答不上来,他们也只是听说罢了,说证据还真没有。
见众人面面相觑,崔氏阿冉在心里腹诽道,你们当然拿不出证据,因为那个瞎眼老者和闹事壮汉,只是她请来戏子,演得就是一出为名誉杀人。
“郎君,你们还没有回答我呢,崔氏小郎那般是错了吗?”她的声音蓦然一提:“不过冉觉得无错,那郎君乃公卿之后,岂是一个山野莽夫想辱既辱?家族威严何在?家父尊严何在?堂堂公卿连这点血性都没有,又有何资格成为丈夫?”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儿。”这声音透着岁月沉淀的浑厚,来自人群以外,众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一个身材匀称的老者走了过来:“你那般粗俗鲁莽的行事竟还成了大义不成?”
“申公。”少年们施了一礼,这怕是申青的长辈了。
崔冉微微一笑,施了一礼:“那敢问申公,若是申氏后辈遭遇了这等羞辱当如何处置?莫不是还要拍手三声再叫一好,便才是大义?”
这申氏后辈指得自是申青,而他又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名声极是不好,若不是碍于申公的颜面,怕是众人都想拍手大喊骂得好了。
“你,你这小儿,着实荒唐!”申公气得吹胡子瞪眼,大怒道。
这时,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起身笑道:“公子一口一个公卿之后,却不知是哪家公卿之后,据我说知,清河崔氏的嫡长子崔扬并无胞弟,博陵崔氏亦是没有,敢问小公子,你是哪家公卿之后?”
众人也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开始思索这小儿究竟是哪家的公卿之后。
申青的眉梢扬起一抹得意,笑容里满满皆是等着看崔冉笑话的不怀好意。
崔冉静静的看着围在周围的每一个人,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只见一个绝美少年身姿慵懒的斜靠在一根红色琉璃金柱上,眉眼淡漠,看不出情绪。
她的唇角一勾:“那不知叔伯可有问崔扬,没有兄弟,可有姐妹?”
那中年人瞳孔一怔,转即大笑道:“原来一身血性的小公子竟是女儿身!哈哈,不过崔扬除了崔燕一个妹妹可在无姐妹了,难道你是崔旭和哪个贱婢所生的私生子?”
不同于他的讥笑,听闻过清河崔氏嫡长女归来传闻的少年们都错愕地看着她,眉目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崔扬那一家子平时最是惹人厌恶,明明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却总是端着嫡系一脉的架子,如今这真正的嫡长女可算是回来了。
清河崔氏,又有一场恶战了。
崔冉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至他笑够了,才温婉一笑:“原来弘农杨氏的嫡长女在叔伯眼中不过贱婢。”
中年人脸上的表情一僵。
崔冉的声音温温和和,不见一丝愤怒和不恭敬:“也不知道我的宝贝姨母听了这番话会如何想?”
如果她真的是清河崔氏的嫡系一脉,那她口中的宝贝姨母不是别人,便是当今王后。